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孤城》浣清商

12、Chapter 11 抉择（下）

　　清澈的水面，倒影着那人跪坐的身影。
　　白衫，墨发，宽衣博带。
　　只是晃动的波光，却有着说不出的清丽动人。
　　在月卿的印象里，最深刻的不是他的风华，而是——
　　坚韧的脊梁，坚韧的眼神，坚韧的气质。
　　虽然，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他一面。
　　但月卿知道他的模样。
　　远处，那个白色身影，轻盈踏上水面，向他走来……

　　温暖的水，包容了月卿的身心，隔绝一切外物。
　　寂静的水之世界，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像孩子一样蜷缩做一团，眉目舒展，安静祥和。
　　赤裸的胸膛微微起伏，漂浮的黑色长发像一张网将他裹在其中。
　　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一人高的光滑铜镜中。
　　宽衣博带的白袍，散落至肩头的三千青丝，还有宁静浅淡的笑靥。
　　记得他只穿白色的劲装，固执地束起及腰的长发，死守着自己的形象，不愿改变分毫。
　　那个永远保持着淡漠表情的男子消失了。
　　不，或许还有一点未曾改变。
　　那双眼眸依旧薄凉如初。

　　夕宿陷入了一个美好的梦境。
　　在梦中，他心心念念的那个男子驻于银枫树前，微笑着唤着他的名。
　　亘枫。他紧紧盯着眼前这人，不敢动弹分毫，生怕碎了这梦境。
　　“夕宿，我回来了。”
　　男子的目光温雅柔和，泛着轻灵的神韵。他上前轻轻抱住夕宿，将脸庞埋于夕宿的发间。
　　不敢置信。但确确实实是亘枫，连身上的气息都未曾改变。
　　“亘枫……”夕宿呜咽着抱紧了怀中人，似乎要将他揉碎在骨血中，紧接着，泪水不住滚落。
　　这一刻，以往邪肆张扬的赤眸里，尽是孤苦和无助，像孩子一样的委屈。
　　“亘枫，我好想你。”
　　亘枫感觉到了脖颈间的湿意，安慰地拍着他的脊背，清澈柔和的声线中带着几分爱怜。
　　“我也是。”

　　激烈如火的亲吻似乎还不够，夕宿啃噬着男子染上艳色的红唇，目中摇曳着疯狂而绝望的火焰。
　　恨不得，恨不得将你吞食入腹，骨血相溶，永不分离。
　　已经承受不起，再次痛失所爱的锥心痛苦，甚至，连告别都没有，就那样消失了。
　　永不消退的思念是锋利的刺刀，将心脏剖开，满目鲜血淋漓。又让记忆作上等的金创药，愈合这巨大创伤。
　　时光飞逝中，一次又一次的折磨，永无尽头。
　　痛，真的好痛。
　　痛彻心扉。
　　泪水再次流下，滴落在男子精致白皙的锁骨上。
　　男子唇边的笑意未改，柔情似水，探出手抚在夕宿的脸颊，帮他拭去泪痕。
　　夕宿下意识握住那支骨感分明的手，掌心的温度让他无比眷恋。
　　如果，当年帝界没有受到本源世界的波及，大概所有的人都会很幸福吧。
　　而他，也会和亘枫永远在一起，直至世界的尽头。
　　但这些美好的愿望只是他的幻想，更残酷地说，是妄想。
　　幻想也罢，妄想也罢，如果这是梦，就让我永远不要醒来……
　　纠缠的身体紧紧贴合在一起，仿佛融合了一般，再也无法分离。
　　湿热的吐息，迷蒙的眼神，以及点染的泪水。
　　温柔的男子无法说出什么，闭上眼的一瞬间，无尽的悲伤在不经意间滑过他的双鬓。
　　永远……若永远真的存在……
　　……那该有多好……

　　夕宿带着轻微的疲倦，覆在男子的身上，阖着眼，轻嗅着他的气息。
　　恬淡的，美妙清香。
　　轻啄一下身旁男子安静的睡颊，夕宿觉得心底渐渐涌上一股细细的暖流，如冬之阳，温暖而和煦。
　　——所谓的幸福。
　　在夕宿看不到的时候，男子蝶翼般的眼睫微颤，睁开了双眼。
　　淡漠而薄凉的黑眸，没有丝毫的缱绻后的余温。

　　夕宿用双臂支起身子，看了一眼被实质化的光穿透的胸口。那束光，亦穿过了男子单薄的胸膛。
　　适才抵死缠绵，似镜花水月一般，不复存在。
　　依旧是初时的坦诚相对，脸颊上的红晕尚未散去，缭乱散落的青丝还在昭示着不久前的柔情蜜意，但是，一切已经变了。
　　原本柔软的眼神只余下硬质的冰冷，在无声地告诉夕宿事实。
　　——我是月卿，不是亘枫的。
　　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夕宿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那双眸子，只是伸手蹭掉身下这人眼角未干的痕迹。
　　俯下身体，无比虔诚地亲吻在那人的眉心，感受着唇下的温度，仿若祈祷。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一切都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