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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新婚 ...

  •   鼓乐声中,凌波被两个侍女扶下车,头盖红绸,款款而行。
      玉朝的都城在不北也不南的地方,春月飞花,夏月采莲,秋月丰收,冬月飘雪。
      这样一个景致奇美的地方,怎能不让人心醉呢?
      凌波望着四周被红巾过滤了的红色世界,众人脸上皆有着难以掩饰的狂喜,朦胧的,在凌波看来,遥远的有些难以置信。
      整个玉朝都在注视着幸运的公主就这样被从一个全然陌生的国度牵引而来,成为他们引以为傲的君王无数妃子中的一个,他们议论着带着一串悦耳动听的铃声的公主,将会以什么样的形式与他们的君王产生心灵上的碰撞。整个玉朝的人都虔诚的期盼这个公主不单单是因为政治上的需要而到来的,她应该还能抚平玉朝君王内心最深的寂寞。
      是的,玉清泉--这个站在玉朝权力金字塔的最上层的男人,有着比常人更深刻的寂寞。
      凌波透过一片朦胧的红色,见到她终将伴随一生的良人时,就很快的明白了,他深锁的眉头里,锁着的不是繁琐的国事政事,而是无法排遣的寂寞。
      没由来的,凌波笑出了声音。
      这是一场什么样的婚姻哪,新郎官眉宇紧锁,新娘子愁容满面。
      玉清泉只是在凌波面前匆匆而过,留给凌波的只有透过红巾看到的他面上红彤彤的一层寂寞。
      凌波独坐在玉清泉给她清理出的寝宫里,顶着红盖头面对流了一摊烛泪的红烛。
      他们只是把她这个新娘子迎来往宫里一摆,便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去了。凌波只好静谧的坐着等待,等有人来告诉她以后该怎么办。
      洞房花烛,烛泪垂满整个烛台,洞房里是孤寂的令人伤感的。
      就像嫁入玉朝皇宫里的无数个女人那样,玉清泉也只是冷冷淡淡的将凌波当成众多女人中的一个,他甚至,连掀开盖头的兴致都没有。
      那红巾下是怎样一个姣颜,玉清泉不管,或许凌波对他而言还不如案头的奏折来的重要。
      这样对凌波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凌波在晃动的烛光中,昏昏欲睡。
      多日的车马劳顿,早已使她身心俱疲,可是,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奉剑的面容就悄然浮现。
      不和他走,因为怕将来后悔。可是,将来还没有来得及去想后不后悔,现在却已经后悔了。
      为什么不和他走?为什么呀?
      凌波一直自问着,连脸庞都不敢从红巾中露出来,似乎在坚信,就这么遮着,不去见玉清泉,或许还有回去的希望。
      其实,又何尝不是暂时的安慰呢?
      “刺客!抓刺客!”
      一声不期然的喊声划破了夜的静谧,接着,皇宫里嘈杂了起来。
      凌波站了起来,摸索着走到床边小心的窥视着。
      好热闹啊。凌波躲在红巾下冷冷的笑了,又是迎亲,又是刺客,玉朝一直都是这么热闹吗?
      虚掩着的门小心翼翼的吱呀了一声,凌波正错愕的朝门的方向望去,一柄比她的手指还冰凉的剑隔着盖头搭在了她的颈上。
      “不许出声!”一个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从凌波身后传了过来,“你敢出一点声音,我就杀了你。”
      凌波惊讶的瞪大了双目,侧头去看这大胆的刺客。
      “不要动!”剑的寒气又逼近了几分。
      凌波无所谓的耸耸肩,很合作的任刺客辖制着。
      这粗暴的刺客身上居然有一股淡淡的幽香,凌波又错愕了一下,非但不讨厌,反而让人觉得很舒服。
      “公主!”门外响起了侍女们带着颤音的声音,“您没事吧?”
      凌波一声不吭,静静的等待刺客发话。
      “公主?”门外的声音又急促了些。
      刺客有些发急的搡了搡凌波:“说话啊,哑巴啦?”
      “你不是不许我说吗?”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反倒吓了刺客一跳,“说什么?”
      “说你没事!”
