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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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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第三王子殿下在入梦之前,略微畅想了一下他的管家生涯——至少是管家生涯的第一天。
在他的想象里,他会在6点钟准时起床,把自己收拾完毕之后,再把艾伯特叫起床。趁艾伯特沐浴的时候,他从冰箱里找出面包、火腿和生菜,做了一个完美的三明治。此外,他成功地烧了一壶热水。当然,实际情况肯定不会如此美妙,但王子殿下相信他会尽量向完美靠拢的。
那之后,他带着似乎越来越疼的嗓子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他做了一些醒来后就完全不记得了的梦,然后——
“殿下。”
王子在睡梦中不高兴地皱了一下眉。
“您该起床了,殿下。”
哦,艾伯特,讨厌的艾伯特!
范伦丁殿下闭着眼睛抱怨道:“我不是告诉——”
他停下来,因为他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
他的嗓子很疼,他不认为自己刚才真的发出了艾伯特能听懂的声音。
“殿下?”艾伯特微微提高了音量。
范伦丁睁开双眼,又很快闭上——他现在觉得连头都开始痛起来啦!
“您不舒服吗?”
王子哼了一声表示肯定。
哦,他连哼哼声听起来都像一块破布。
“您哪里不舒服?”
王子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您的喉咙疼吗?”
王子在枕头上点点头。
“我想您是感冒了,前天晚上在河边吹了太多冷风的缘故。”艾伯特一边说一边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好像还没有发烧。您需要看医生吗,殿下?”
王子摇摇头。
艾伯特微微叹了口气。
他离开了十五分钟,随后带着两片烤面包,一碟炒鸡蛋,一杯温度适宜的蜂蜜水和两片感冒药重新出现了。
这就是他管家生涯的开始,王子有点悻悻然地想,艾伯特重新做起了他的贴身男仆。
这可以看作一个好兆头吗?他不确定。
尽管王子殿下生了重病(对于一个常年没病没灾活蹦乱跳的人的来说,嗓子疼到不能说话的感冒可真是一场重病了),艾伯特还是得按时上班。
“我会中午尽量回来。”他说。
王子点点头。
“您中午想吃什么?”
王子无言地张张嘴。
“热水就放在您的床头。”
王子瞄了一眼那个热水壶。它看起来像是用电的。
“如果您有什么需要,请随时给我打——发短信。”
王子眼巴巴地看着艾伯特,继续点头。
“那么,请您好好休息吧。”艾伯特礼貌地退出书房,还体贴地替他关上了门。
喂,就这样而已吗?难道不是应该至少再给他一个安慰吻吗?王子激动地张开嘴,又闭上——上帝啊,为什么要给喉咙赋予疼痛的功能呢?它不是只应该用来说话和呼吸吗?!
他很难受。
他很无聊。
他既难受又无聊。
他看了两三本书,每一本都不明白里面在说什么。王子殿下由此而坚信感冒有降低智商的作用。
一整个上午过去之后,他不仅头疼嗓子疼,连后背都开始疼起来了。
这准是因为躺得太久了,他想。
他起床试图活动一下,结果三分钟之后又有力无力地回到了床上。
接下来他对着天花板瞪了整整十五分钟,屋外突然传来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
哦,艾伯特!
这次范伦丁王子多多少少振奋了一下心情。就算他不能开口抱怨这是多么令人厌倦的一上午,至少艾伯特在身边就能让他更安心一点。
他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与此同时,书房门被推开了。
“殿下,您感觉还好吗?”一个女声问道。
一个女人!
范伦丁王子不敢置信地瞪着来客。
一个女人!
艾伯特在哪里?为什么会是一个女人?
“您的嗓子还很疼吗?”那个女人,一个有点眼熟的女人一边摘下手套一边走到他床边,眼神真诚得好像她真的关心范伦丁王子的病情似的,“我去给您烧点热水。”她拿起已经空了的热水壶,又继续问道:“您中午想吃什么?”
王子张开嘴,像喉咙里卡了个桃核一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半是因为嗓子疼,另一半是因为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意大利面可以吗?”女访客又放下热水壶,打开书橱下方某个小门,“我下午还得赶回部里上班,所以做不了太复杂的午餐。泰若先生说您不讨厌意大利面。”
部里?上班?泰若先生?
女访客从书橱里拿出一个小家庭医药箱,把它放在床头柜上,从里面取出一支体温计,转过身,把这玩意儿递给王子,“在我做饭的时候,请您量一□□温吧。”
王子呆呆地接过体温计,听话地把它插进腋下。这个女人从进门以来不管是手还是嘴都没有停过,她用旋风一般的行事风格把王子刮晕了。
“非常好。”女访客露出鼓励的笑容,好像王子殿下是一个刚刚主动吞下没有糖衣的药片的三岁儿童一样,“现在,我去做饭了。”
王子殿下晕头转向地想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直到三十分钟后,这个女人带着一碟卖相不错的意大利面和一杯热水重新出现时,他才终于能问出那个早该问了的问题:“你是谁?”
“哦,您不记得我了,殿下。”女访客露出“我真是太傻了”的表情,“当然,您只见过我一面。我是克莱尔,泰若先生的秘书。”
秘书?
王子眨眨眼。他有点想起来了。艾伯特好像确实有个秘书,不过说老实话,他上次可完全没注意那位秘书小姐长什么样子。
“尝尝吧,殿下。”克莱尔小姐把餐盘端到王子面前,“我最拿手的就是意大利面了。”
王子出于礼貌食不知味地吃了几口,然后忍不住还是问了自己最在意的问题:“艾伯特在哪?”
