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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回 送毒酒相柳现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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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间,他很想回去……看看他。
朱华站在画廊中,回首遥望云雾深处时隐时现的六角亭。
没有爱,却还要给予对方安慰吗?只会让他越陷越深罢了。
不能回应他,绝不能回应他!
明明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可是朱华的内心却有种莫名的歉疚。因为,虽然他有看起来正直无私的的理由拒绝通天教主,他心底却明白,这不过是冠冕堂皇的藉口。
他不爱他,他不愿应付他,这才是真正的理由。
然而朱华只是将这样的想法压在内心最深处,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所以他此刻的那种愧疚不忍,让他觉得来的毫无理由。
他仍停留在原地时,白狐主却寻了过来。
朱华刚想问他伤势,却见他一脸凝重,便问道:“出了什么事?”
白狐主道:“敖顺的大军离邙山只有一百里了,明晚便会到。方才朱卯派人来找你。”
朱华的双臂抱在胸前,问:“来了多少人马?”
白狐主道:“八千。”
朱华冷笑道:“倾巢而出了啊。”
白狐主忧虑道:“老七,你看怎么办好?”
朱华却道:“白小三,你先回你的华云洞。我自有打算。”
朱华一向不问别人意见,白狐主愠道:“老七,你什么意思?如今敖顺大军来了,你反而让我走?我白狐狸是这么不讲义气的人?”
朱华知道自己话说得太硬,便拍拍他的肩,“我知道你最讲义气,只是你的伤还没痊愈,我实在担心你。”
“别怕,我已有主意了。”他又补充道。
白狐主问:“什么主意?”
朱华这才道:“邙山北面有黄河,那些虾兵蟹将自恃水性好,我们正可以在河中布下陷阱,让他们阴沟里翻船。而且邙山天然环境极适伏兵,我不怕他们来,就怕他们不来!”
白狐主知道朱华素有将才,却未料到他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想出这么多布置,不禁道:“老七,你居然能眨眼间想出这么多对策?”
朱华道:“哪是此刻想出来的,我自来了碧游宫,就一直在琢磨这事。好了,这下你可安心了?回去养好身子再来,别让我分心,好么?”
两人此时已走到了云海上,白狐主心里掂量一番,终还是掏出日月珠,递到朱华面前:“老七,这宝物可助你一臂之力。”
朱华早年在通天教主这里见识过不少宝物,磨练了眼力,一见这日月珠便知不是一般的宝贝,但还是揶揄了他一句:“白小三,这又是你炼的?”
白狐主心里暗骂他没见识,道:“哪里。这是前几日我洞中小妖献来的,我本来不知它做甚用的,昨日问了通天那老儿,才知道原来竟是龟灵圣母的日月珠。”
“龟灵圣母是你娘亲的师父,这宝珠按理也该传到你手里。”他又将那晚通天教主的话照猫画虎地说了一遍。
朱华虽未见过日月珠,却屡屡从其母口中听得此珠奥妙。他微微笑道:“你洞府的小狐狸运气倒不错,我娘亲寻了许久都没找到。”
“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白狐主心虚地敷衍了一句。
死通天!他又在心里骂了一百遍。
朱华听出白狐主言语有几分含糊,却也不再多问。对白狐主,他向来是最信任的。何况,他确实太需要这颗日月珠了。
方才把那一套对策讲出,是为了安慰白狐主。说是在黄河上设埋伏,又谈何容易?那些虾兵蟹将个个都精于水战,他手下这一干山妖哪里埋伏的住?他就像那等不来东风的周瑜,心里焦虑,面上不露罢了。
而这颗突然到来的日月珠,恰恰就是他的东风。
这东风来的如此及时,就仿佛是有人早已洞悉了他的谋略,特地奉上的一般。
不会真的有个诸葛亮吧?朱华心里开玩笑地想。
六角亭中,通天教主双手环抱在腹部,倚靠着石柱跪坐于地。
他紧紧地蜷缩成一团,几缕被汗水浸湿的鬓发从辫子中散落,凌乱地垂在耳边。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发出忍痛的细微喘息声。
朱华,你问我为何不再喝酒,你难道不是最清楚原因的人?
那一日我酒后失言,至今仍记得你脸上厌恶鄙夷的神色。
如今,你非要我亲口说出,你心里才痛快?
只是因为爱上了一个人,便要遭受一次次的羞辱么?
爱一个人,原来竟是如此的痛苦……
通天教主的瞳孔猛地散大,一口鲜血毫无预兆地喷了出来。他的身子弯成了一个很深的角度,头几乎埋进了膝盖,却也不能缓解胃中刀割般的剧痛。
这世上,有没有被活活疼死的神仙呢?看来,他通天教主就要做这史上第一人了。他心里自嘲地想。
“相柳,你还要看到几时?”通天教主将额头抵在石柱上,勉力微抬身子道。
他的身后不知何时,立了一个身穿青色水合服,头戴鱼尾冠的男子。
青衣男子笑眯眯道:“通天教主曾说过,不允我再进碧游宫,所以我才不敢现身。”
通天教主轻轻哼了一声。
青衣男子已瞅着虚弱不堪的通天教主,眨巴着眼睛问:“看上去很疼啊?”