      “你们去歇息吧,我没事。”凌波果然很合作的对着门外的侍女说道。
      黑夜里,刺客一身夜袭的黑衣将全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独露两只明亮的大眼睛,正疑惑的瞅着凌波:
      “你怎么这么听话?”
      凌波觉得很有趣:“不然呢?你难道希望我喊救命吗?”
      “闭嘴!”透过红巾,凌波看到她的大眼睛里此时正写着“恼怒成羞”四个字。
      这双眼睛可真让人印象深刻啊。细致又婉约的眼睛几乎占了面孔的三分之一,就这么带着焦急的色彩眨呀眨的。
      “你是刚嫁过来的?”门外的危机暂时解除,刺客居然和凌波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是呀。”凌波颇感奇怪的思考着,刺客都是这样的吗?怎么和书里写得不一样呢?书里的刺客不都是严肃精明,并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吗?
      “我听见她们叫你公主,你是哪国的公主?”大眼睛里立即又写满好奇。
      “巴图。”凌波刚一回答就立即后悔了,因为那双大眼睛里又变换成了厌恶的光。
      “你呢?”停了一下,见刺客不理她了,凌波开始发话了,“你是第一次当刺客来行刺吗?”
      “呸呸呸!”刺客很不屑的瞅着她,“我才不是刺客呢,我是来偷东西的。”
      “偷什么?”凌波很是好奇。
      “偷……关你什么事?!”刺客捉紧了凌波,凶巴巴的低吼,“快想办法让我出去啊!”
      “我想?”凌波好吃惊,一双美目硬是比平时大上许多。
      “难道要我想?”刺客很理直气壮的反问。
      拜托!凌波快崩溃了,怎么世上还有这种人?
      “你是刺客耶!哪有刺客让人质帮助逃亡的?”凌波用很挫败的声音回答她。
      “是这样没错啊,可是我迷路了!”刺客仍旧很理直气壮的样子,“再说一遍,我不是刺客,是妙贼!”
      “妙贼会迷路吗?”鄙视她。凌波决定再也不相信书中写的刺客的形象了。
      “你管我!”刺客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下,立即把剑架的更近了。
      因为紧张,刺客的剑不小心划破了凌波颈上的肌肤。
      凌波吃痛,轻呼了一声:“好痛!”
      玉清泉适时从窗外经过,听到凌波的声音,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立即由窗子跃身进来。
      “啊!?”屋里一刺客一人质似乎都吓了一跳,同时惊呼出声。
      随即,刺客立即想到自己的身份,将剑端架在凌波颈际,拖着凌波向后退了几步:
      “不许过来,不然我要了她的命!”
      玉清泉冷笑一声,笑声未落,一柄利剑已脱鞘而出,挑开刺客手中的短剑,顺带也挑开了刺客蒙面的黑巾。
      凌波也被顺势拉开,头上的红巾亦跟着滑落下来。
      摇曳不定的烛光中,两张绝世容颜出现在了玉清泉面前。
      凌波惊魂未甫的按着胸口,面容苍白如冬天的第一场雪,莹亮而皎洁,令人心痛的优美。
      而那个刺客,却有一张迥然不同的面容。她也同样惊讶的看着玉清泉手中的剑,脸上的表情似怒还笑。她有一双幽远如星辰般美丽的眼睛,生动而活泼,狡黠聪敏的闪动着光彩。
      玉清泉只扫了凌波一眼,便把全部的注意皆放在了刺客的身上。
      “名字?”玉清泉似乎痴了一样低声问道,“告诉朕你的名字。”
      “苗……”刺客也像受了蛊惑一般几乎将自己的名字说了出来,“我干嘛要告诉你?!”
      “因为,”玉清泉莫测一笑,“你将是我的女人。”
      “放屁!”刺客十分不文雅的唾骂了一声,趁玉清泉一闪神,立即仓皇逃跑。只可惜,她快不过玉清泉,只是眨眼间,她便出现在了玉清泉肩上。
      “卑鄙,下流!”
      她极不文雅的低声叫骂着,玉清泉只爽朗一笑,扛着她走出了凌波下榻的寝宫。
      凌波摇摇头,揉揉被利剑划伤了些许的粉颈,小声的嘟囔着:“似乎我才是他的妃子吧,我有矮小到让人看不见的地步吗?”
