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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61 ...

  •   郎骁不知道他是怎么从即墨长宁的居处出来,也不知道是怎么翻越过了矮墙,有意识的时候,他已经摔跌在了矮墙之外,蜷缩成一团偎在墙角,满心满眼都是纷乱的思绪。他拼命地想要寻得一点儿头绪,幻影门的功夫他是学过的,幻影剑法、拳法、掌法,甚至是暗器、轻功,可是这当中,却偏偏没有内功心法。可是老头子说的却分明是内功心法,倘若老头子所言都是真的,倘若他真的身怀幻影心法,那么……那么这意味着什么?郎骁面色突然刷白,不见半丝血色。

      就在这时,渐渐暗下的天色里,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窜入他恍惚的眼界。有那么一刹那,他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凝了凝神,那道身影还在,全身裹在斗篷里,时不时的左右张望,鬼鬼祟祟,除了即墨凌风,不做第二人想。后者完全没有察觉到蜷缩在墙根暗影中的郎骁的存在,似乎在确定到没有异样之后,压了压风帽,朝着某一处疾步而去。那里,是城郊的去向,这个时候,这副模样,去那种地方?郎骁拧着眉,看着那道身影渐行渐远,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打起精神来,然后敛了声息,不远不近地缀在即墨凌风身后,悄然跟了上了去。

      眼看着就要入冬,日头已是越来越短,何况今日午后,黑云便低压下来,时不时的冷风呼啸,只怕夜里还有一场暴雪,所以这才申时末,天就已经黑沉下来。郎骁的身手远在即墨凌风之上,在这种天色中,又有北风呼啸,声声在耳,只要小心些,完全没有暴露之虞。眼瞅着即墨凌风放缓了脚步,然后前方不远处,立着一道背对着他的人影。郎骁便一个侧身,躲到近旁一株粗大的乔木之后,在下风处,不远不近,堪堪能够听到他们的对话。只是…..郎骁拧眉有些犹疑地瞅着那道背对的身影,总觉得有些熟悉,但这熟悉却让他心口有些莫名的……不安。

      “你这么急着找我出来,究竟有何事?”即墨凌风开了口,有些不耐。

      “二爷即将大权在握,成为即墨家下一代家主,老夫先给二爷道喜了!”

      这声音……蓝眸骤抬,郎骁双目中除了狐疑、诧异,更多的,是满满的惊骇。

      “哪里哪里!这一切进展顺利,还多靠肖庄主帮扶,晚辈能有今日,肖庄主功不可没,在下铭感五内!”即墨凌风显然很高兴,这话中虽有谦虚的意味,却难掩自得与喜悦。

      肖庄主?郎骁只觉得浑身发寒,一次、两次,他可以用巧合来解释,来搪塞和敷衍自己,自欺欺人,可是太多的巧合碰在了一起,那就是真相,如此不堪的……真相。所以在那个背对着的人影缓缓转了过来,属于肖越的那张脸映入眼帘的时候,郎骁很奇怪,自己竟可以这样的平静,除了觉得心房彻底地坠入无底的冰潭之外。

      “老夫并未帮上什么忙,这一切,都是二爷应得的!”肖越脸上挂着笑,语带推脱。只是当中有多少诚意,只有他知道。

      “肖庄主不要自谦了,如若不是肖庄主鼎力相助,我哪能那么轻易便将郎骁赶出即墨家,自然如今这番局面,还要费上诸多周折!”即墨凌风说着,便俯身作揖。

      肖越笑而不语,这回没有反驳,似乎是觉得受这谢乃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直到即墨凌风礼罢,直起身来,他才一脸惶恐地虚扶了一把,“二爷这是作甚?这般大礼,老夫可是受不起,快快请起!”沉吟片刻,他却长叹了一声,“二爷有今日,老夫虽说未帮上什么忙,毕竟老夫与二爷乃是各取所需,所以二爷既然得偿所愿,也千万莫要忘了答应过老夫的事!”

      早就猜到他是为此事而来,哼,这只老狐狸!即墨凌风在心底鄙夷地嗤哼了一声,面上却是半点不显,仍是温和的笑,“肖庄主快别如此说,你我的交情,不过帮个小忙,我怎会忘?这些时日我一直帮你寻着,只是……”

      “只是什么?”肖越难掩急切。

      “只是你也知道,那老头子尚未完全交权,有些地方我还没有办法去寻。只是如今寻过的地儿,却是没有半点儿蛛丝马迹。肖庄主要找的东西确定就在即墨家么?如果真的在的话,没道理您的爱徒花了六年的时间,也没有找到呀?要知道这东西要么不在即墨家,要么就是被老头子给藏起来了。而令徒是谁?那可是老头子最为疼爱的嫡亲孙子,有什么秘密,自然都会告诉他才是!”即墨凌风一边说着,一边偷眼打量着肖越的神色,眼看着他面色不豫,他眼珠子转了转,“肖庄主请恕在下冒昧。既然肖庄主为了找那东西,已经遣了爱徒至即墨家蛰伏六载,却为何还要找上在下合作,不惜使计将令徒赶出即墨家?”

