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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 Fou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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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的总部是一幢新古典主义与现代主义风格相结合的25层建筑。立方的基本结构,装饰以各种拱形设计以及高大的大理石石柱;两层楼高的窗户一律采用灰色杜邦玻璃,避免现代办公楼常带来的光害污染;通体以玫瑰花岗岩包裹,庄严典雅,一看便知出自名家之手。
在以光怪陆离和富丽堂皇为终极目标的各色赌场酒店的环绕中,这样的办公楼,轻易便被淹没于拉斯维加斯璀璨的夜景中。同样的,在一个被各式暴力与罪恶充斥的地方,灰色的存在常常会显得无关紧要,执法者无心也无力追究。正因如此,“暗夜”在拉斯维加斯起家、发展、壮大至今日国际化的规模,总部地址换了又换,却从未考虑过迁离这个城市。
整幢大楼中,只有顶层的办公室附设有阳台,那些自然属于暗夜最高层的领导们,尽管他们大多时候并不在总部。作为其中一员的杰克就在自己办公室宽敞的阳台上接见了弗洛妮卡。
拉斯维加斯春季午后的阳光温暖宜人,25层的高度能带来良好的视野也不会有太过剧烈的风沙,正是下午茶的绝佳地点。天蓝色的桌布,华贵的沃切斯特骨瓷,纯银的餐具,精致的英式点心,白色的鸢尾……弗洛妮卡猜想,杰克可能是所有老板中唯一将办公室阳台善加利用的一个。
“你好,弗洛妮卡。今天天气很好,不是吗?”在她步入办公室的瞬间,杰克便热情地招呼道,同时悠闲地调整着茶具的位置,毫不在意自己的后背正无防备地对着来人,“快来,刚煮好的茶。”
“很久不见了,杰克。您还是这么周到。伯爵茶吗?”弗洛妮卡轻快地回应,同时思考着如果在此时试图攻击她的上司,自己会死得多惨……全尸是不可能了,她最后下结论。
浑然不知下属此刻的想法,杰克只是尽着地主之谊:“当然了,真正适合淑女的饮料给真正的淑女。”
“不是一直有研究说这茶容易导致女性脾气暴躁?” 弗洛妮卡带着一丝戏谑问道。
“完全是道听途说,那些人只是害怕强势的女人而已。”语调中满是不屑的长者手势娴熟地往茶杯中注入热气腾腾的红茶,“柠檬还是牛奶?” 和所有英国人一样,她这位自称来自英国的老板对红茶有着几乎病态的热诚与执著。
“牛奶,只要一点点,谢谢。”
“唔,非常有趣的选择。你看,大多数人以为柠檬是正确的选择;但是实际上,少许牛奶才是上流社会传统的做法……”尽管能够说一口地道的牛津腔,杰克在平日说话时总带着轻微的威尔士口音。
然而,弗洛妮卡敢打赌,此人或许是英国人,但绝对不是威尔士人。
耸了耸肩,她在桌子的另一边落座:“我只是想缓解茶的功效,以防那道听途说是真的。”
一块小巧的黄瓜三明治被盘子盛着递到她手中,伴随着一句叹息:“呵呵,固执的孩子……”
“啊,对了!”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杰克的语调中渗入兴味,“我还没有恭喜你呢!蜜月度得怎么样?不是应该还有两个星期吗?”一连串状似无辜的问题,问话人却毫不掩饰眼中闪烁着的促狭光芒。
从见到阳台上的阵仗开始,弗洛妮卡便知道自己的私生活会成为此次会面的话题之一。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后,她不紧不慢地陈述:“我提前离开了。”
“出什么事了吗?”
“不,没有。”对方审视的眼光令她不耐,她开始想念她的丈夫。至少格兰穆的眼神从不让她感到讨厌,即便在他观察她的时候,弗洛妮卡想着。
“是嘛?”红茶氤氲的热气后,一双翡翠绿的眸子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他不会已经被你做掉了吧?”
杯子被放回茶碟上,发出小小的撞击声:“我的丈夫很好,谢谢您的关心……杰奎琳。”
没有忽略那声细微碰撞所透露出的挫败,杰克……不,杰奎琳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令弗洛妮卡颇为懊恼:“啊,好久没有人用那个名字唤我了。是我逼得太紧了吗……简?”
她看了上司一眼,没有接话,心中却冒出一丝不安:私下,她和格兰穆用中间名称呼彼此,但杰奎琳又是怎么知道的?真的只是巧合吗?可是,她一离开兰卡威,就“及时”受到召见,有没有可能她对手下的监视已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
“你脸色不太好,亲爱的。你需要激烈些的饮料,让我给你倒杯鸡尾酒。”始作俑者状似关心地轻拍下属的手,站起身,走到室内的酒柜前。翻弄了一阵后,她扬声问道:“‘海滩上的□□’怎么样?”