      宫里从此便多了一个有趣的人。玉清泉的眉头在她出现后似乎再没有皱成一小团过,离得那么远,凌波都依稀听到他开心的笑声,
      可是,朝臣们却越来越不满。他们纷纷上奏,请玉清泉不要被来历不明的女子迷惑了,并且暗示他应该多去巴图公主凌波的寝宫。这些奏折,玉清泉只当作没看到,依旧我行我素,眼睛里只有他藏匿在紫云殿里的大眼睛泼猫。
      至于凌波,玉清泉只记得她面色苍白的样子。
      “那样的女子,比我还要孤寂,我又何苦去再添烦恼。”玉清泉摇头轻笑过后,真的就从未出现在凌波面前过。
      和以前在巴图一样,凌波无聊的打发着日子,浪费每一个“明天”。
      夏天,似乎很快就要到了,天气热得不同寻常,凌波披着朱红的纱袍,宽大的袍子若隐若现的勾勒出明黄色衬裙的美好形态。即使这样明亮的色彩,都无法掩饰凌波不见一丝血色的苍白。
      纱袖滑落到肘上,露出凌波一截藕臂,苍白的令人心疼。
      凌波凝视着檐下挂着的那一盆不知名的观赏用小草,在雨水的冲刷下露出青白青白的茎,病态的美。
      不经意的伸手去接叶子上滴落下来的水滴,原本圆润的水珠子在触到凌波手指的一霎那,粉身碎骨。
      玉朝好多的雨水。
      又一颗水珠子落下,重复所有水珠子的命运。
      连雨水,都是细细柔柔的,微笑着下坠,怎比的上巴图,夹在狂风与暴雨之中呼啸着急急坠地,在地上破碎又重新汇集。
      坐在舒坦的摇椅上,凌波收回了酸楚的手臂,阖上双目沉浸在绵绵摇晃的世界里倾听摇椅的咯吱声。那种声音,实在像极了她的泼翠宫的门声。
      奉剑每次来到时,她总是在喀喀的脚步声响过后,期待的竖起耳朵等待门“咯吱”一声响起。
      门开后,奉剑会说些什么来着?
      啊,对了,他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的站着,等着她走出来,略带困倦的娇嗔:“怎么来的这么早?”
      其实,她大可不必起来那么早的,让奉剑在门外候着,自己再睡到日上三竿头就是了。可是那样,能看见奉剑的时间就变少了。
      凌波在回忆里轻笑了起来,习惯性的转头道:
      “奉剑,你说……”
      声音嘎然而止。
      凌波身后,只有一片寂静的空气,没有时刻寸步不离的奉剑。
      凌波重重地喘息了一下,旋即从摇椅上跳了下来。
      “可恶!”泪水不争气的跑了出来,凌波忿忿地用手背抹去泪花,用力将摇椅推到雨中,“骗子!”
      “公……凌妃!”陪嫁过来的侍女听到声音慌慌张张的奔了出来,“您在干什么啊,快别淋了雨,要生病的!”
      “走开!”凌波甩开侍女的手,又向雨中走了两步,“你算什么,居然敢来管我!”
      “奴婢不敢!”侍女慌忙跪了下去,委屈的红了眼眶。
      “出去!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摇椅咣的一声被推到了水池中,凌波斜倚在水池边喘息着。
      侍女们跪了一屋子,不敢去把雨中的凌波拉起来,也不敢从屋子里出去。
      “你们都聋了吗?”凌波暴躁的抓过一只花盆朝屋里扔了过去,“出去!”
      花盆碎在了一个人的脚下,那人抬起同凌波一样因生气而铁青的脸:
      “凌波,你在胡闹什么?”
      “皇上万岁!”满屋子的侍女惊诧了片刻,立即由朝来人深拜了下去。
      “你们都下去吧。”玉清泉不耐烦的一挥手,侍女们全都大赦似的跑了出去。
      凌波冷哼了一声,把脸转过去不看玉清泉。
      “进来!”玉清泉粗暴的冲进雨中,握住凌波的手腕把她拉进了屋里。
      凌波奋力扳着玉清泉的手,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放开我!我不要你管!”
