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皇·饶》酒伶

6、第六章 投宿

　　“我们找个地方投宿吧。”
　　迷糊中听到庄涉澜的声音，我顺口应了声，扶着车壁坐直身子。窗纸映出昏暗的天色，环顾四周发现车厢里只有我一人，而身上盖了条薄毯。掀起帘子探出头去，看见庄涉澜正坐在车前，竹竿在他左侧驾车，在山洞里举着火把带路的侍从却不在了。
　　“醒了？”
　　“嗯，谢谢你的毯子。”我张望左右，两侧的树木快速倒退，前方不远处能看到村落的影子，而太阳只余下个灰红的影子映着西山。“还有个人呢？”
　　“他骑马先去探路。”
　　“啊，原来如此，果然想得周到。”我懒洋洋倚着车壁，庄涉澜的行动无疑宣布我们已经进入了警戒，但是看着这乡间野景平和如斯，实在是不像将起硝烟的样子呢。
　　“对了，竹竿……瞿岭大人，你擅长暗器么？”
　　他白净的脸上浮了些红，连忙说：“别叫我大人，百里小姐。”
　　“那么，瞿岭。”我笑眯眯，“你们也都叫我小饶就好。”
　　“不敢。”他的语速偏快，“瞿家历代以暗器闻名，在下自幼学习暗器。”
　　“那为什么庄大哥你不让他练呢？”
　　庄涉澜始终看着前方，答道：“暗器通常是与遁形术、机关术配合使用，所以瞿家出的人才大多适合暗杀或者做密探。瞿岭个子过高，一来不易隐藏，二来不易乔装，只适合带在身边做我固定的护卫。”
　　“诶……是这样么？”我看向瞿岭，他正对我和气地笑。这人虽然身材高大，却很斯文和气，简直像是个书生。“实在有些可惜呢。”
　　“没事儿，多谢百里小姐关心。”他一笑起来细长的眼就眯成了缝，“侍奉庄大人才是正事，眼下确实不该为我自己的喜好分心。”
　　正聊着，马车就进了村镇。路上人烟稀少，客栈的灯笼在风中微微摇晃，格外显眼。
　　马车停在客栈前，还没稳下，小二招呼的声音就远远响起。
　　“住店么客官？”
　　“两间上房。”竹竿先下马车。
　　“诶，是咧。大人们这是几位？”小二说着就往车里探头，庄涉澜的手臂忽然遮挡在我与他中间。他作势为我拍拍衣衫上的灰土，说道：“我们总共四人，还有一人稍后过来。家弟舟车劳顿带病在身，你还不快去准备热水食物？”
　　小二大声喊着好咧，快步离开，我始终没有与他见着面。
　　“弟弟？”我抬头看向庄涉澜，他凑近我，轻声说：“这一个月你是我的远方堂弟庄袭文，十六岁，擅文不擅武，家乡北地楚津，记得了么？”
　　“是。”我抿嘴扬起笑，他的脸就在面前，双目的光采能看得清清楚楚，“那么我明早开始就是庄袭文了。”
　　“不，现在开始。”
　　我一愣，“可是我这身打扮……”衣裙虽是素色却并非男式，长发披肩还插了点花，这可以被称为弟弟么？
　　“靠过来些。”
　　我依言探出身子，一块大灰布便盖上了头顶，从头包盖得严严实实。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庄涉澜便伸手过来横抄起我，同时压低了嗓子说：“把脸遮好，记得不要说话。”
　　我把头上的灰布往里拉了些，完全遮住面孔。
　　他抱着我开始行走，而我看得见的只有他胸前的衣服。
　　都说现在的风气比两三百年前开放了许多，可也没到男女可以任意搂抱的程度。我倒不是介意什么，只是情况有严峻到需要如此谨慎的地步了么？是他太小心，还是我又低估了这江湖？
　　庄涉澜个子高，胸膛也宽厚，隔着衣衫能感觉到体温，他怀里还挺舒服。十岁之后只和哥哥拥抱过几次，他常发病，身子也瘦，一抱便是硬硬的骨头，我都不忍心抱他。
　　正胡乱想着，周遭忽然变亮，想必是到了客栈内。
