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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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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埃琳娜问,仿佛搞不清状况,但她很快想起来,“哦,你是指那件事。有一回我看见他和外交部的一个五等秘书在地狱餐厅吃饭,他们看起来相当亲密。”
王子连忙追问道:“哪个秘书?”
“我怎么知道,”埃琳娜抱怨道,“外交部有那么多秘书呢。我会对他有印象,是因为有一回我在叔父的房间里见到了他。他走后,叔父还对我夸奖了他几句,都是些青年才俊之类的废话。不过要认出他来倒不难,你尽管去找外交部最帅的男人吧。”
“最帅?”王子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我要说实话,比您帅……一点。”
帅和一点之间那个明显的停顿已经表明了这句话的真实程度几何。王子并不完全是个听不出话外音来的笨蛋,至少在挂断电话之后,他已经开始想象一个比他帅得多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了。不管怎么说,一定很合艾伯特的口味——当然了,谁不爱美人呢?连王子殿下自己也很爱哪。可他是个夺走艾伯特的美人,王子愤怒地想,一边在起居室里不停地转圈走。他甚至想到艾伯特当初拒绝他的求婚的理由很可能是他不够美貌了。
他一会儿觉得这个理由很胡说八道,一会儿又觉得它颇说得通。艾伯特是个讲究细节和品质的人,什么都追求最好的,那么他喜欢上一个最帅的男人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他开始回想艾伯特是否曾经对任何相貌出众的男性或女性表示过明显的好感,艾伯特的前任女朋友不是一个大美女吗?和他关系最好的某位公爵的贴身男仆也是以相貌闻名贵族圈的。他越想越觉得好像真有这么回事。天哪天哪,这要他怎么办?整容吗?就算他肯整,在恢复期内,艾伯特也早被别人抢走了吧。
和别人结婚的艾伯特……光是想象一下就足够他焦虑不安了。不不不,他根本想象不出来没有艾伯特的人生会怎么样(事实上他已经体验过了,糟糕的新男仆,和被他自己搞得更糟糕的生活),他几乎想不起艾伯特没来之前他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了。
他突然跳起来,奔向手机,给艾伯特的秘书克莱尔小姐打电话。
“殿下?”克莱尔的声音里充满惊诧。王子这才突然意识到他们根本就不熟,这个电话有多么的突兀和贸然。如果被内务厅的老头子们知道了,一定会唠叨的。
“呃,我,”他颠三倒四地组织着语言,“嗨,你好。你瞧,是这样,你们下班了对吗?”
“哦,我正在加班。您有什么事吗?”
加班?啊,没错,艾伯特在电话里也是这样说的,他要加班。所以没准他说的是实话,临近国庆日,他们确实很忙,当然很忙了,有那么多外国礼宾会来参加国庆庆典。也许根本没有什么和英俊不凡的五笔秘书约会的事情,埃琳娜只是看到他们在一起吃饭而已。人们有无数理由可以一起吃饭不是吗?
“唔,是这样——”他停下来,不知道到底该不该问艾伯特的行踪。他渴望知道,又害怕知道。
“什么?”
“你们很忙?”
“是的。大陆事务部那边已经忙不过来了,现在我们都在帮他们加班。哦,我的内线电话响了,准是又来催活了。抱歉我得先挂了,殿下。”
王子看着嘟嘟作响的手机,内心像夜空里黑暗的潮水起伏不定又沮丧不已,他好像能看见远处的灯塔,又怀疑那只是天边随便一颗什么星星。他确认了艾伯特确实在加班,却没有确认这些工作需要通宵赶工。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上床睡觉。
那天晚上他又做了一个有关婚礼的梦。梦里仍然是他和艾伯特站在牧师面前。教堂穹窿高耸,丰沛的阳光从中央的圆洞倾泄而下,把整个空间都渲染成无法直视的金红色,他在耀眼的光芒中紧紧抓着艾伯特的手。牧师问,有人反对这次结合吗?我,一个男声说。他看见一个男人大步流星走上礼台,整个人仿佛会发光,比阳光更加灿烂夺目。不,艾伯特是我的!他更加用力抓住艾伯特的手,但他的手心突然就空荡荡了无一物了。艾伯特?他焦急地大声喊道。可是连牧师也消失了。
他猛然睁眼,发现早晨明媚的阳光正照在他的脸上。他昨天晚上忘记了拉上窗帘。
梦里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抬起右手,茫然地看着自己空空的掌心。艾伯特的手消失了。不,那是梦,他从来就没有抓住过艾伯特不是吗?他离开得那么突然和干脆,消失得那么轻易和刻意。艾伯特不是他的,从来就不是他的。
真奇怪,范伦丁对着自己的掌心想,真奇怪,为什么他过去那么理所当然地认为艾伯特就该是他的?
