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后跑》黑鱼儿

13、第十三章

　　“好了好了，快两点了，今天就到这吧！”唐枫的从容、稳重的声音在凌晓身后响起。有人站起来将包间内的灯光打到最亮，关掉了声音，凌晓在大亮的灯光中有种恍若隔世的朦胧感觉。

　　屋里大部分男同事都喝得七倒八歪，好几个已经横陈在沙发上了，高强度的工作压力和生活压力，也只在这种时刻可以稍稍得到释放和缓解。剩下几个残存些许清醒意识的意犹未尽地“哦……”了几声，起了起哄，却也都站起身来开始慢腾腾的收拾各自的东西。

　　凌晓双眼通红，搞不清是酒精的刺激还是眼泪的刺激，目光在房间里面清醒的扫视了一圈，独独跳过了曹宁坐的那个角。低下头默默的收拾完自己的东西，也不理宣薇，径直往门口走。

　　“哎！凌晓，等等我，你怎么走啊？”宣薇的脸也有些微微发红，光滑的脸蛋白里透红，看来也并没有少喝，追上凌晓后套在她耳边低声道“你一个人走不安全，他来接我，我捎你一段，送你回去好了！”

　　“不用了！”凌晓颓然的挥手，这一刻，她不想面对任何人，不想和任何人说话，浑身的力气都被她在打扫卫生和唱歌的时候挥霍的精光，只留一丝丝残存还在维持着她的呼吸而已，“到我家有夜班车的，很方便，也不用倒车，你们都赶紧走吧！”

　　“凌晓！”两道男声从身后不同的方向同时响起，却同时钻进了她的脑子里。凌晓和宣薇讶然回头，看见曹宁和唐枫正客气的朝对方点头笑着，笑容里都隐隐含着些许的尴尬。

　　“我今天开车没喝酒，我送你吧！我家里也没老没小，送完你我再回家！”唐枫不待曹宁发话，抢先一步说道，“单身女孩子晚上一个人回家，总不安全！”

　　宣薇见唐枫这么自告奋勇，释然的笑了笑，朝凌晓挤了挤眼睛道，“唐经理送你，我更放心！”唐枫对凌晓的关照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心知肚明，且已然成了一种应当应分的习惯。唐枫的心思，其实凌晓也不是不知道，但是那层窗户纸没有捅破，她也谈不上拒绝，平日里也是能不麻烦就不麻烦，不过今天，凌晓却不想拒绝。

　　曹宁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变过，语调有着说不出的轻松，似乎还有些调侃的意味，“那我也就放心了，我本来还想捎你一段的，咱们班可就咱俩在北京，你要是出了事，以后同学聚会我会被同学们的口水埋了的。”

　　凌晓的心里忽然腾起一小簇熊熊燃烧的火苗，想也没想昂起头反驳道，“我出了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天子脚下，朗朗乾坤，我在这生活了好几年都没事，怎么会你一来就有事！”

　　曹宁脸上的笑容，还真是有些挂不住了，连宣薇都有些诧异的看着与平日里不太一样的凌晓，打着马虎眼道，“凌晓，你平时从来不喝酒的，今天猛喝了一瓶，是不是脑子犯晕有些糊涂了，经理，你赶紧给她送回去，别在外面撒酒疯吓着别人！”

　　凌晓管也不管宣薇在说什么，二话不说，冲着唐枫甩了一句，“走啊！你不是送我回家吗！”说罢就一个人昂首阔步的朝前走去，走着走着心里就渐渐开始后悔。她知道自己今晚是受了巨大的刺激了，心痛的无以复加，可是把自己心里的愤慨冲着曹宁发泄，似乎太不理智了。这些所有的事情并不怪曹宁，你喜欢人家，凭什么也要求人家必须要喜欢你！更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自己执着，又为什么非要求别人也要执着。其实他才是那个最最无辜的那个人，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心思，为什么自己非要把这段自以为美好的感觉强加在他的身上呢，让他对自己的行为有所回应呢！

　　一路上，凌晓沉默不语，唐枫倒也不搭理她，只哼哼唧唧的还唱着不成调的歌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寂静的夜里，一路畅通无阻，直到把车停在凌晓的楼下，唐枫才叹口气道，“凌晓，我一向觉得你挺淡然的，不就是水管爆了么，至于这么大的脾气么？你看看你刚才当着所有同事的面，让曹宁多下不来台啊。我不清楚你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有多熟，但不管熟不熟，都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这么掉价。”

　　听唐枫这么一说，凌晓更是沮丧，家里水管裂了，又冲着貌似无辜的人大发了一顿大不大小不小的邪火，今天这是怎么了。甩甩头，凌晓打开车窗，一股沁凉的空气猛的冲了进来。

　　两个人坐在车里都不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到唐枫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大喷嚏，凌晓这才回过神来，歉然的关上车窗，冲着唐枫道，“师兄，我今天的确是有些过分了，你就权当我今天抽风吧！”

　　唐枫突兀的伸手过来，盖在凌晓的头上，使劲的揉了揉，“丫头，你呀，那点小心思，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穿的。你们的过去我并不了解，但是至少我不喜欢你一直沉湎在过去，你喜欢的或许只是从前的那个他，他现在已经有了女朋友了，你更没必要给自己套上这么一个沉重的心灵枷锁。”

