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睿王（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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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武场中，睿王除了上身衣衫，向对面的人拱手施礼，即刻挥拳击出。对战之人单臂格挡，眼见睿王收拳换手又击向自己的腹部，从容翻掌劈避，随即顺势推顶而出。睿王只觉掌风迎面而来，脚下稳了稳勉力接住，转身旋踢，再次被对战之人双臂格住。
两人你来我往接招拆招，直有一柱香的工夫，这才收了气韵停歇下来。
“师傅留步。”见对战之人收拾妥当就要离开，睿王抬声道，看着那人回身静立，指向身旁的小几，相邀道：“请。”
那人拱手道：“王爷请。”
二人落座，睿王着人燃了茶炉，谴了下人的服侍，抬手就要为小几对面的人沏茶。
“不敢。”那人伸手阻了睿王的动作，极自然地接过沏上。
“师傅想必已经知道不日我将调防北域一事。”睿王直言道。
“是。”
“那师傅你——可愿随我前去？”
鄂辉抬眼望过去，并不言语。
睿王径自点头道：“师傅忧虑之事，我亦知晓。只是皇上从裴将军帐下拨配于我的那些人，怕是只有师傅你能支使得动。”
鄂辉奉上一杯茶：“王爷言重了。”
睿王道：“师傅不必过谦。若是实在不能应承我方才的请托，我亦可问过裴将军的意见，让你回到他府中。”
鄂辉沉吟片刻，终是拱手道：“……但听王爷吩咐。”
“如此甚好。”睿王很是高兴，品了口茶方道：“晴兰近日在宫中尚好。”
鄂辉却并不糊涂。睿王自是知晓如今在这世上，他唯一挂心的便是这个小孙女：当年在北域承了裴将军的恩情才给他们爷俩留下条命来，他的本意实是留在将军身边做牛做马一辈子的，不料机缘之下来到睿王府，晴兰更是被送入宫中——那种地界，本就非平安喜乐之处，现下裴府失势裴太妃失德又是朝野皆知的秘密，“近日尚好”？不过是在哄他放心罢了。
于是只简单道：“多谢王爷照拂。”
睿王凝视他半晌，启口言语：“师傅你我相交多年，直到如今还是不能安信于我吗？”
“不敢。”
睿王见他眉眼不动，轻叹道：“当初裴老将军将我交于师傅手中，是对师傅的信任；现下我恳请师傅前去北域助我调防，亦无加害之心。”
“鄂辉知道。”
嘴上说着知道脸面却还是这样严丝合缝的模样，唉。睿王不再勉强：“那就不耽误师傅回房休息了。”
鄂辉恭敬告退。
睿王独自对着两杯清茶，心下很是明了，此人不信他，原也有些道理。
说来话长，长话还要从裴将军和他府上的那位大小姐说起。
自己是父皇老时游幸所得之幼子，因母族出身卑寒，虽身在宫中却无所依傍，自小就依皇命托养于先皇后处。那位母后对他亦算关爱，只是毕竟不是己出，难免偶有疏失。父皇见他几次三番病倒，终觉日日食药非长久之计，便命当时正留在京中的裴将军寻一个武师教他些拳脚功夫以作强身之用。
不几日，裴竞成报了人选上来，便是这位鄂辉师傅。
父皇教子甚严，既要拜师便要礼数周全，而彼时鄂辉师傅尚未得任官职不便进宫，遂命皇兄携他备了礼送至将军府上。
乍见鄂辉师傅他是有些惊愕的。
早已听闻裴将军那次从北域返来带回一员异族猛将，只没想到这员猛将竟长得一副红发碧眼的奇异模样，身形高大得让他仰视，偏还操着一口熟练的汉话，甚是怪诡。及至瞧见这位师傅使出的拳脚，他更觉有趣——是朝中都认得的裴氏拳法，动作间的起承转接处却都有些异样，改了些裴氏拳法直来直去的爽利，多了点曲折蜿蜒的巧猛。
那日他已随鄂辉师傅习武一月有余，正在裴府练武场站桩，忽闻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从场外传来。
“鄂辉！”
师傅为免他分心，练武时从来都命他背向而立，因此他只听得这一声娇嚷而不见其人，分明是个女娃的声响。
“@#￥%&！”
再听下去却连女娃所说为何都听不明白了。
鄂辉师傅也是一头雾水，交待了他勿要分神，这才柔声相问：“小姐有何吩咐？”接着又道：“晴兰，将军命你照顾小姐，你却当做耳旁风。”
“阿祖，我……”
“@#￥%&！”娇蛮小姐根本不容人插话，叽里咕噜的怪话又说一遍。
“唉，小姐，臣下真的不懂你所说之言。”鄂辉师傅的声音颇为无奈。
“我也要学这个！”女娃终于说了句众人能听明白的话。
“小姐，阿祖要教到小王爷拳脚，不是玩闹得的。”另一个女娃的声音这次响了些。
“我要学！”小姐是个认死理的小姐。
仍在桩上的他听得奇怪，这样的声气，那年在她府上雪地里听闻后就刻在了他脑中，裴府的大小姐。