有生以来第一次,弗洛妮卡差点被茶呛到。
“您如果能尊重我的隐私,我会非常感激的。”她决定与这个难缠的上司把话说清楚,却在见到杰奎琳端着两杯苏格兰威士忌、带着一脸得逞的笑容回到阳台上后,恍然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这么说,你们真做了!?哎,年轻就是好,大胆又放得开。我可是老啦,不过还真想念自己的旧日时光呢……”不同于大经纪人芙塔•布莱斯那头故意染出来的火红头发,杰奎琳有着自然且极为罕见的茶红发色。此刻,这名四十多岁,却美貌依旧的女子,轻拨自己那头经过精心造型的短发,翠绿的眼睛则因陷入回忆而显得朦胧。同席而坐的那名棕发棕眸的年轻女子,却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短兵相接,弗洛妮卡迄今为止都不是杰奎琳的对手。后者是一个老派间谍,身上的伪装层出不穷,往往虚实难辨。当要假扮某人时,她会真正地成为那个人,从思想、行为到口红的颜色以及对牛排生熟的喜好;而对于自己的目标,她会花上足够的时间了解对方,与其交流并得对方的信任……这些,都是如今年轻一代的盗贼、杀手甚至间谍都不愿再花时间磨练的技能,因为太危险、太容易受影响。于是,他们仰赖先进的易容术、伪造的档案证件和情报部馈集的信息;他们会是出色的演员,他们了解目标的心理,但不会花时间去理解;他们更注重效率——迅速潜入、执行任务、离开……
一口饮尽玻璃杯中的棕黄液体,感觉着喉咙中的烧灼感,同时将自己的婚姻问题暂时从脑中彻底摒弃,弗洛妮卡靠上椅背,闲适地让双手交握、搁于膝上,理智而镇定地摊牌:“杰克,省了闲聊吧,那不会真正影响到我对公事的判断力。我从不将私生活带入工作中,这还是您过去耳提面命的,记得吗?”
杰奎琳默认了她的话。
若不试图在短时间内重掌主动,那就不是她所知道的弗洛妮卡•戴维斯了,哪怕与之对阵的人是杰奎琳自己。当然,她可以继续与这名下属周旋下去,但那对目前的局势毫无意义。她不想浪费时间,更不愿把人逼急了,那不是明智的做法。
她注视着面前的女子,只是注视,没有试图对她进行探究。她们认识够久了,足够她弄清楚什么样的眼神会让对方不悦。
“我一直都喜欢你,弗洛妮卡。知道为什么?”终于,她开口道,“因为,你和我一样,能看清东西的本质。你知道这一行到底为的是什么,更清楚自己的位置。”没有等对方回答,她径自问道:“告诉我,你认为十年后,自己会在什么位置上?”
“16楼角落的大办公室,吆喝那些新来的实习生。”她半真半假地答到。16楼隶属情报部,所谓的“实习生”实际上是指刚从世界各地挖角来的资深信息技术人员,“暗夜”中最合法的一群人。
“你的丈夫不会反对?”忙着为自己张罗点心的杰奎琳突然天外飞来一句。
“这里的医院会向他提供一个他无法拒绝的职位。”她笃定地回答,一边暗想,反正到时若是不行,她就提前退休了。
“亲爱的,我对你的期望远不止于此。”杰奎琳咬了一口松脆的黄油烤饼,然后说,“事实上我们正打算向你提供一个你无法拒绝的职位。”
“哦?”对此,她有些讶异。根据自己的预计,升职应该是4、5年后的事情。
“我们希望你能加入‘清道夫’。”
闻言,弗洛妮卡微微皱眉——那和她所预期的情报部主管有十万八千里的差距:“为什么?”
“我看过你在加拿大的案子,还有日本的那件,非常漂亮,什么都没剩下。”这么说的同时,杰奎琳解决了盘中的黄油拷饼,又为自己取了一块千层糕,轻松得如同在谈论天气。
“因此,那两件任务都被当作失败处理。”言毕,她饮尽了杯中的最后一口红茶,并不愿多谈。
“‘暗夜’的客户们或许无法欣赏你的某些卓越技能,但是我们可以……再来点?”