　　凌晓的后背僵直起来，她不相信自己这么明显，至少，连号称恋爱高手的宣薇都没有看出来，唐枫却看出来了。想反驳，却又不知道从何反驳起。

　　不过唐枫显然也并不想听她辩解，收回手道，“下周和曹宁打个招呼，就说自己因为家里的事情，心情烦躁，你们是同学，给他个台阶，他不会介意的。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以后，这么多人的场合，可千万不能再有这么不理智的行为了。对你，对他，都不好！”

　　凌晓彻底憋成了一只闷葫芦，蜷缩在车座的一角，一声不吭。唐枫的话，击中了她心底里最脆弱的地方，她只觉得无比的后悔和沮丧。

　　唐枫的车子一直没有熄火，见凌晓不吱声，下车走到她的那边，边替她打开车门边道，“你先上去，看看能不能洗澡洗漱，不能的话，你再下来，去宾馆住一个晚上吧！”

　　“不用了！”凌晓狼狈的从车上爬下来，尴尬的摆手，“明天是周末，也不用上班，我坚持一下，明天一早工人来给我修好就可以用了！不麻烦了！谢谢！”

　　唐枫也没有坚持，笑容却隐没了下去，“那我看你上去，到家震我手机一下，确定没事，我就走！”

　　凌晓咬咬嘴唇，举起手冲身后挥了挥手，拖着孤寂的影子进了楼道。一屋子的凄凉和冷清，冷的透骨，脱了大衣，拨了一下唐枫的手机，躲在窗户的一角看着他的车缓缓离开。凌晓将自己直直的摔进了沙发里。

　　屋里的暖气一直烧得很好，可凌晓就是觉得冷，随手扯了一个大大的毯子裹在身上，依旧觉得凉意从心里深处不断的发散出来，游遍全身。

　　客厅里灯光大开，如同白昼一般耀眼，凌晓盘腿缩在沙发的一角，将手机执在手中，将通讯录从头到尾翻了一个遍，悲哀的发现自己原来除了齐小雨，并没有一个可以倾尽心声的朋友。

　　默默的坐了半个小时，凌晓蔫蔫的爬起来，从冰箱里面翻出一盒牛奶，给自己倒了一杯，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寂寞的现代人，寂寞的夜晚，如果不想睡觉，除了上网，没别的选择。

　　习惯性的登上□□，凌晓突然瞪大了眼睛，小雨，小雨在线！可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发现小雨的头像瞬间灰暗了。看来，她还是不想面对所有的人，凌晓沮丧的眼泪一滴滴掉了下来。

　　看着小雨灰暗的头像，凌晓开始鄙视自己，不管从事情的大小，还是受伤害的程度来看，小雨和自己所面临的事情完完全全不是一个级别，她现在更加深刻的体会到，小雨当时毅然决然的独自一人转身离去，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和毅力。

　　不过至少今天，她看到她在线，说明她应该从物质上肯定是没有困难的，还可以上网，应该是有稳定的住所，会吃得饱穿得暖，至于心里温暖不温暖，孤不孤独，可能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不过不怕，春天已经来了，总是还会好起来的。

　　继续地将□□通讯录的在线好友朝下翻看，唐枫郝然在列，居然也还有曹宁。

　　犹豫了半晌，凌晓点开了唐枫的对话框，“师兄，今天谢谢提醒，我会注意的。”

　　唐枫却没有很快回应，许久，头像才闪烁起来，“不要拿过去的事情往现在的自己身上套，那对自己无疑是一种折磨。我不希望看到你不开心，人这一辈子已经够短的了，不可以再对不起自己，让自己陷入一个永远不可自拔的漩涡，时时刻刻的往自己身上捅上一刀，那是比凌迟还要痛苦的酷刑。”

　　凌晓又默然，她不知道应该回答什么，她知道唐枫说的话都是对的。其实从一开始，她和曹宁就是两条没有任何交点的平行线，就好像河的两条堤岸，中间隔着欢快流淌的河水，只能遥遥看着，甚至于连对岸的那个人都不知道你的存在。她就这么遥遥的看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走到河的尽头，本以为平行线终于变成了相交线，却没曾想，相交只不过是路过，相交完了以后，是越来越远的距离，连隔河相望都不能再继续。

　　“早点休息吧！事实不可更改，好好调整自己的心态！你的日子在你自己手里，不在任何人的身上！”唐枫依旧毫不客气的点出凌晓的痛处，似乎这样，才够畅快淋漓。

　　凌晓依旧没有回复，想了好久，才重重的打下两个字，“谢谢！”

　　唐枫似乎今晚有些话唠，更有些象电台情感节目里面的知心大哥，孜孜不倦的替凌晓打开心结，“时间可以淡忘一切，是你自己把自己埋得太深，完全没有必要，你才多大，怎么就活得跟个四十多的老女人一样，整天哀愁切切的，看着一点没有朝气。”

　　凌晓的嘴角微微上翘，继续发送两个字，“谢谢！”

　　唐枫终于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好久才发过来一句，“早点休息吧！晚安！”居然也灰暗了下去。

　　凌晓有点怅怅然的失落，这样的夜晚，没有谁愿意听她无病呻吟，她的这点小事，的确算不上事情。唐枫真的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咬牙深思了一会，凌晓打开曹宁的对话框，快速的写下，“今晚不好意思，家里出点状况，心情不好，别介意！”然后飞快的下线关机，好像不下，就会被电脑里疯狂冲出来的恶狼拽住，看见电脑“叮”的一声显示关机，凌晓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继续卧回沙发中，迷迷糊糊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