通天教主许久才缓过这一阵痛,喘道:“你不就是为此而来的么。”
青衣男子问:“教主,您要不要喝我酿的酒呢?可是您不是已经发誓再也不喝酒了么?”相柳酿的酒虽有毒,却有镇痛的功效,故而他如此问。
通天教主寂然道:“他都不在意了,我还在意些什么呢……”
青衣男子一笑:“教主,当年因为您酒后失言,邙山君大怒,您便说出再也不见我,再也不喝我的酒这样狠心的话。如今邙山君这样狠心对您,也算报应了吧。”
通天教主知道这相柳道人素来记仇,此刻却也无力恼他。
相柳却不忘趁人之危,款款道:“教主,我们这些妖兽,素来喜欢恃强凌弱,欺软怕硬。您这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倒真想让我蹂躏一下呀。”
通天教主没有回答。
相柳凑上前想看个端的,却不料他竟是已昏死过去了,无奈地耸耸肩,俯身将他打横抱起。
此时已是暮色四合,晚风习习。
折腾了几个时辰,夜已深了。
通天教主坐倒在丹房的罗汉床下,薄薄的白绸衣外随意披了件玄色长袍。他的脸色已恢复了些血色,甚至还有些微酡。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一只黑陶酒盏,漫不经心地扫视着面前的楸木棋盘。
棋盘对面的青衣道人微笑道:“教主,可要再添一盏?”
通天教主一言不发,青衣道人莞尔跪起,端起旁边地上的酒壶,为他斟满。
通天教主捏着酒盏薄如蛋壳般的边缘,送到唇边浅酌了一口,随着咽酒喉结滚动。
青衣道人执子落下,笑道:“教主,您可要失地了。”
通天教主微微挑眉,手指间夹了一枚黑子,衬得那手指愈发白皙。他落下一子,又懒散地呷了口酒。
青衣人挠头道:“哎,您还有这一手?这就是所谓的以退为进?这一片自杀了,那一片却反而活了。”
通天教主却没什么兴致,只问:“酒呢?”
他话音刚落,就突然听得一声怒吼:“直娘贼的!通天你他娘的作死啊!信不信老子一口吞了你!”
那青衣道人吓得从蒲团上跳起来,一见冲进来的是一只虎皮小猫,又嬉皮笑脸道:“哟哟,这不是狰?怎么装起幼齿来啦?”
小猫大怒道:“蟊贼!老子不是说过,你再敢来碧游宫,老子扒了你的皮!”
青衣道人提着衣摆踮着脚躲到通天教主身旁,委屈道:“你骂我作甚?是你家教主留我的。”
小猫指着通天教主道:“相柳你滚,我跟他有话说!”
青衣道人抹着眼泪作小媳妇状跑出去了。
通天教主的手肘搭在身后靠着的罗汉床上,手臂随意垂在胸前,食指与中指间轻夹着黑陶酒盏,乌黑的长发披散,落在地上。那幽深的眼眸,看不清神色。
小猫呲牙道:“教主,你又把相柳这蟊贼叫来干嘛?你忘了你是喝了谁的毒酒,才把身体搞垮的?”
通天教主道:“我难受才喝的。相柳的酒虽有毒,却可以镇痛。”
小猫道:“只是饮鸩止渴而已!,麻痹一时之痛,事后不是痛的变本加厉?你又不是没喝过,你难道不知道?!”
通天教主轻笑道:“我当然知道。”
小猫觉得这道人定是喝醉了脑袋坏掉了,急得直挠墙,“你笑个屁!知道你还喝?”
通天教主这时才抬起头,深沉的目光竟清醒得慑人。
“狰,我自己的身体,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相柳的毒酒虽然会伤脾胃,却是唯一能缓解我的东西。如果不喝,这里……会疼到无法呼吸。”
通天教主按着自己的胸口,看着狰,淡淡道。
“我知道,很多人都希望我死。可是,我并没有自杀的打算,你也不必怕我被毒死。”
很多人都想你死,你更要好好保重,气死他们啊。狰心里叹道。
“两千年前,你一剑劈了半个云台山。我和穷奇都吓坏了,这才让相柳趁虚而入。他的毒酒虽然让你暂时忘了丧徒之痛,可是那么多年下来却也损坏了你的身体。若不是龟灵圣母的弟子朱晶带着儿子朱华来投奔你,你恐怕早就被相柳毒死了。”
狰继续道:“我虽不喜朱华,但在这件事上,还是很感激他。如今却同样因为他的一句话,你就要故技重施,再做这饮鸩止渴的蠢事。朱华若不能救你反而害你,不如让我杀了他。”
通天教主放下酒盏道:“你这是拿邙山君的性命威胁贫道么?”
狰沉声道:“你若还爱他,就为他好好保重自己。”
通天教主扶着床沿站起身,修长的身影走到窗口,伫立在明月的清辉中。
“朱华他……恨不得我快点死。”
他的喉咙仿佛被堵住了,沙哑而艰难地说。
穷奇慢慢地现出身形,并肩蹲在狰的身旁,和它一同注视着悲不自胜的通天教主。邙山君只是不喜欢通天教主的纠缠,却并没有期望他去死啊。这道人还是这么偏执孤傲的个性,遇事就喜欢钻牛角尖。
狰低声问:“你来找他有何事?”
穷奇道:“水火童子说,邙山君已经和白狐主走了。”
狰骂道:“他娘的朱华!”
穷奇道:“是因为北海龙王敖顺已率大军围剿邙山。此刻应该已经到黄河北岸了吧。”
狰道:“这事休要和道人说,就让这没良心的赤练蛇自生自灭去吧!”
穷奇苦笑道:“蛟精若死了,某个道人岂不是得疯掉?”
狰朝地啐了一口,道:“我看他早就疯了!穷奇,你跟我去堵相柳,把那厮绑了填北海眼!”
两只上古异兽俱隐了身形。
明月的清辉如秋夜的寒霜般薄薄覆在通天教主身上。他眼眸低垂,纤细的手指抓紧披在肩上的玄袍,显得有些神经质地按在胸口。
这个时候,月辉忽地明暗了一瞬。通天教主心一沉,倏然抬眸,目光清冽。
一条马首蛇身的黑影,箭一般朝他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