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大院》孟夭夭

5、四、陈家女眷（二）

　　　　　莫言低头瞅着裙摆的花样，觉得敝帚的手艺越发精进了。王夫人起身牵过莫言，笑眯眯道：“启言媳妇倒是生了双巧手，前日送过去的点心倒是美味的紧，二婶可是记挂着呢，今日定要再讨些，大嫂可莫要心疼。”
　　　　　陈夫人脸色稍济，那股不愉之色略略掩过，也笑道：“你倒是会使唤我的心肝，怎不见指使老四家的钻那闷热的地方。既如此，便把你手上那珠子给了老三家的吧。”
　　“那如何使得，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事，难得婶娘喜欢。”反正是敝帚最爱鼓捣那些点心糖水。
　　“你是不知道，你母亲惦记我这串珠子许久了，定是要给了自己媳妇才甘心的，不然怕是连口点心也不给吃的！”说着早已将那串琉璃珠子戴到莫言腕上，温言道：“原不是贵重东西，不过是我平素吃斋念佛，这珠子也总是日常带着，你母亲是为你讨个好意头。莫要推辞了。”莫言只得收下。
　　一番笑闹，屋里又恢复先前的嬉笑欢愉。
　　陈夫人年过五十依然妆容华贵，肌肤白皙只眼角纹络有些深，鬓带微霜，然而容貌却是保养良好，杏眼柳眉，举手投足间，又自是一股大家风韵。待人虽不热情，却是礼数周全。相较之下王夫人，则亲近许多，眉眼弯弯，虽略老态，衣着也过于素净，却是礼佛之人惯有的一派温和笑意。
　　这两人，虽对莫言另有一番计较，却至少给了她该有的礼遇，为这点，莫言就该回以同等的敬重，这是她待人的原则。
　　　　　那三婶娘倒是送了一套上乘的玉饰做见面礼，莫言没推辞收了。
　　　　　陈家四姐妹似乎对这位传闻已久的金陵才女很是好奇，那两个小些的，目光不时扫过，却又快速移开。一副小女儿做派，惹得两个大的不时用眼神“训诫”。莫言颇感有趣，忍不住低首笑弯了眉。
　　二房的春花和夏花长相颇肖其母，眉清目秀，姿态淡雅，衣饰也是简单得很。春花比莫言还要年长两岁，夏花比莫言还要年长半年，莫言还真不知是否要拿出嫂嫂的架子来，人家两姐妹就牵了俩小的向莫言施了礼，坐在了她下手，与她亲昵聊了起来。冬花甚是古灵精怪，大眼睛溜溜的转，总是才女嫂嫂金陵如何如何的询问，惹得莫言也忍不住要捏她的小脸。
　　　　　直至主屋那边派人来请，小丫头才勉强停下叽叽喳喳。莫言却觉得，甚是欢喜，总归还有些有趣味的，不然总是处处防着，这日子与在梁家那牢笼里有何区别？

　　　　　金陵梁家，算是大夏国建国两百多年来所剩无几的元老级家族。梁家祖上封过异姓王，不过传到如今爵位是早已没有了，然而两百年也足够出尽人才，一位皇后，四位妃嫔，二十余位正三品以上的官员，饱学的儒士更是数不胜数。到莫言那位英年早逝的前夫君时，也还算是显赫的。莫言的前任公爹还是内阁大学士，不过当年与莫问天有同窗之谊，才互约为儿女亲家。 　　　 可惜莫言十四岁嫁过去，说是道人说此年成婚可避大祸，可怜不到半年那曾经令无数闺阁女子迷恋不已的翩翩浊世佳公子梁文章就“香消玉殒”了。莫言那无缘的相公倒是在婚前酒后大赞过莫言生的颇有姿色，且赋诗一首。只是新婚半年就暴病而亡了，着实令坊间传言了许久。
　　莫言原以为此生也必是如此度过了，那梁家绝不可能放自己改嫁的。奈何梁文章乃长子，莫言若是过继个男娃，那便是长子嫡孙，于情于理都是要继承家产的。而梁文章尚有两个不到十岁的亲弟，成亲生子还远，自然没有子嗣可过继给莫言，然而家产旁落却是决计不可能的。最后不知是那梁家如何发了善心，待莫言守了三年夫丧之后，竟是放了她回娘家。扶了梁文章婚前便有的两个通房丫头为侧室，算是守了礼。
　　　　　无人问过三四年间莫言在梁家过的如何，这是莫家的愧疚，更是莫言的禁忌。有谁能相信外间盛赞的儒雅梁学士在家里竟如土皇帝般古板腐朽且粗暴专制？谁能相信出身上京贵族的梁夫人面对莫言时丝毫没有令人羡慕的高贵端庄，竟是连市井泼妇也没有的尖酸刻薄？以书香世家自居的梁家，不过是内里早已腐败且空亏得只剩一个光鲜的壳子。至于那位温润如玉的梁公子，喝，谁知道在哪里呢，反正莫言没见过，只有一个每日躺在床上的活死人罢了，唔，那皮囊倒确实颇有姿色呢。可惜也不过看了半年。

　　　　　也总算是过去了吧，未来还漫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