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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皇帝(5) ...

  •   “圣上,合颐苑那边派了人来禀奏。”

      “宣。”

      来人匆匆入了殿内,却是行苑总管全令清下头的一个小太监,向皇帝行过了礼,道:“启禀圣上,近日太妃娘娘凤体欠安。”

      皇帝手中挥毫不止:“不是请了太医瞧?”

      小太监忙道:“是,请了苑中顾太医瞧,也按方子送了药,只是不见大好。”

      皇帝微抬了抬眼:“哦?何种情形?”

      小太监回禀:“顾太医说是娘娘心下哀思不去,接连几日困于寝殿中,恐为憋闷所致,若能在苑中四处走动走动怕是于凤体康复有些益处。可娘娘只说身上懒乏,连前日太后娘娘召请去随喜禅寺进香祷告都辞了。全公公对此情状甚是忧心,故命奴才来请圣上的旨意。”

      皇帝停笔略想了想,对一旁垂首立着的李恩年道:“着人领他去太医院,让张启正过去合颐苑那边瞧瞧。”

      “是。”李恩年不敢耽误,带着小太监退于殿外,将事情吩咐下去。

      皇帝搁下手中狼毫。

      这就来了吗?

      那日裴太妃遣她宫人请旨留在苑中,他便知晓这其中必有些蹊跷。

      初时拟旨命裴家军和睿王南北调防,虽两家貌似平静,他却丝毫不疑他们必有异动,早晚而已。
      果不其然,中秋节前,裴竞成回返京中,前一日方才面圣,后一日晚间就私下约见了睿王,据闻二人恳谈良久,末了裴竞成拂袖而去,竟是不欢而散。

      他是万万不信的。

      后而裴竞成中秋觐见,席间与睿王二人言笑晏晏,旁人只觉诧异,他冷眼瞧着却觉有趣。
      至于此次委了裴竞成料理祭拜保驾事宜,亦是想看看他是否真那么沉得住气。老将军却让他有些失望,按捺了半月到底还是没耐住,派了人去知会自家女儿,晌午裴太妃便称病请留——以为他不察,未免太小瞧人了些,愚蠢。

      现下他们倒是越发地入了戏:前日母后去随喜禅寺礼佛祈福,是自己特别嘱咐了务必要问过裴太妃的意思。这位太妃却推了差事,一举便使净虚之事成了和尚脑上的癞虱——心虚得如此模样,蠢中之蠢。

      那日在合颐苑中,他信步前去随喜禅寺,事前并未着人通传,净虚却能从容立于寺外等候,这背后显然大有文章。而当日稍晚,禅寺便命僧人入苑给太后太妃各处送了素膳,更是欲盖弥彰。
      诚然,现如今合颐苑既有母后坐阵又有重兵看守,料这些人生不出大事来,但长久以来暗潮汹涌……皇帝蹙眉,近日这股潮涌怕是要掀露些真容出来。

      殿外,李恩年得了太医院的回禀,心下暗叹事情不妙。

      圣上不似先皇那样时常笑靥对人,却于声色不动之间筹谋策划:太医院的二位太医,张启正和顾常言,均为妇科圣手却素来不合。当年裴太妃常伴圣驾之侧却一直未有身孕,先帝先后命二人为其诊测,顾常言说乃是太妃体寒不易受孕;张启正更是语出惊人,直言乃先帝年岁渐高却耽于床第之乐,以致龙体有损故不宜再有子嗣。二人为此争论不休,顾常言憎张启正出言不逊,张启正嫌顾常言平庸无术。

      先前裴太妃借病留在合颐苑,皇帝偏偏留下裴家更为痛恨的顾太医看顾,如今果然换来娘娘的不配合,再次遣去的却又是势必会与顾太医起争执的张太医,唉,不妙啊。

      殿内的皇帝得了他的回禀,十分高兴,把御案上搁置了几日的那份奏折又翻了翻,复又放回摆好。

      转眼又过两日,皇帝方散了早朝回到偏殿休憩,就听得宫人传报裴竞成求见。

      允准。

      裴竞成倒也爽快,跪于御案前直言不讳:“老臣恳请圣上隆恩,准允太妃娘娘回府歇养。”

      “将军起来说话。”皇帝安坐于龙椅之中,和蔼问道:“将军可是听说了太妃娘娘身有不适?”
      不及裴竞成回话,又道:“朕前日已命张启正去往苑中,现下那里有他和顾太医看顾,他二人医术如何,相信将军亦是知晓,且放宽心。”

      “圣恩浩荡,臣感激涕零。只是……”

      “将军但说无妨。”

      “只是太妃娘娘自早年起便有些……癫痴之症,老臣直到近年才于北域的胡人游医处得知,此种病症乃是‘失魂’所致。”

      “‘失魂’?”

