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后跑》黑鱼儿

27、第二十七章

　　北京的五月基本已经和春天没有多大的关系了，街上满是短衣短裙的女孩子。阳光明媚得刺眼，凌晓抬头看了一眼天，懒懒散散的走出公司大门，她今天只在公司点了个卯，就溜了出来，因为今天有极其重要的任务，她要去机场接那个不知为何而来的苏青蓝。

　　虽说还是一肚子诧异，并且还略略带了些别扭，但前几天她把这事告诉曹宁的时候，并未觉得曹宁有什么开心或者惊异的表情，更没有显示出特别的热情，便也就把心暂时安稳的搁回了肚子里面，或者说，劝回了肚子里，并且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狠狠嘲笑了一番自己的小气与戒备。

　　其实本来是可以让曹宁开车去的，但是据说上午有个相对而言比较重要的会，所以作为东道主的凌晓只好请假打车将她从机场接回来，而且小小的私心里面，凌晓当然也不希望曹宁去。

　　按照凌小姐的吩咐，齐小雨提前了好几天就在饭店订好餐位，并且一早就在饭店恭候远方客人的大驾，气氛极其的和谐友好。一切的一切都在凌晓的悉心安排下显得那么的体面热情井井有条，好像事先排练了许多次一样的熟练有序。

　　凌晓、苏青蓝和小雨接上头的时候，曹宁还没有赶到。三个女人嘻嘻哈哈不分你我的说笑着学校时期的各种糗事。女人就是有这样的天分，即便是从前没有说过几句话，只要大家想，一切便可以发展的极其自然。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句话适用的范围无比广阔。小雨的个性、苏青蓝的出色、凌晓的平淡，似乎都是大家互相之间可以调侃的热烈话题。凌晓有一些恍惚，或许，她们以前也应该可以这样的合拍，她们从一开始没有成为无话不谈、彻底交心的好朋友简直就是一种遗憾。

　　“唉，你们知道吗？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们。”苏青蓝喝了一口玻璃杯中的果汁，忽然叹口气，刚刚开怀的笑容只剩下丁点的余温，“以前的学习成绩再好，再优秀，又有什么用？你看看我们，选择了回去，其实就是死在了家乡，一步错，步步错。哪象你们，在北京这样的大城市里闯荡，见识的多，视野也宽，以后的生活和成就比起我们来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凌晓愣了一下，扫了一眼小雨，这菜还没吃，酒还没醺呢，怎么话题就忽然变了个味儿，这种话不是应该都是喝多了以后的肺腑之言么，怎么就这么突兀的撞了出来。

　　小雨到底比凌晓精明，脑子转得也快，客气的上前又给她添了点果汁道，“我们哪里有什么可以羡慕的，都是一样的混日子，在外面混哪里有在家里混舒心啊，苦了累了还可以到家里靠一靠，在这里，我和凌晓连窝都是临时的，累了也就只能互相依靠了。”

　　苏青蓝显然并没有将小雨的话听进耳朵里，双手紧扣着面前的玻璃杯，只顺着自己的思维继续说道，“靠一靠？有什么好靠的啊，还不是一样靠自己。可你们在外面，什么都没有人管，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哪里象在家里，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的，四处都是明晃晃的眼睛，认识你的，不认识你但是听说过你的，嫉妒你的，讨厌你的，每个人都恨不得都举个探照灯想从你的言行举止里面挑出一根骨头，好日后作为笑话你的资本。所以我不得不小心谨慎，即便不为了自己，也还要为了依旧在那个城市生活工作的父母，太累了！”

　　她的话应该是出自肺腑，可这话是基于何处的有感而发，凌晓和齐小雨都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更不知道如何接话。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又同时摇了摇头，高中毕业似乎已经很久很久了，谁都不知道她经历了些什么，只好像她从生活里所获得的沉重要远远超出凌晓，甚至是小雨。

　　气氛有些沉闷起来，凌晓刚想打岔错开话题，包间的门被一下子打开了，走在头里的服务员满面可掬的笑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客气的说道，“先生，就是这间！”

　　包间内温暖柔和的灯光打在门口进来的男子身上，干净的浅蓝色衬衣，黑色的西裤，耀眼的衬托着门口这个人，凌晓一瞬间有些失神。桌子底下小雨狠狠的踩了凌晓一脚，咬着牙关低声道，“别发花痴啊，有外人在呢！”

　　凌晓的脸迅速的燃烧了起来，眼神如兔子一般迅速的跳开，也就在这一个愣神的功夫里，一旁本是沮丧哀怨的苏青蓝无比热络自然却又稍显激动的站立了起来，“曹宁，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有一年多了吧！”曹宁也不见丝毫的陌生，满脸笑意，远远的就伸出手来，两只久别重逢的手就这么直直的穿过凌晓的面前，紧紧的握在一起，说不清是客套还是真的想念，反正两个人在这个短短的时间内做到了目不斜视，旁若无人。

　　一年多？凌晓的心“咯噔咯噔”的跳了好多下，心里冷热翻转，脸色也变了几变，正想着，脚下又挨了小雨一脚。

　　曹宁此时已经握完手了，正回头过来和屋内其他的两位女士点头示意，转到凌晓身上时，却看到凌晓小鹿一般的眼神飞速闪开，抖抖的朝着小雨说道，“人到齐了，让服务员上菜吧，我都饿坏了！”

