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君》清*君

12、2

　　华英笑的温婉，他却只感到彻骨的寒。
　　停了片刻，华英道：“你可知道穆川？”
　　他听了这名字，却是微微的瑟缩着。
　　华英并未理睬，缓缓道：“那晚父王喝醉了酒，拉着我的手唤着，穆川，穆川……穆川这名字，我熟悉得很。因为他是和父王从小相伴着长大的，也是唯一一个，敢跟父王横眉冷对的人。他说，不得立尹晟为储君。父王便听了他的……”
　　华英淡淡地说，他默默的听了，心下却不如面上这般平静。
　　“次日父王便赐姚后一壶毒酒，穆川说：‘不要杀她。’那眼中的决绝是任何人都看得出的，只是父王却是铁了心了。当时朝野上下因太子之位一片混乱，嫣妃便也趁乱欲将我一同杀害，在父王面前，也只需说我舍不得母亲随她去了，便可浑水摸鱼。”
　　他平平道来，那声音中竟是听不出丝毫的感情。
　　他，早已没有感情……
　　“当时我已是重伤，又被强行灌下半杯毒酒，是母亲拖住嫣妃的护卫，才令我有机会逃出去。许是真有天意这一说，我竟在慌乱之下逃到了母亲最爱的莲池，被幻化人形的红莲所救……”

　　不知怎的，听到此处未央却再次露出那种古怪的笑，只是并未言语。
　　“那之后，我主动提出，废去我储君之位。”说到这里，华英看着他面上的惊愕，淡淡的笑了。“对，没错，是我主动提出。父王虽是听了他的，却又不知如何对我开口，于是我便先开了口。”不知是否错觉，这声音中竟莫名的透着一丝恨意。
　　他顿了顿，幽幽的叹息，而后接着道：“父王自是答应的，同时也许我承诺——决不允许任何人来伤害我。现如今，后位空悬，储君人选尚未定夺，穆川也自那之后便离开了魔宫不知去向。父王却在那件事之后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衰老着，现如今也只是弥留之际了。只是，父王的意图却不难揣测，我和他，都需要一个契机。”

　　他并不糊涂，即刻便读懂了华英的意图。只是，懂了，却更让人心寒。
　　算来算去，一切终归都在这个人的算计之中。
　　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布一场华丽的局。
　　末了，竟连被派来行刺的刺客，也成了这局中一枚关键的棋子——一枚反被利用，断送了主人性命的棋子。
　　饮了那杯毒酒，魔君定会追查到底。届时，三皇子便可重夺储君之位并且以绝后患。当真是万全之策！
　　只是……有一点，他却忘记了……

　　他再次低低的笑，毫无预兆的，却不显突兀。
　　“三皇子方才问那酒中下了什么毒……若是我说，那酒中本就没有下毒，你会如何。”
　　华英怔怔的看着他，身形明显僵住。
　　他听到未央说了什么，即便是周身如这般纷乱，那开口所说的每一个字却清晰的传来，皆重重的敲击着耳膜。
　　听到了，只是，却不能去理解，只得这般愣愣的看着。
　　“若是那酒中本就没有毒，一切，皆是做给他们看的。你会，如何……”
　　他字字逼问，华英却也只能沉默。
　　那酒中并未下毒，一切皆是为了救自己而做出的假象。
　　这样的……从未想过。
　　他缓步退后，自腰间抽出匕首。
　　华英并未看清那匕首是如何藏于腰间的，甚至未曾察觉他竟藏了利器。
　　利刃通体折射着幽幽青色，不似普通刀刃般光亮，有些发乌。
　　……

　　华英瞬间便了然。
　　不得不用掉的毒，装作涂于指尖，实则涂在了匕首上，这便让人不疑有他。
　　至于那坛酒，也不过只是障眼法而已。
　　他转过身去。似是为了确认手中利刃的存在，握得更用力了些，手指骨节有些发白。随即向圈子外围冲去。
　　“呃……”低不可闻的声响。
　　回头，另一只手却是被华英紧紧地握住。
　　“你去做什么！”他的声音难得显出一丝紧张。
　　“为自己谋个活路。”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只是纵使不看那强忍了笑的表情，华英也知道，他分明是在调侃。

　　一道黑影突地从两人之间窜出，紧接着便是刺向华英的森森寒光。华英松了手，侧了身，堪堪躲过。
　　他便趁此空隙上前，以匕首挡了那人的刀，随即又补上一脚。
　　“未央的活路要多少有多少，华英的活路眼下可就要断了。当务之急，可否先帮在下谋一个？”
　　他先是有一瞬间的愣怔，随即便偏了头去，低低的笑。
　　华英猛然间将他揽入怀中，他回头的瞬间，也只是看到飘散的一缕青丝。紧接着，乌黑的发散开，随着身形，柔顺的垂下。
　　待站直身，退开几步，调整了呼吸，克制着慌乱的心跳。有些后怕般，轻微的叹息，沉下气，稳住心神。他暗暗地想，虽是自己人，可也着实不能掉以轻心。
　　如此这般，也只能尽快结束……

　　他抬头，看向华英的眸子却赫然间睁大。
　　“三皇子！身后！”
　　华英本能的转身。便也只是在这一瞬，他举了匕首大步冲上前去，手起……怎料落下时却扑了个空。
　　华英竟背对着他倏然向旁躲闪，随即抬了手，未央握了匕首的手腕上，熟悉的钳制，传来隐隐的钝痛。

　　先是有些愣怔，便也即刻回过神来。
　　未央周身瞬时聚起一丝凶煞之气，这是魔族施法的预兆。
　　华英也只觉手中触碰到的肌肤无端的透着戾气，沿着指尖、手心……一点点的蔓延开来，丝丝渗透进自己的身体。
　　方才温和的气息逐渐散去，他的目光复又变得冷冽，却突然间失了神。
　　“注意到了么？那药可封住魔物法力。纵使你有一身修为，这会儿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哼！这样的雕虫小技，也想制住我！”
　　看着华英眼中渐渐激起的怒气，他丝毫未觉有何不妥。
　　若无解药，就连魔君服下那药，亦是回天乏术，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华英。
　　他抬了另只手，浓重的戾气冲得华英有些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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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霎时，那戾气犹如化作了片片刀刃，一寸寸割裂着全身。
　　明明未曾有过伤口，却传来蚀骨的痛楚。
　　华英突然觉得有些眩晕，勉强稳住身形，背脊的衣物却已被冷汗浸湿，透着些微的寒意。终是有些支持不住，松了手，踉跄着，退开了几步。
　　周遭的事物在华英眼中逐渐模糊，就连疼痛也越发的不真实了。无论如何催动法力都没有丝毫的反应，他清楚，这已是自己的极限。
　　眼前阵阵发黑，却隐约分辨出一丝光亮，在这朦胧的黑暗中异常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