“泰若先生有一个紧急会议。”
王子发现他开始讨厌艾伯特的这份工作了。
“所以他吩咐我过来照顾您。如果他晚上还要加班的话,我会过来给您做晚餐的。”
还有晚餐?!
范伦丁突然强烈地意识到,他有多么希望艾伯特能陪在他身边。而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像牛皮糖一样牢牢地粘在他的脑袋里,以至于他再也没有办法去想别的事情了。
他想念艾伯特,想念他陪在身边的感觉,却又说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想念什么,又或者是为什么想念。他被这种恍惚的、难以捉摸的感觉折磨得满心焦躁,以至于当他开始想像艾伯特开会的情形时,甚至对那些可以和他一起开会的人,可以得到他关注的人,可以听到他说话的人产生了一种不可理喻的愤怒感。
艾伯特此刻关注的人居然不是他!
这真是太令人生气了!
一整个下午,范伦丁王子昏昏沉沉的脑袋里想的只有这一件事。
王子在迷迷糊糊中又听见了门锁被打开的声音。他勉强睁开一只眼,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六点。
王子拎着心脏竖起耳朵,努力分辨屋外的每一丝响动。外面的正门被推开了,有什么东西被放在边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又听见门关上的声音,鞋柜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但所有这些声音都毫无性别指向性可言。
接下来响起的是脚步声,越来越近。
这是艾伯特的脚步声吗?王子仔细地聆听着,但软底家居拖鞋消解了大部分声音,他完全无法确定。他紧张地睁着眼睛,直直地盯着紧闭的房间门。
门上的球型把手转动了半圈,锁头发出轻微的“啪哒”声。
范伦丁王子藏在毯子里的手不自觉地攒握成拳。
门开了。那是——
“感觉好点了吗,殿下?”克莱尔笑眯眯地看着他。
王子恼怒地叫了一声,随即感到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他彻底瘫软在床垫上。一阵难以言喻的失望感涌上心头,他这才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究竟有多期待艾伯特回家。
“泰若先生得晚点才能回来。”她一边轻车熟路地取出医药箱,一边说,“所以我先过来给您做晚饭。再测一次体温吧,”她把体温计送到王子嘴边,王子不情不愿地开张嘴含住它,“您看起来脸色不太好。但愿您没有发烧。”
王子缩了缩肩膀,他突然觉得身上很粘腻,刚刚过去的那个昏昏沉沉的下午他似乎出了很多汗。
克莱尔去厨房为他做晚饭。范伦丁很想告诉她不用了,反正他也没有半点胃口,但他嘴里含着温度计,只能发出模糊的哼哼声。这个小玩意儿在两分钟后发出“哔哔”的尖叫声。王子费力地抬起手,把它举到眼前看了一眼,38度7。
很好,他在发烧。而艾伯特丢下他不管了。
他丢□□温计,把身体更深地蜷进毛毯里。
“您在发烧。”三分钟后,克莱尔进来检查了体温计之后,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地对他宣布道。而王子殿下觉得他就是被哥伦布发现了的,即将倒大霉的当地土著。
“您应该去看看医生。”
看医生?不!绝不!
要说范伦丁王子有什么非常讨厌的事情的话,看医生绝对能在这个清单里获得一个好名次。他不害怕打针,不讨厌吃药,不介意做检查,也不晕血——他就是讨厌看医生。这听起来有点无理取闹,但谁会在面对医生时还能保持理智呢?他又不是艾伯特。
哦,讨厌的艾伯特!
狠心的艾伯特!
没良心的艾伯特!
克莱尔又出去了。她在起居室里打了个电话。诸如“……在发烧”、“是的,不太好”、“他拒绝去诊所”之类的片断零星地飘进王子的脑袋里。
这个女人在向艾伯特告状,他不高兴地想,随便吧,他不仅不要看医生,他现在连晚饭也不要吃了!
克莱尔把晚餐端给他的时候,他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一眼。但根深蒂固的绅士教养还是逼迫他向秘书小姐道了谢。
“您多少也吃一点吧。”克莱尔劝说他。
“不,”王子摇头,“我没有胃口。”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一块硬要说话的混凝土。
接下来的半个多小时里,克莱尔一直在努力劝说他要么选择吃饭,要么选择看医生。王子很奇怪她为什么不能闭上嘴,好给双方一个解脱。但她偏不。她劝说王子的劲头既不热诚也不真挚,却有一种百折不回的坚韧不拔。很显然她把这当作一项必须完成的工作,于是在王子身上发挥了十二万分的敬业精神。他们互相折磨着对方的忍耐力,直到门外再次传来开锁的声音为止。
克莱尔立刻闭上嘴,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这次出现的人终于是艾伯特了。
“泰若先生,”秘书小姐说,她的表情完全就是“老板,对不起,我把工作搞砸了”,“殿下既不肯吃晚饭,也不肯看医生。”
艾伯特走到床边,低头看着床上有气无力的病号。王子愤愤地无力地瞪视回去。他极力表达着“我在生你的气”,“我就是不想吃晚饭”,“我绝不去看医生”等诸多愤慨情绪,但艾伯特似乎完全看不懂他眼神里丰富的内涵。
他转身面向克莱尔点点头。“辛苦你了,克莱尔小姐。回去的路上请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