《帝皇·饶》酒伶

9、第九章 柴津

　　深夜，我被一阵极轻的脚步吵醒，披了衣服到厅里去看，见庄涉澜和另两人全站在黑漆漆的房间里。
　　“怎么了？”我揉揉眼，努力看清月光下模糊的他们。
　　“小声些。”庄涉澜把声音压到了最低，听口气像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压着嗓子哦了一声，轻轻走到他们身边，“到底怎么了？”
　　“昨夜追踪我们的人据查是花老四的手下，他们今天中午追丢了我们不是？”周大又是一身黑衣，显然才从外面做了些什么归来，“他们的尸首在那间客栈房间里被发现，总共十四具。”
　　我连忙掩嘴免得惊叹出声，这是第一次遇上杀人，听哥哥的讲述觉得挺平常，但这会儿真的发生了心中异样复杂。十四条性命一下子就没了，这就是江湖的家常菜么？
　　同时，“十人”这个词突然跳到脑中，紧跟着出现的是庄涉澜今天下午在马车上说的那句“所去之处必定会有十人丧命”，再接着便是想起了个眼角上挑、皮肤透白的骑马少年。
　　我瞪大眼睛看向庄涉澜，“难道会是……”
　　庄涉澜点头，“就是花选动的手。”
　　“大人下午遇到他时他大概正是要去客栈杀人，否则没理由会以花选身份出现吧。听说他在杀完人后恢复了花七的打扮，回到家族队伍中继续向白湖城方向前行。”周大分析道。
　　“他为什么要杀自家的人？”
　　“他或许怪罪他们打草惊蛇追踪不力吧。花家的内战本就是出了名的残酷，”周大答道，“这一代斗得最厉害的当属花七和花四。”
　　原来是兄弟相斗。我很能理解这种你死我活决不留情的争斗，百里家虽然世代经商不可能像江湖这样彼此斩杀，为了金钱做出的勾心斗角却是同样的冷酷无情。
　　“大人，你们与花七正面撞见真的没问题么？万一被他猜了我们的行程，走水路也会很危险。”
　　“他当时并没有折返跟踪我们，未必会知道我们来了牛寨镇。再者他们手中的小饶画像纯属误导，他并不认识小饶。”庄涉澜顿了顿，“即使他当真猜到了什么，我们也惟有尽量隐蔽地上船这一条路可走。”
　　“的确，”
　　周大和庄涉澜又分析了些眼下的情形，我开始想些其他事情。
　　我们与花选在官道上擦肩而过是午后临近傍晚的事儿，他那时正赶去昨夜寄宿的客栈。他杀完十五人后再折返并且在晚饭时候出现在这间客栈里是绝对不可能的吧。
　　我本来还在怀疑客栈拐角处撞上的人会不会就是花七，现在看来果然是多虑了。

　　“小饶，起来，我们该走了。”
　　我睡得浅，庄涉澜的话清清楚楚地入了耳。睁开眼，见他已经走出了屏风，一套全新的男装放在我的床头。他真的是处处做得仔细，我们四人都是每日一套新衣绝无重复，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式样简单朴素而颜色暗沉，尽力做到外观上毫无特点。
　　我们结了帐便赶往柴津，天色微亮，太阳尚未升起，风从帘子的缝隙吹进来稍有些凉。
　　到达柴津已是午后，其间除了让马吃草休息以外几乎没有停过，我们都是随意吃些干粮。我看着庄涉澜吃白馒头，心里有些歉疚。哪怕是他的侍从竹竿、周大这会儿也本该随着大队人马一同悠然前往白城湖。再想想我自己，这时候本该在南方某个小城的宅院里铺开张躺椅，舒舒服服地在软垫上晒着太阳午睡，可能一边还备着上好的糕点瓜果。
　　让我们不得不遭这些罪的，除了《帝皇》没有其他。这么个引灾引祸的东西啊，其实现在想来无论我当时是否接受哥哥的《帝皇》，或者再退一步来说无论哥哥是否死在家中、我的身边，我作为他的妹妹总是逃不开要受《帝皇》牵连，几乎毫无干系的百里家族那些人不也是被花七逼迫了画下我的画像么？谁知道家里被那些江湖人闹成了什么样。
　　马车进入柴津时，有个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在迎接。庄涉澜将马车交给了他，又吩咐了些话。这是他们昨日决定路线之后飞鸽传书找来的接应之人，专托他藏匿起可能泄露我们行踪的马车和其他杂物。
　　我随着庄涉澜来到渡口边，却没有看到什么大船，唯有艘又小又短的船在。
　　“那个船……能到得了马义津？”我难以置信地问他，心里有些失望。
　　庄涉澜笑起来，俯身凑近我的耳边：“我的船停在湖心，我们先坐小船过去。”
　　“噢，原来这样。”这样的话，即使有人跟踪我们到了附近也无法继续追踪。
　　“高兴么？”
　　“嗯。”
　　“什么都放在脸上，你一点儿也藏不住想法。这种人通常在江湖上下场很惨，被卖了还替人数钱。”
　　“才不会。”
　　竹竿笑盈盈走过来，说道：“大人，船夫说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那么走吧。”
　　我随着庄涉澜走上窄而长的码头，脚下的木板发出细微的嘎吱声响。周大已在船上等着，而竹竿跑去向一边的小摊贩补充干粮。
　　走近了我才看清小船被用一根粗绳系在岸边，船头与码头有两三尺的距离。今日风不弱，吹得水面起了波澜，小船随着水波向外不断轻晃，却又每次都被绳子拉了回来。
　　庄涉澜轻跃上船，动作轻松自在得如履平地。“我进舱看看，稍后回来。你待会儿再跳，让我接着你。”
　　我点头，看着他走进舱房，而不远处传来竹竿的声音。
　　“那个……袭文少爷，要不要买个蜂蜜糕……”
　　我转过头去，正要答话，却又听到他大喊：“小心！”
　　他说话的同时丢开一切飞奔向我，然而有一道身影比他更快。一个青衣人不知从哪里出现，以难以置信的速度飞奔在窄窄的码头上。
　　他疾速接近我，下一刻我就看清了他那微微上挑的冷酷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