弗洛妮卡摇了摇头,但主人视若无睹地再次替她将茶杯注满。有些无奈地看了上司一眼,这次她取了一片柠檬,问道:“若什么痕迹都不留下,你们又如何相信我确实执行了任务,而没有动恻隐之心?据说,这几年被清理掉的人当中,不少有着令人同情的故事……”她小心地藏起自己话语中的讽刺,但是对那些被人间蒸发的同僚,她实在没有什么同情之心,纯粹只是好奇组织如何能够完全相信她的一面之词。
她尚未说完,杰奎琳便笑了出来:“亲爱的,‘清道夫’的责任是保证那些叛徒永远不会再妨碍组织,而组织也永远不用再见到他们。是死是活根本不关我们的事。”
而死亡是达到那个目的的最佳途径,弗洛妮卡在心中接口。
“清道夫”的运作程序在“暗夜”中一直属于机密,因此不愿陷得太深的她不曾考虑过在其中服务。但此刻听来,这对她而言是一份理想的工作。
她也隐隐知道自己被选择的原因——T. C. ,在“暗夜”中,没有恨之入骨的对手,也没有不忍心杀的同事。她不属于、不了解、更不懂得那个充满辛酸与黑暗的世界。她或许冷血,但并不嗜血,那不存在于她的天性中;她不会像那个世界所制造的生物那般丧心病狂地追求权力与金钱,因为那从来都不是她所渴望或匮乏的东西;她也不会同情在那个世界中无奈沉沦的人们,因为那与她无关。她注定作为一名“局外人”存在;而正因如此,她没有任何顾虑,亦不用念及任何情感。
思及此,她开口问道:“我会有什么样的待遇?”
“酬劳比照所有中级主管;每项任务完成后,根据目标物本身的价值另外有奖励;24楼的独立办公室,以及属于你的工作小组;机动的私人据点,地点任选。此外,你的福利会比过去有所提高。若出现利益矛盾,组织将不再索取赔偿,并将在第一时间知会你……”早已料到她会这么问,杰奎琳立即流利地报出一连串条件。
仔细聆听的同时,弗洛妮卡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发现那是她吃过的最棒的黄瓜三明治。她不得不承认,杰奎琳是对的——这的确是一个极具诱惑的职位。
“我是否可以认为你决定接受这项委任?”虽是疑问句,但其语调却自信得如同大局已定。
“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她也从来不是草率的人,“为什么是您向我提出任命,而不是布莱斯?”她很清楚,任何扯上面前这个女人的事情,都需小心为上,不然被卖了还帮着数钱。
“清道夫在她的职权之外。”杰奎琳简单地回答,盘子中的最后一块千层糕消失不见。
“如果传言正确,布莱斯现在正在代理加百利的职务。”弗洛妮卡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说到加百利,他失踪很久了,出什么事了吗?”
“加百利”更广为人知的称呼为“大老板”,即“暗夜”最高的决策人。
“别担心,他很好。”仔细保养的玉手优雅地伸向了水果蛋糕。
“是嘛?他不会已经被你做掉了吧?”弗洛妮卡轻笑着,将杰奎琳刚才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奉还。
对方也笑了,庄重地举起右手道:“我以余生所能享用的美食发誓,我对他的行踪完全不知情,除了他活得好好的。”说完,她以高贵而闲适的动作朝自己口中送入一小块蛋糕。
“那为什么不是布莱斯通知我这个‘好消息’?” 玩笑归玩笑,弗洛妮卡并不打算就此让她躲避那个话题。
“因为她反对这项任命。”
闻言,她轻挑眉梢,语带调侃:“她质疑的是我的能力,还是我与您的关系?”
理论上,弗洛妮卡应该算杰奎琳的门生了,当初就是她在“黑日技术”注意到了那名17岁高中生的天赋。如今加百利不知所踪,千方百计阻挠杰克独揽大权的布莱斯,理所当然会反对其“心腹”进入“暗夜”的敏感部门。
但事实上,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似一般的良师益友。弗洛妮卡从来不曾真正相信过杰奎琳,杰奎琳也从来不曾放弃任何利用弗洛妮卡的机会。在最初的几年间,她的确断断续续给过这名晚辈一些指点与帮助,却不曾倾囊相受自己的任何绝技。她的理由是:那些技能与弗洛妮卡的本质想抵触,而她在扮演自己上已经有足够麻烦了。
在弗洛妮卡看来,那恐怕是杰奎琳对她说过的最诚实的一句话。
“她怎么认为并不重要,只要委员会认为你合适就行了。”
委员会,也就是杰奎琳口中的“我们”,包括拥有最高权力的“加百利”和“杰克”,总共有九名成员,是“暗夜”的最高层。
面对上司明显转移话题的倾向,弗洛妮卡决定直切要害:“告诉我,杰克。让我加入‘清道夫’,究竟是委员会的意思,还是您的意思?”