不是说这位大小姐的疯病这些年好了许多？前些时日父皇召裴将军入宫觐见，裴夫人带着裴大小姐亦进宫拜望母后，母后后来谈及之时还有这丫头近来大有长进秀外慧中等语，可依他现今所见，只怕还是有些癫痴的。
他尚在暗自揣测，后腰上突地吃了一指，直戳得他身形一晃险些摔下桩去。同时听见那刁蛮女娃问道：“他这是在干什么？我也要玩。”
“王爷仔细些。”鄂辉师傅嘱咐了他，方对女娃温言相劝：“这却使不得。小姐，你若是再这么着，臣下只能禀告将军知道了。”
“行啊，你去吧。”女娃竟是浑不在意，点在他腰上的手倒是收了回去。
他正要松下一口气，眼角却觑见身侧黑影晃动，旁边空桩上踉跄地爬上个人。
“胡闹！”“小姐！”鄂辉师傅祖孙俩同时叫嚷道。
“哇，这个好玩。”那人却恍若未闻，摇摆着双手已经试着迈步而出。
木桩乃是扎马所用并非玩物，这女娃甚是烦人。他终于忍不住，偏眼望去，恰好看见那女娃平衡不住张着双臂猛烈摇晃起来。
“仔细些！”鄂辉师傅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向他这边奋起相护却已是不及。
他眼看着裴府大小姐徒劳地在桩上急迈了一步，慌忙之中竟转了个身朝他挤撞过来。
尚不及多想，他握着的双拳从腰际冲变为掌，毫不迟疑地阻击在了她的胸口上。
“痛痛痛痛痛！”裴府大小姐如他所愿被推下桩去，皱了一张脸雪雪呼痛。
他无暇顾及那边乱作一团的大小三人，茫茫然也从桩上下来，低头看看已经收于身侧的双掌……他刚刚触到的，是，何物？
那次之后，裴府大小姐便再未现身，想是裴将军得知了此事禁了她的足。再后来，北域祸事又起，裴将军须回返，彼时鄂辉师傅在军中已担了职务，却因他这小王爷对武艺习练真正喜欢起来而被父皇的一道圣旨强留在了京城并带着孙女晴兰迁居于睿王府中。
他心知这样的安排有些强人所难，故此那日亲到将军府上迎接这祖孙二人。
鄂辉师傅带着晴兰出府却出得颇为不顺。
犹记得当日他的车驾行至离裴府尚有一段距离之时，他便已听见那头纷乱的声响。
待他下了车，一眼便望见府前台级之上的乱象——堂堂将军府，府前热闹得直如街市一般：
两名侍女搀扶着手握巾帕皱着眉头的裴夫人，焦虑地将台阶上的人望着；鄂辉师傅立于台级之下，满是尴尬地苦笑；晴兰手挽着布包袱被人强锁于怀抱之中不得挣扎，亦是苦笑着半求半劝；至于让一干人等束手无策的罪魁祸首，自然又是那位唯恐天下不乱的裴府大小姐。
“裴夫人，这是——”观赏了此情形片刻，他蓦然想起那日练武场之事，面上便有些不自在，只能朝着将军府的当家主母问询。
裴夫人捏着帕子的手指向还张着一双臂膀捆锁住晴兰的自家千金，亦是一脸困窘：“小王爷见笑，这丫头，唉。”言语之间又交待身旁侍女：“墨梅，晴兰丫头哪里扶得动她，你去把小姐请过来。”
侍女得令上前一步扶了小姐的手臂轻声相劝，却只换来裴大小姐更为执拗的捆抱：“晴兰不走，师傅也不走！”
鄂辉师傅满面愁容：“小姐，臣下并非回去北域，您不必如此……”
小姐仍是恼怒：“你们哪里也不去！”
鄂辉师傅没了办法，情急之下竟向他求助：“小王爷您来劝劝吧。小姐，臣下此次就是去到睿王府中，您与睿王殿下说上一说，请他允准晴兰过些时日再回来服侍小姐便是。”
岂料师傅不提便罢，裴府大小姐一听了此话，登时将满腔的怒气移至了他身上，一只胳膊还搂抱着晴兰，另一手挑了食指就指到他脸上，满是忿怒地高扬了脖颈冲着他喊叫：“你怎么这么讨厌，成天来我家霸住鄂辉不放，现在连晴兰都要抢走，我讨厌你！”
“放肆！”他尚不及反应，裴夫人已经让自家千金的无法无天惊得瞠目结舌，挥开侍女的搀扶，亦顾不得仪态了，上前咬牙按下女儿的手又去扯还她圈在晴兰腰上的胳膊：“许是见你父亲不在便如此目无尊上！自家府前这样不管不顾地大闹，大家小姐的脸面还要是不要？！”
大家小姐于自家的脸面确是毫不顾及的，挣开了母亲的扯拽还要去捞晴兰，晴兰好不容易挣脱了出来又岂能轻易再叫她抱住，只恐闪避之际跌摔了将军府小祖宗，退开的步子着意地收小了些，避到了及时上前阻挡的鄂辉师傅身后。
裴大小姐眼见怀里落了空，方才因为赶着拉回晴兰而停了的怒气倏地又升腾起来，再次对他大嚷：“我讨厌你！”
如今这多年过去，她对他的讨厌恐是只多不少，尤其前几日随喜禅寺中发生的事，怕是更让她对他深恶痛绝了。
睿王思及此，只觉心下又起了几分郁结之气，换身站起行至练武场中，起了式，一套裴氏拳法虎虎生风地打将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睿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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