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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新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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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的日子,和以前一样枯燥乏味,和以前一样规规矩矩。晴天躲起来睡觉,阴天跑出去放风筝,下雨天拖着奉剑去淋雨,凌波一如既往的过着日子。
年,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进进出出的宫娥太监都穿得鼓鼓囊囊的,拖着红漆的大盘子在各个宫里来回穿梭。年到来时,公主们都要取下自己脖子上各种新打造的首饰,换上一代代传下来的古董,加上缀着金丝银片的衣裳,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凌波站在寝宫里张开手臂让嬷嬷量她的尺寸好做新衣裳。
“怪了。”凌波奇怪的盯着脖子上刚挂的首饰,纳闷的问,“怎么过年什么都换新的,单单这首饰要换旧的呢?”
“回公主,首饰是老祖宗留下的,可以保护公主岁岁平安啊。”老嬷嬷喜气洋洋的回答。
“可我还是喜欢我那个。”皱着眉扯了扯已经不复明亮了的镶钻项圈,凌波实在不喜欢它的造型,“干嘛要弄两条黄金的龙缠我脖子上啊,真讨厌,还是我那个飞凤朝阳的好。”
“黄金龙代表尊贵啊,除了皇族的人别人想戴还没有呢。”嬷嬷小心的解释着。
“讨厌!”凌波嘟起了嘴,“就说我讨厌过年嘛,哪那么多规矩呀!”
“公主,您试试这新鞋合不合适。”一宫娥小心的递来一双笏头履,红底金龙纹。
“啊呀!又要穿这种折磨人的履了!”一看到高翘的鞋头凌波就开始叫苦,“这很难走路嘛!”
奉剑好笑的看着凌波从宫娥拿来新衣新鞋开始就抱怨个不停。向来懒散的她到了新年可是饱受折磨。
“这也新,那也新,”凌波不满的打量着自己面目全非的寝宫,“哎,奉剑,我怎么就没见新风筝呢?”
“公主不是不喜欢新东西吗?”奉剑隐忍着笑意,看凌波又被扑了一层厚厚的粉。
“那不一样啊!”凌波不耐烦的挥掉宫娥手中的胭脂,“够了够了,别把这东西像涂什么似的往本宫脸上抹了,想熏死本宫啊?!”
“公主,童言无忌!大过年的,不可以提死呀!”嬷嬷大惊失色。
“知道了,你刚刚不也说了吗,真是的。”凌波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走到奉剑面前,“奉剑,我要新风筝,旧的都玩腻了。”
“是,公主,属下立即给您再扎一个新的。”奉剑略行一礼,趁机远了凌波两步。凌波身上香的熏人的味道让他很受不了。
本来想抗议奉剑如此生疏的表现,却又碍于很多人盯着不好发作,凌波只好瞪他几眼出气。
“我不要青鸟的了。”瞪得眼睛有点酸涩,凌波嘟着嘴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我要龙的,要红龙的!”
“这……”奉剑犹豫了,乍听红龙,好像有什么在他心里划了过去。
“这什么?”不满的再瞪。
“公主,红龙风筝不能做的。”自古红龙都是不吉祥的代表,那种风筝放上天,不是表明了对天界不敬吗?
“什么嘛!”赌气一摔杯子,“哪有这么多规矩啊!”
“岁岁(碎碎)平安!”嬷嬷念了句吉祥话然后赶紧把公主拉了过去,“公主,红龙那种东西还是不做的好,虽说龙是尊贵的代表,可是红龙,却表示大不敬呀。”
“为什么?”凌波的好奇心被勾了上来。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传说了。”嬷嬷见公主有兴趣便打开了话匣子,“传说啊,天上被分成了三界,每一界都有他们各自的统治者,上界是玉皇大帝和西王母,物界是花王,树皇和兽帝,水界呢,就是四方龙王。龙,是一种极骄傲的神兽,不尊礼法,不拘世道,任意妄为。玉帝为了让他们能很好的统治水界,于是施法,封住了龙的劣性。可是谁知道,红龙法力高强,黑龙狡猾,他们都没有被封住,反而大闹三界。玉帝和物界花王,树皇,兽帝费了好大功夫才压制住他们,将他们围剿在物界禁地。几百年后,第二条红龙出世了,玉帝想在她尚未修炼成功之际消灭掉她,于是派出哪吒神将制服她。谁知道哪吒神将被红龙迷惑住了,反而有心背叛天庭。经王母劝导,哪吒神将才重回正道,要斩杀红龙,结果两个人在那一役中却一起消失了。红龙死了,哪吒神将下落不明。一千年后,带着哪吒记忆的继承人出现了,他的出现,却又引出了另一条红龙。他一心维护红龙,不肯杀掉她。但最后,两人还是一起丧命了。红龙出现一次引起一次战争,搞得生灵涂炭,天地动荡不安。所以啊,人们一直把红龙视为不吉祥的东西。”
好漫长的一个故事--几千年,却一语道尽了。
凌波坐在桌前,一直不语,直到嬷嬷惊叫,才让她回过神来。
“公主,您……您怎么哭了?老身……唉呦,都是老身不好!”说着,嬷嬷朝自己脸上掴了两耳光。
“不是的,不是嬷嬷的错。”凌波制止了她的动作。
奉剑仍是默默无语的递上手绢,看凌波将手绢在手中无意识的揉绞。
“红龙,没有做什么呀!”凌波颤巍巍的拉住奉剑的衣角,“她真的什么都没做啊,只是想自由自在不受束缚,这样也不行吗?”
