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分不足》jun_wolf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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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乐站在原地，心里有点茫然。这就是计划──或者更直接点说，该叫做“脑补”──过多的坏处。自以为算计好了每一步的各种变数，但实际上所遭遇的事情一旦背离了他的预设，接下来的事态发展，他就完全没办法应付了，反而不如那些毫无章法、见招拆招的人，更能调节好心态。这或许是他过去的人生过於顺遂造成的，多多少少，也算是一个性格缺陷吧。

　　但好在他仍然是个积极开朗乐观向上而且极其具有（过度）干劲的人。首先，他本来就不该指望事情发展得会像他过去想象中那麽顺利，再说了，假如轻而易举地就能达成目标，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得到他想要的那个人──那麽他压根就不用在这长达三年的时间里，如此寝食难安、辗转反侧了。

　　总之，大目标不变，越是艰苦的战役，就越有战斗的价值！他暗暗地握紧了长在心里的小拳头。

　　就在他下定决心的时候，在他背後响起了一个极其煞风景的声音：“厕所在外面，电梯间边上。”

　　“啊？什麽？”

　　他转过头，是那个被称作Blaine的人。

　　“不然你呆站著干吗？不用害羞，那家夥的技术是挺好的，大家都知道。”

　　“我……”过了半秒锺，杨乐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立时涨红了脸，“我才没有！”

　　还有那个“大家都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Blaine耸了耸肩。光看脸的话，他似乎没比杨乐大多少，而且从周密让他分些整理的工作出来给杨乐这一点看，恐怕在部门里，负责的也并不是什麽了不起的重任，但要说衣著打扮，他似乎已经完全融入这个环境里了，身上的装饰品也很像是照搬了周密的那一套。山寨得很没品，杨乐在心里带著个人的偏见总结道。

　　不过既然要做同事，普通意义上的礼貌还是要保持的。杨乐尽力摆出谦恭好学的样子，问道：“我该坐哪里？”

　　Blaine环视了办公室一圈。“唔，就那儿吧，周老师前面有个空的。放心，他一陷入工作模式就不管周围情况了，不会来看你电脑上在干什麽的。”

　　Blaine似乎是个很喜欢多为他人著想的好人，但其实他一点也不明白杨乐的心。要是能被周密盯著，那才是求之不得啊。而且背对著周密的话，岂不是就看不到他了吗？杨乐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暗暗盘算著晚上要记得放面镜子进包里，带到办公室来。

　　事实上，周密似乎已经开启了工作模式。杨乐在Blaine的带领下，走到自己工位上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回头望了一眼，就看到他正窝在座椅里，一脸暴躁地翻著一沓像是资料的东西，另一只手靠在脸颊边上，好像间或还咬了咬指甲。

　　“慢点HR会让网管给你设置个人账号，你现在先用公共的admin登入系统好了，反正常用的软件也就是word啦PPT啦之类的，不用我说了，网络共享里有我们以前做得比较成功的case方案，你有空可以看一看。”

　　“好。”

　　“其他注意点我也想不出什麽特别的。就是我们这边，公司会监控所有的聊天记录，MSN啦、□□啦，RTX啦，聊天要小心──啊，RTX你知道吗？就是个有点像□□的公司内部聊天软件，我也不知道为什麽公司里不用□□非得用这玩意儿，大概是发起多人会话的时候比较方便吧。不过，放心好了，你嘛，就算天天在这里打游戏我们韩总也不会放一个屁的。再说网管其实也懒得看监控，他每天修电脑都来不及呢，还要忙著撸管、调戏行政的妹──”

　　“……什麽？”

　　“没什麽没什麽，我瞎说的，”Blaine打起了哈哈，“还有什麽要问我的吗？”

　　“呃，我有个问题。”

　　“什麽？”

　　“那个，我该怎麽称呼你？跟周老师一样叫你Blaine吗？还是，你姓什麽？”

　　“柏，柏阿姨的柏。不过叫Blaine就好啦。”

　　“所以大家都是互相用英文名字称呼吗？那为什麽他们都叫周密周老师？”

　　“因为他的英文名字不知道为什麽起了个Peter嘛，做上总监之後，开始就有人叫Peter老师，被他自己说听起来像是发廊里给人剪头发的广东人，所以後来大家都改口了。”

　　“那麽‘丁姐’也是这样的情况吗？”