      玉清泉冷哼一声,把她推倒在柔软的床褥里。
      “朕认为,你有必要明白,嫁给朕,你连生命都是朕的,由不得你来糟蹋!”
      凌波拢起湿漉漉的发丝,优雅的坐正身体,很不屑的盯着玉清泉轻笑。
      玉清泉当作没看见她的蔑笑,转身去看小庭院中水池里露出的摇椅的一角。
      “它怎么惹到你了?”
      玉清泉冷冷的扫了凌波一眼。
      凌波倔强地扬起下巴,满眼的桀骜不驯。
      “朕在问你话,”玉清泉又抓住凌波的手腕,手劲之大令凌波几欲哭出来,“说!”
      “不关你事!”强忍了痛意,凌波逼迫自己大胆的和玉清泉对视。
      玉清泉拧眉,蓦地贴近凌波苍白的脸颊:
      “看来,你需要有人来教你什么是服从。”
      “你讨厌……不,你恨我。”凌波将目光放入玉清泉深沉的眼眸内探寻,“为什么?”读来的讯息令她不寒而栗。
      玉清泉浑身一震,立即用冷笑来掩饰自己的震惊:“你倒是敏锐啊。”
      “不,”凌波微微一哂,“是你表现的太过明显。”
      放开浑身湿漉漉的凌波,玉清泉远了她几步,在一张古铜色的高背椅上歪歪地坐了下来:
      “听说,你是巴图皇帝最宠爱的公主,是整个巴图最美丽的蔷薇……”
      顿了一下,玉清泉用一种令凌波害怕的神色打量着她:
      “啧,果然名副其实嘛。”
      原本飘逸的衣裙现在湿答答得贴在凌波美妙的胴体上,为她的苍白又平添了几分柔弱妩媚,因为生气,平日不见一丝血色的双颊也晕染了些许粉红,一举手一投足间都透着玉朝从未有过的异国风情。
      玉清泉在心底小小惋惜了一下,如果,她不是巴图的公主,他定会愉悦的接受这样的美人儿的。
      “我父皇,对你做了些什么吗?”凌波将滴着水的发丝从她白玉雕琢似的脸上拂了过去,露出一丝残酷的笑,直捣玉清泉心底最大的伤痛,“我曾听说,玉朝曾有一人质皇子被扣押在我巴图宫内,莫非,指的就是你?”
      不然,为何玉清泉在提到巴图的皇帝时会流露出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厌恶与憎恨。
      “闭嘴!”玉清泉果然暴怒,反手一掌掴上凌波的粉颊,“你好大的胆子!”
      一丝血痕滑下凌波的唇角,凌波极怒反笑:“除了疏远我,或用暴力伤害我,你还能做什么?你甚至不敢公开的来处置我,因为你还得罪不起我父皇。你莫忘了,我不在乎你,你做什么我都无所谓,反倒是你,如果我说的话伤不了你,你又何必急着逃开。”
      玉清泉一言不发的向外走去,凌波冷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我诅咒,诅咒我高贵的血统,诅咒你残忍的报复,诅咒一切陷我于不幸的人。”
      玉清泉加快了脚步,一心想远离这个几乎疯狂的人。他很快消失在凌波的视线内,凌波却忽然苍凉的笑了起来:
      “每个人都在责备我不该是巴图的公主,可是,我确实是,那又怎么样?是我自己愿意的吗?”
      轻轻褪下比她身体还凉的纱袍,凌波又重新回到雨中,用力拖出浸在水中的摇椅。
      熟悉的咯吱声夹杂着滴水的声音又再次萦绕在整间散发着木头清香的宫中,凌波伸开双臂拥住摇椅宽大的身子,将滚烫的右颊贴在摇椅冰凉的扶手上,梦呓似的自语:
      “奉剑,奉剑,奉剑……”
      你伤害了我,你将我送到了一个没有一个人爱我的地方,奉剑,奉剑,奉剑……
      在她身下,渐汇集了一汪水迹,像总也干不了的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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