      “就像二爷所言,六年了,如果那东西在即墨家,早该找到了,既然他找不到,就换别人来找。只是……老夫本以为养了一条狗,到了后来,却发现自己养的是一匹狼!”说到此处,肖越的神态、眼神,还有语气都一再转冷。

      即墨凌风却是笑了开来,显然心情极为不错,“哈哈!了解!了解!肖庄主放心,若那东西果真在我即墨家,待得凌风能够做主的时候,哪怕是掘地三尺,也定会为肖庄主找出来!”

      “那老夫……就先谢过二爷了!”

      脚步声远了,直到再也听不见,直到这暗夜的林中,只能听到北风的呼啸声。郎骁才觉得自己僵硬的身躯有了一点点的知觉,但是下一刻,却是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自己,顺着树干滑坐在地上。然后他开始笑,那桀桀的笑声在暗夜林中听来那么诡谲,充满了哀伤与绝望,他笑得声嘶力竭,直笑到泪流满面。脑子里,又有那个小人抡起锤子,一捶一捶的敲,近些日子已经熟悉的疼痛一波接一波的窜来,一波比一波剧烈,然后那笑声渐渐变了样,他捧住脑袋,恨不得朝地上用力撞去,他疼得蜷缩成一团,倒在地上,瑟瑟发抖。野兽般的低鸣从紧咬的牙关中迸出,脑中剧痛伴随着剧烈的晕眩将他拉入黑沉的漩涡之中,只一刹那的妥协,他再也无力抗拒那黑色漩涡的诱惑,头一歪,彻底沉入了黑暗。

      “耘儿、耘儿,快过来!到娘这儿来!”蓝眸少妇慈爱地笑着朝他招手。

      “娘——”小小的肉团像球一般滚进少妇香软的怀里,撒娇地蹭了蹭,“娘,爹爹教耘儿射箭了,耘儿长大以后,就可以跟爹爹一样,猎头狐狸给娘做围帽了!”

      “是吗?娘的小耘儿,真是好孝顺呢!”少妇爱怜的抚摸他的头顶,小小肚皮唱起了空城计,少妇笑着弹了一下不好意思的小肉球额头,“耘儿肚子饿了呢,娘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糕,咱们一边吃,一边把昨天娘教给你的儿歌背一遍,好不好?”

      “闭目冥心坐,两手抱昆仑,左右鸣天鼓,上下轮辘转,气走任督脉,闭气守丹田……”小人儿含着桂花糕,一边餍足地吃着,一边在娘亲双手互击,打着拍子的温柔凝视中兴高采烈,抑扬顿挫地背诵着那所谓的儿歌……

      那些画面像是光影,急速穿梭过他的脑海,五岁那年从树上跌下来摔断了腿,养了大半年,七岁的时候大冬天下河摸鱼,搞得浑身浇湿,然后,八岁,九岁,十岁…….十岁那年盛夏,娘亲接到域外外祖家捎来的书信,说是外祖病重,遣了舅舅入关接娘回家相见。娘亲心急如焚,当下便收拾了行装,打点好一切,携了爹爹,带了他,匆匆出了门。谁知在半路上,他们没有遇到来接人的舅舅,遇到的是要他们命的人!

      然后便是重复他梦中最为常见的追逐、逃亡与杀伐。

      “慧娘!你先带着耘儿走!”刀光错影里,血雾横飞,父亲的脸有些扭曲的狰狞,那却是最后的印象。

      马车翻覆的最后一刻,娘亲抱了他,跳车而逃。马车坠落在崖下,跌成了粉碎,他们却来不及看上一眼,然后娘亲抓了他的手,又是无止尽的奔逃。只是追兵越来越近,娘亲似乎做了什么决定,咬着牙,将他抱往山坳处的芒草丛中,“耘儿,娘教你的儿歌还记得吗?你背一遍给娘听!”

      稚弱的孩子惨白着脸哆嗦着,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娘亲还要让他背儿歌,可是自小的教养让他较一般的孩子要勇敢自持一些,在娘亲鼓励的眼神中,努力地集中精神,哆哆嗦嗦地背着那自小到大背诵过无数遍,已能倒背如流的“儿歌”。然后便瞧见娘亲眼里既是欣慰又是不舍的眼,“我的乖耘儿,真是好孩子!从现在开始,就把它忘了吧!”五岁起开始以秘法调息,如今已过五年,这孩子又是难得的武学奇才,根骨俱佳,现在他的幻影心法已初成气候,忘了一切,或许才能寻得一线生机。一咬牙,妇人掏出怀中从不离身的金针,猛地扎向男孩儿的两处穴位。

      “娘!疼!”男孩喊着,却没有动,妇人紧抱住他,捏针的手打着颤,却还是坚决地将穴位一一扎过……

      “慧娘!”突然,身后一声呼唤响起。妇人一僵,将手中金针纳入袖中,转头望向身后。男人一点点拉开遮面的黑巾,那张脸,男孩再熟悉不过,他曾朝夕相处,视为亲父十几年的男人,那个时候还是个面容清俊的年轻男子——肖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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