      裴竞成极沉痛地一一道明,复又道:“圣上,实不相瞒,先帝薨逝之时,老臣便曾恳请太妃回府安养,岂料太妃言说感念先帝照拂,不愿离宫。可如今,一则老臣夫妇自觉身骨老朽思女心切,一则此次祭拜之中见太妃思念先帝之心仍胜,以致身体亏乏神智有损,恐其失魂之症又起,若是因此辱了皇家脸面,臣万死不抵其罪!”

      皇帝漠然观之,良久方启口道:“将军所言,亦有些道理。不过——”

      一语未尽,殿外传报:“太医令顾常言、张启正求见。”

      他们此时辛苦从行苑而来,比自己预料的要晚些,但来得正是时候。宣召入见,皇帝关心道:“可是太后她们有何不好?”

      顾常言本就面带怒容,又觑见殿中尚有裴竞成在侧,紧抿了一张嘴让老对头去言语。

      张启正亦瞧见了裴竞成,但仍气定神闲,只望向皇帝等其明示。

      皇帝见此情形,心下明了,笑道:“想必事关太妃娘娘。不妨事,恰巧裴爱卿爱女心切,亦是与朕在商谈太妃凤体康健之事,二位太医不必顾忌,直言便是。太妃娘娘有否好些?”

      张启正见同僚仍不言语的模样,坦然摇首道:“并不曾。”

      “哦?”皇帝关怀道:“情形如何,说仔细些。”

      张启正禀奏:“娘娘确是伤寒在身积郁在内,但久病不起并非是——”偏眼望向顾常言,顾太医却目不斜视,只将眉头蹙得更紧。

      张启正继续道:“并非是顾太医医治不利之过,乃是因为——”

      整肃了一张长方脸,他望望裴竞成才转向皇帝,沉着道:“乃是因为,娘娘被人下了药。”

      此语一出,满室皆惊,尤以皇帝为甚:他是察觉裴太妃此次以病请留有异,但,下药?这太妃疯癫归疯癫,疯癫之中却自有一种直率不惧之势,难以想象为着离宫竟会对自身下此狠手——若不是她自己,那便是另有他人。

      正待怒问张启正,皇帝却看见进殿以来一直未曾言声的顾常言此时挂上丝冷笑,不由问:“顾爱卿有何高见?”

      顾常言恭敬道:“圣上,此季正是天候多变之时,行苑地处偏僻寒气尤甚,太妃凤体早年便有所亏损,现下哀思交感之下外寒侵体以致病弱——恕臣不敬——实乃寻常之事。只要宽限些时日好生将养,必可恢复。”眼带不屑地瞧瞧仍稳立于旁的张启正:“张太医妙医圣手,但诊病不比旁的事,怎可一味求奇求险!”

      “圣上,”张启正启口:“臣方才所言自有实据,并非妄求奇险。”见皇帝并不打断,又道:“臣方才所说太妃娘娘被人下药,并非近日之事。依娘娘的脉象看,那药在娘娘体内已蛰伏多年,其质极暖,以致娘娘内热极盛,如今在行苑中与外寒交感便觉不适。”

      带些歉然地瞧一眼顾常言,张启正道:“顾太医的方子,拿来医治伤寒之症自是不错,但因娘娘体质殊特,方中和暖之药加剧内热,使娘娘内外失调,故此日见衰疲。”

      皇帝听到此时已敛下神色,坐于龙椅之中思忖片刻,挥手道:“你们都先退下吧。”然后似方记起裴竞成尚在殿中,望望呆立于下的老将军,对其笑道:“将军也先请退下,太妃之事,待朕查明之后再做安排。”

      御座下三人依言退出。

      皇帝收了面上的笑,望着御案上延用多年的一方黄梨龙纹镇纸失了神:

      ——依娘娘的脉象看,那药在娘娘体内已蛰伏多年。

      怪道朝中都称张启正胆大如斗。不知父皇若在,听了他方才这句,会否还像过去那般一笑了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皇帝(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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