　　“客官，这边请。”中年人的声音响起，“对了，这位是……”
　　“家弟病了。”
　　“病？会不会传染？”那人的声音一下子紧张起来。
　　“我家主子水土不服有些发烧而已。”竹竿的声音响起，随即是银两与桌柜轻轻敲击的声音。
　　“噢噢，原来如此，客官请往这边走，热水热饭马上准备。”
　　庄涉澜在上楼左转十余步后进了客房，把我抱到屏风后的床上，他出去应付送杂物上来的小二。床栏边忽然探出颗脑袋，我连忙起身，他则把食指放在嘴前。
　　我此时认出他就是庄涉澜的另一个侍从，黑衣黑裤一副精装打扮。他解下背后包袱递给我，我正要说话他已经退身离开。
　　解开包袱，见是素色的男装，还有少年束发用的玉石环。我立刻开始换装，把换下的女装包回布囊中。
　　“出来吃饭吧。”
　　我答应着绕出屏风，庄涉澜正坐在桌边，桌上放了三五小菜。竹竿正站在门旁，房门紧闭。先前送衣来给我的侍从不见人影。
　　庄涉澜上下打量我，说道：“这一个月就作男装打扮吧，小饶。”
　　若没有记错，这是他第一次以“小饶”称呼我，听起来顺耳又自然，远比什么百里小姐好听许多。我冲着铜镜里的自己做个鬼脸，得意地发现我“十六岁美少年”的身份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坐到饭桌边，我说：“小饶？可我这会儿不该是袭文了么？”
　　“周大把左右房间全都包下，他在暗中守着，至少这间屋里可以放心说话。”
　　庄涉澜开始动筷，我也吃了起来。五十天里始终在吃泡发的笋干蘑菇干，这才发现青菜爽脆美味得无与伦比。
　　“我们的马车离开树海边那座山后不久就被人跟踪。因此从此刻开始就要小心。”
　　庄涉澜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我的筷子停了一下。下了山后我就睡着了，什么也不曾注意到。
　　“江湖人知道我与久伶的关系，知道是我带走了你。即使五十天来他们无法在我身边发现你的踪迹，但似乎还是有人没有放弃这线索。”
　　“谁这么好耐心？”
　　“花家。”他顿了顿，“但跟踪得如此拙劣，应当不是花七的手下。”
　　花七，上次听到就觉得耳熟，他到底是什么人物？
　　我姑且撇开对花七的好奇，问道：“那该怎么办？”
　　“明日正午动身，摆脱他们，稍后我告诉你安排。”
　　“今晚不会有事？”
　　“有事就只好硬来，夜里倒不必担心有什么问题，只须记得你是我的弟弟庄袭文。”
　　“知道了。”我点点头。看起来他已经做好了安排打算，那我听从便是。对于这些事情我本就没有应对经验，相信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慢吞吞吃着饭，我忽然想起了哥哥。
　　我已有很多年不到大堂去和家族里的其他亲戚共同进餐，一般都是在房间里让丫鬟送饭菜进来。只有哥哥回家的时候才会到他房里和他同桌吃饭，就像现在这样，几样小菜两盏酒，我们边吃边聊会花很久。饭后还有各地知名的甜点水果送上，有钱的日子确实比较惬意。
　　他与我天南海北古今人物什么都谈，江湖事情说得反而不多。最常提起的除了他的朋友就是《帝皇》、《鬼使》、《神差》三卷秘籍……
　　想到这里，脑中灵光一闪，我连忙吞下口中食物，说道：“花七，该不会就是《神差》花家老七花选？”
　　如我意料，庄涉澜点了头。

作者有话说

　　to Ancient Sin：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