　　话说得罪任何人都别得罪女人，曹宁没来之前，三个女人就已经分别坐好了，自然是苏青蓝坐的主位，她俩分居两旁，小雨是个聪明的好孩子，留了个心眼，空出了她和凌晓之间的座位，想让曹宁坐在看似和苏青蓝面对面，实际却是最远。岂知人算不如天算，苏青蓝客气的将她身旁的一张凳子拉开，曹宁拒无可拒、顺其自然的坐在了她和齐小雨的中间，和凌晓面对面。

　　苏青蓝脸上刚刚的那抹浓重的落寞早已散去，看得出真心的开心和兴奋，久别重逢真的是一件让人激动的事情，一如当时的凌晓，“我一直不知道，还是那次凌晓回去，我才许胖子说你跳槽了，怎么就这么巧，居然跳到和凌晓一家公司了，你们俩还真是挺有缘的！”

　　凌晓干巴巴的陪着笑，心里有无数的蚂蚁在啃噬，酸酸的痒痛蚀心，但又无处抓挠，抬头看了小雨一眼，小雨对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一顿饭，菜上了无数道，凌晓吃得七零八落，但是席间的气氛除了凌晓之外却尤为和谐。曹宁热烈的和苏青蓝交谈着，从高中时代的风光到工作后奋斗的艰辛，很多都是凌晓从未听说的，两人一唱一和，无比自然，连那么外向的齐小雨似乎也搭不上什么话，凌晓的脸色显得越来越不自然。

　　这顿饭煎熬了两个小时后，终于取得了圆满的成功，曹宁主动提出要送苏青蓝回宾馆，问凌晓要不要一起去，凌晓摇头推说还有事拒绝了。

　　看着曹宁的黑车消失在视线里，小雨从后面搂住了凌晓的肩膀，“傻瓜，不是跟我说请了大半天的假么，走吧，去我的小窝里面泡半天吧，免费的咖啡，免费的沙发，免费的音乐，还有免费的垃圾桶！”小雨摆了一个超级搞笑的姿势，用一只手点着自己的鼻尖，做了个鬼脸，只可惜并没有获得唯一观众的赞赏。

　　小雨的咖啡屋再也不像先前从徐刚手里接过来的时候那样冷硬漠然，如今温馨里透着丝丝甜蜜，却又不繁复，每个黑色的小沙发上都配上了一个花色不一样的纯布小靠垫，似乎代表了每一种不一样的明快心情，可以靠着，可以抱着。窗帘也换上了恬淡的颜色，在这样的环境里面，就是待上一下午也不会觉得烦。

　　下午一般是人比较多的时候，小雨有事出门，就会让徐刚过来充当一下服务员。所以，凌晓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了手忙脚乱的徐刚，他或许还从来没招架过这么多的客人。

　　小雨指了一个靠窗的座位让凌晓自己去坐，自己到里间换了件衣服就进了吧台，无比自然的从徐刚手里接过正在忙活的活，徐刚的脸色明显一松。忙利落吧台内的一切，小雨拿了几小碟赠送的干果，送到几个貌似常来的熟客桌上，又和她们闲扯了几句，这才举着个热气腾腾的杯子朝凌晓走过来。

　　“奶茶，你这样还是别喝咖啡了，省的晚上睡不着又要骂我。” 五月的天，凌晓手却依旧冰冷，馥郁的奶香味四溢，白色的大胖杯子暖融融的递到凌晓手里，暖意透过手心丝丝渗入心里。

　　凌晓将自己的脸和眼慢慢的浮在杯口上方，蒸腾的热气暖暖的熏蒸着早已模糊的双眼，直到它们再次清晰如常。

　　“凌晓！”小雨盘腿坐在凌晓的对面，认认真真的，一本正经的，“傻丫头，你们俩之间有些不公平，你投入的太多了，你这十年的情感完全将这个天平压倒了。如果你要想正常的发展下去，你必须要抽身一点出来，不然，到最后痛苦受伤的都是你自己！”

　　一滴泪不期然从眼眶里面滑出，和雨滴一样滴进手中的杯子，瞬间就融了进去，不见踪影，抬起头来，睫毛上小水珠串串，却看不见一丝泪痕，“小雨，我是有点难受。但我能想得明白。”

　　“你想得明白才怪！”小雨毫不客气，语气也有些加重，“你能想得明白就不至于现在坐在我这里掉眼泪！你自己把自己摁进了一个陷阱里，既不敢放手去爱，又不甘心彻底死心。其实就两条路，要不然就勇敢去追求属于自己的东西，要不然就彻底放手，你这样私底下难受伤心，没有任何人可以看得到。换句狠一点的话说，大家都觉得无比自然，没有人知道你执着了这么多年，有多在乎他，他们或许还会觉得你无理取闹。”

　　凌晓不吭气，小雨说的没错，她怎么可能想明白，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只要在她的面前，就会完全牵动着她的心，左右她的情绪。没有那次山路上面的拥抱，凌晓或许还不会这么放纵自己投入，那一次，凌晓便已经彻彻底底的将自己的心，自己的感情，完完全全的交了出去，没有给自己留一点余地。

　　苏青蓝这次来北京，她从心底里发怵，却又根本没有胆量去了解他们两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基础，只敢从对话里丝丝点点的拼凑一个不完整的曹宁的过去。一年多前还见过面，话语投机，熟悉得完全没有一点距离和陌生感，似乎倒显得自己的位置无比的尴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