他在床上躺了很久,有的时候闭着眼睛回想艾伯特还是他的贴身男仆时候的事情,有的时候瞪着天花板什么都不想。但无论是哪一种状态,最终都会被艾伯特和某位英俊却没有脸的男士共进晚餐的画面终结。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个画面,想餐厅的灯光,想餐前酒的颜色,想艾伯特的表情,想这场晚餐里的每一个细节,好像他正是这场隐藏与猜测中的晚餐的侍者,正是靠着他的殷勤服务,它才最终变得真实起来一样。真实,而且非常的像一场约会。一场完美的约会。
他厌恶这种想象,可它仍然反复地不请自来,扬长直入,反客为主,让王子必须诚服于这些想象所引发的种种无法令人愉悦的情绪。这些情绪中的大多数对他来说都是新鲜的。
这倒不是说他从未有过类似的情感体验。他了解那些情绪,在每一次短暂的恋爱关系中,他都或多或少地体验过一点。它们蜻蜓点水地在他的情感层面上留下一点痕迹——几圈涟漪,然后很快地——随着新的可以吸引注意力的人、事、物的出现——平复下去。从没有人拿他一时的不开心当回事,连他自己也是如此。他以一种放任的态度对待那些情绪,任凭它们闹上几天,或者和艾伯特抱怨两句,提些无理的小要求,然后也许就在一场精彩的舞台剧表演或者一次发挥超常的高尔夫小型比赛之后,这些情绪就突然地消失了。甚至连上几次艾伯特或明或暗地拒绝他的时候,他的不安、沮丧、难过,也不过就比惯有的情况略微严重一点而已。
但这一次是不一样的。
他说不清哪里不一样。可它的确就是不一样的。好比同样一个伤口,存在于皮肤表面和出现在身体内部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实在是太傻了。他对自己说,这算怎么回事呢?你甚至根本就不确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瞧,艾伯特最近当然会很忙,所有围着国庆日庆典转的人都很忙。艾伯特和什么人一起吃饭也是再正常不过了,他总得和什么人一起吃晚餐吧。那不过是埃琳娜的一面之词,而且连埃琳娜自己也不敢肯定这件事呢。
起床吧,他又对自己说,平躺着也不能让你更高兴。你总得起床做点什么,随便什么。
哦,等等。第三个念头突然冒出来,如果今天艾伯特仍然不回家,那么你可以去跟踪他,搞明白他到底在干什么。类似的事情你又不是没有做过。如果他真的是在和什么人约会,你再伤心难过也不迟呀。
这个念头终于让王子阴云密布的心情略微明亮了一点。他从床上坐起来,揭开毯子,正要下床,第四个念头又出现了。
如果他真的在和什么人约会呢?
第五个念头说,就算真是这样,你也仍然可以努力再把他追回来。你不是决心过要追求他吗?
瞧瞧你的那些追求。第六个念头替他飞快地整理了一遍他到目前为止的所有追求行为及其后果,并且告诉他,他所做的一切都和传统意义上的追求没什么关系,所以他也不用指望后果会与传统意义上的追求后果有什么联系。
得啦,不是你不擅长追求什么人,而是显然艾伯特不想和你建立长期稳定的伴侣关系。
范伦丁王子伸手捂住脸,心烦意乱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敲门声。
他一点也不想开门,在他寄宿于艾伯特这里一周多的时间里,会来敲门的人只有一个——爱管闲事的门房女士。作为一个绅士,在没有充分的、特殊的理由的情况下,把一位女士拒之门外是不对的。王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睡衣,犹豫了一下,下床走到门边,对门外说:“请等一下。”
门外似乎有人咕哝了一声。
他换完衣服,又再次回到起居室,打开房门。
然后僵住了。
“午安。”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摘下帽子,用最标准的王室礼仪向他鞠了个躬,“好久不见,殿下。”
王子僵了足足三秒钟,才醒悟过来他看见了谁。
“卡特!”
也许读者们已经不记得这位卡特先生是什么人了,但王子殿下是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位王室总管给他派了一个多么糟糕的新男仆的。
总管先生微笑了一下。“您看起来气色不错,殿下。”他说。
王子皱起眉。他的直觉并不太灵光,但现在不需要直觉他也能判断卡特的出现绝不会是一件好事。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陛下已经半个多月没有见到您了。他很想念您。”
“你不会认为我会相信这种话吧?”
“我想您应该能理解我的委婉说辞。”
王子殿下立刻就理解了。他反射性地想关上屋门,但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抓住了他的肩膀。
“殿下,我想您应该是希望能体面地离开这里的。”卡特总管体面地微笑着,“所以,我们能体面地离开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