“是委员会。”她坦荡地看着弗洛妮卡,语调平静无波。
低头饮了口红茶,她继续道:“至于我的意思……我希望,将来由你来领导‘清道夫’。”
“当然,来日方长。我们可以以后慢慢讨论。”她又补充道,然后往嘴里送入一口水果蛋糕。
弗洛妮卡默默地啜饮着杯中加了柠檬的伯爵茶,没有再说什么。
“不要在布莱斯那里犯错,不要对杰克说‘不’。”这是“暗夜”员工的基本生存法则之一。她还不打算挑战那条法则,暂时不。只要杰克不打算将她放到某些尴尬的位置,不强迫她做不愿意的事情,她不会介意为她效力。
无论怎样,她知道,自己的退休计划要作调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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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9点,位于新奥尔良市卡罗顿区的枫叶巷如同往常那般寂静得不见半个人影。
一辆午夜蓝与银灰色的特别版Mini Cooper S Park Lane不紧不慢地拐上这条单行道,滑入其中一幢新都德式别墅的私人车道。
车库的门开启,又关闭。
街区再次宁静如初……
女人走下车,轻轻合上车门,检查了车库的安全锁,然后迅速消失于通往屋子的后门……
屋子中一片漆黑,她却毫无障碍地穿过厨房、饭厅,进入通往客厅的走道。步履轻巧如猫,踏在木质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在快接近客厅时,她突然止步,屏息凝神,倾听了片刻,方才再次举步前行,却和普通人一样令地板发出小小的“咯吱”声。
客厅的窗帘被严严实实地拉拢着,与走道一般伸手不见五指。她“摸索”着,状似在试图寻找开关。突然间,一个人影自身后一把将她搂住。
她没有出声,只是任对方紧紧地抱着她……
许久之后,客厅的吊灯突然大放光明。她眯起眼,努力适应周围的亮度。随后,进入她视线的是一个万分憔悴的格兰穆。他一手牢牢环着她的腰,另一手放置于照明开关上。
“出什么事了?打你手机都没人接。我差点就报警了。”尽管他努力保持镇定,脸上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他的声音却不可控制地透露着疲惫与如释重负。
她暗暗吸了口气,在他怀中转身,有些吃惊地问:“你没有见到我的留言卡吗?”
“看到了。那是我没有报警的唯一原因。”他困难地扯了扯嘴角,“有了那张卡,他们只会当我是紧张过度、控制欲过盛。”
“亲爱的,我很抱歉,当时真的是情况紧急。他们甚至派了专机去新加坡接我。”她一手抚上他苍白的脸颊,努力解释道。
“怎么连电话都没有一通?”
“没有信号……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担心……”她一脸的无辜。
他却是愣住了,眉头轻蹙,涩涩地笑了一下,然后松开了环着她的臂膀,吞咽了一下,低声说:“你现在知道了。”
“祖安,对不起……”她犹豫了一下,握住了他的双手,惊异于他们的冰凉。
他看着她,叹了口气,说:“没事,以后记得……累了吧,快去休息吧。”
她柔顺地点头,任他搂着离开客厅……
“现在呢?问题解决了没有?”快到楼梯口时,他随口问到。
“嗯。而且我终于得到那个晋升了!”提到工作,她的脸突然亮了起来,“总公司要我回去。”
随着某些了悟,他止住了脚步,脸色冷了下来。转过头,审视着妻子半晌,他终于缓慢、小声地问:“他们不一定非你不可的是吧?你赶回去,是为了确保……”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满眼失望地看着她。
他往她的公司打过电话,那里的人都以为她还在度蜜月。显然,所谓的“紧急状况”来自总公司,她的职责之外。她会急于揽下的原因只有一个。
“对不起……”那是她唯一的回应。
半晌之后,他终于打破沉默,温柔依旧,却多了距离感:“恭喜了……快去睡吧。”他放开她,拿起外套,朝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她急急叫住他。
“既然你没事,我也放心了。今天是周二,急症室特别缺人手。”平静地说完,他再次举步。
“可是……”
她才开口,便被他打断,语调疲惫不堪:“拜托,简,别……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跟你说话。”
于是,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目送他离开。
打开门,他背对着她,踌躇了一下,问:“他们要你搬去那里吗?”
呵,他甚至不知道“那里”是哪里……他在心中自嘲。
“不,我可以将自己的办公室设在这儿。我会有自己的工作小组。”
他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门“砰”地一声,在他身后关上。
她默默地矗立在那里,直到听见汽车发动、驶离车库,才终于吁了口气。
转身走回餐厅,拿起自己适才留在那里的公事包,从中取出笔记电脑,她连接上“暗夜”的网络,进入任务公告,查到一项一天前刊登的B级任务,上面显示“任务取消”。她调出一个窗口,输入一连串密码,进入该任务的“限制信息”。
“雇主资金不足”几个大字出现在荧幕上,她满意地微微勾起唇角。
几乎同一时刻,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她伸手接住,怔怔凝视着指尖的濡湿……
她并非不曾哭过。相反,她经常哭。摔倒后,葬礼上,离别时,感人的场景前,等等……她的泪腺都会分泌出适量的液体。但她知道,自己之所以那么做,只因为那是“普通人”会有的反应。
而这,这才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滴眼泪,第一滴蕴含了真实情感的眼泪。
“抱歉,祖安。只是,这样对我们都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