“公主,你要知道,凡是神管不了的,统统要被当作妖孽,统统都该死,注定永远不幸。”奉剑蹲了下来,抽出被凌波揉成一团的丝帕,轻抚上凌波的脸颊,“神管不住自由的红龙。世上所有人都渴望自由,但他们却又甘心不自由。只有红龙自由,是让人嫉妒的发狂的。”
“不自由!”凌波急切的望进奉剑的眸子里,“红龙不自由,她的心,让人给牵住了。”
“小时候,我师傅给我讲这个故事时,我并不明白。”奉剑站了起来,倒杯水递给凌波,“等到明白时,却总是觉得悲伤,悲伤的无奈。于是再不敢提。”
“唉呦,许大人,您说笑了,这不过是说恶贯满盈的红龙,哪有什么悲伤啊?”嬷嬷轻笑。
凌波和奉剑一同看向她,然后又一同转过脸凝视对方。
“很悲伤的,为什么她听不出来?”凌波问。
“因为她不明白,”奉剑回答,“她和所有人一样,都只看到所谓的正义,没有看到真正的感觉。”
“真的很悲哀,他们不能在一起。他们一定是相爱的,红龙不会迷惑人,他们是相爱的。”泪珠又从凌波脸上滑落下来,一颗颗珍珠一般闪着光泽。
“是的。”奉剑点点头,但随即又轻轻加上了一句,“可是红龙会迷惑人,就像你迷惑了我一样。”
“什么?”凌波没听清楚。
“没什么。”奉剑摇了摇头。
凌波还想追问,却被一群鱼贯而入的侍女手中捧的漆盒把话给吓了回去:
“那又是什么?”
“回公主,是皇上赐给您的玉如意一对,蓝田暖玉一对,珍珠宝衣一件,八宝攒珠翠玉钗一对……”宫娥像背书似的报出名来。
“天哪!”凌波小声的呻吟了一下,“我宫里都满了,往哪儿搁呀?”
奉剑却松了口气,还好公主没有逼问他刚才说什么。
凝望着凌波如细玉精心雕琢般的美丽面容,奉剑一直迷惑。
好熟悉的女子,熟悉的就好像已经认识她几千年了一样,好像是他用了几千年印在心版上的人,无论做什么努力,还是只能眼睁睁的任她在心底常驻,任她凭一颦一笑牵动自己的心。
奉剑动了一下手指,想伸手抚去飘落在凌波脸颊边的几缕发丝,好可以更仔细的看清她。
可最后,他仍只是选择握紧拳头。
不可以,不可以。
就算公主待他与旁人不同,就算公主准他平起平坐,公主还是公主,他,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侍卫,能默默的守着心爱的公主就已经是上天赐给他的最大幸福,还在奢望什么呢?
隐忍下心底的悲哀,奉剑轻轻叹了口气。
凌波奇怪的回头看向奉剑:
“是你在叹气吗?奉剑?”
“没有。”奉剑撒了个小谎,“公主听错了。”
“我没有听见啊,”凌波站起身来,观察着奉剑被冬日不艳的阳光照的立体分明的脸庞,“我只是觉得你在叹气。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奉剑垂下眼眸,是在问他为什么叹气,还是问她为是么感觉得到呢?
“我越来越不懂了,奉剑,你在想什么呢?”
凌波轻蹙眉尖,青葱似的手指划上奉剑左胸前的软甲:
“你总是在我转过身去的时候自己一人悄声叹息,我问你,你却什么都不肯回答,把心关上,不准我感觉。你以为我都不知道吗?”
奉剑沉默。
“算了,”凌波收回手,眉宇间飞过一抹悲哀,“不逼你了。”
再逼下去,奉剑会逃跑,跑到她找不到的地方。
嬷嬷冷冷的看着这一幕。跟着公主这么久了,她明白向来以温和笑脸拉开与所有人的距离的公主如此厚待一个人--一个男人意味着什么。
该想办法解决了。
嬷嬷也垂下眼帘,焦急的神色被掩盖了起来。
整理一下衣裳,凌波深吸一口气。再度平静下来的她有点陌生的让奉剑不敢认。
“该给父王请安了。”凌波故意冲奉剑顽皮一笑,“他送我这么多东西,我也该去道声谢呀。”
玉是重的,金也是重的,父王送来的全是很重很重的东西,是不是想压住她,不许她有任何的反抗呢?
奉剑也立即敛容,跟在凌波身后,却不想被凌波拦住了:
“你不用跟着我了。奉剑,问你一个问题,我回来要听到答案。”
“问题?”奉剑诧异的一挑眉峰。
凌波微笑着一点头,走近奉剑身边轻声问道:
“你喜欢我吗?还是我不是公主你会爱上我呢?”
奉剑一怔。还不待他有何反应,凌波已快步走出寝宫。
众人簇拥着的凌波一身红衣,深深扎痛了奉剑的眼睛。
凌波不该穿红衣的。奉剑觉得心里闷闷的,吉祥的红色却让凌波显得那么脆弱,像在瞬间便会在他面前消失一样。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如果她不是公主……他会很坦白的告诉她,她是刻在他心里的,挥不去带不走。可是,她是公主啊,还是备受皇上宠爱的公主。
吞下满心的苦涩,想让它在身体里沉淀,升华再消失,却不知道,有时候想丢得反而丢不掉。
轻笑一下自己的痴,,可是那泛上来的笑居然也是苦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