　　“不──啊说到这个，你可不能这样叫Rachel，她会发怒的。”

　　“但是周老师他……”

　　“对，所以Rachel才这麽讨厌他──Rachel其实比他小了好几岁。”

　　杨乐瞬间不知该如何接口才好。所以也难怪Rachel适才的态度这麽生硬了，一般公司里会被称为X姐的女性，要麽是办事特别麻利、雷厉风行的王熙凤类型（看Rachel的行事风格，似乎不像），要麽，就是真的到了周围人不好意思叫“X姨”只好往小里叫“X姐”的年纪。被一个明明比自己年纪还要来得更大的家夥一直这样称呼，她一定很不甘心吧。就不知道周密这样故意嘲讽，是因为看不惯她那种略带官僚主义的作风，还是之间有点什麽过节了。

　　不过，杨乐记忆里的周密，确实也是一直都说话很不客气的。

　　看到他又开始楞楞地陷入神游的状态，Blaine起身，走到自己的工位上拿来了厚厚的一沓材料，放在他桌上，说：“哪，这是这次的材料，接下来就要开会讨论的，你先各复印两份，到时候开会方便大家传阅──啊，复印是有点枯燥啦，不过今天应该还不会开会，你可以慢慢弄。”

　　本来以为Blaine这样说不过是因为看他一个大客户的儿子，要客气客气，等杨乐真的复印起来，才发现这工作既枯燥又痛苦。各种文件大小不一，还有特别变态的英文资料，形状是细长条的，A4纸那麽宽，却有一个半A4纸那麽长，打印机的复印功能预设的入纸大小是A4，直接复印只能印出一半来，杨乐完全不知该怎麽处理。他抬头看看，办公室里所有人似乎都在忙碌著，完全没人能照顾得了他，再说，他自己的自尊心也不允许为复印文件这麽低智商的问题求救，只能在打印机的选项里一通乱按，最後终於用A3的纸把文件都复印好了。

　　这样一复印，小半个下午就被消耗了。他本来立志要先读一遍所有材料，结果也只能随便翻翻，大致知道这是个调味料广告的case而已。

　　好不容易终於能坐回工位，他松了一口气，顺手就打开了网络共享，调出了过去的广告方案。杨乐之前听人这样说过，广告公司的设计师能想出各种创意，看起来似乎是很牛逼，但对一家已经成熟了的广告公司来说，更重要的是大客户的维护，毕竟大客户一年那麽多的广告预算摆在那里，创意再普通再平庸，多少也能增加点销量，只要大客户肯给活干，那麽整个公司也就有了收入。从共享里的那些广告片子和方案来看，这家公司基本上也是这样的思路，主要还是为几家大客户服务，相应的广告内容就又多又杂，从单个产品的销售到公司的整体包装、明星代言，什麽乱七八糟的都有。

　　杨乐滑动鼠标滚轮，不停地翻找著，就在这时候，突然听到身後传来了转椅被踢开的声音。有人腾地站起来，等开口之後，杨乐才知道那是周密：“我要去看货架。有人现在手头比较空的吗？”

　　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像是瞬间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杨乐能看到他面前的两排同事，全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还有人明显地缩起了脖子。身後传来！！！！的脚步声──明明有地毯，还能踩出这麽大的动静，也算是件了不起的事──前面的同事缩得更厉害了。杨乐正有些搞不清状况，那脚步声走到他背後，突然停下了。

　　“你。”他的肩膀被资料纸卷拍了一下。

　　“叫我乐乐就好了。”杨乐转过身，看著身後的那个人。

　　可惜周密并没有如他所愿，只是又快又急地问：“会做饭吗？”

　　“呃……不太会。”

　　“……哦对，你是少爷，我问错人了。”

　　周密又开始环顾办公室，之前像是满怀著希望一般地偷看他俩对话的同事们，立刻迅速地将头扭回了原位。

　　“我、我会炒蛋炒饭！也会做番茄炒蛋！荷包蛋也、也可以！还有水炖蛋！”

　　“……鸡蛋跟你有仇吗？不管了，你生抽老抽拿来干吗能分得清吗？”

　　“呃……”杨乐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用不确定的语气说，“生抽用来调色，老抽用来调味？”

　　隐约听到似乎有人扑哧了一声，杨乐立刻就知道自己说反了。周密叹了口气，说道：“算了，还是你吧。快点关机，我们走。”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