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离》涉水桑榆

25、25

　　君窈不让郎骁跟自然是有她的小心思，如果可能的话，宋岩她也不愿意一道，只是想着人生地不熟的，她又是个女孩子，还是周全一点儿的好。宋岩的身手怎么样，她是一无所知，但想来对付些泼皮无赖的，还是小菜一碟。不用挂心自己的安全，又成功甩开了郎骁，一出了客栈，她就在昨日便到了平安镇，已经把镇上逛了逛，至少比她要熟的宋岩的指引下，直奔她的目的地：一家卖杂货的小铺子。

　　挑选了一些要用的，比刺绣粗了很多的丝线，君窈美滋滋得很，笑容甜美得又让宋岩有一瞬的闪神。

　　轻咳了两声，宋岩有些尴尬地掩去那一刹那的情动，却还是柔和了双目，道，“这丝线是不错，不过小姑娘家家的，这蓝的紫的，有些清冷，还是鹅黄粉樱更合适些！”

　　“这不是给我自个儿买的，这蓝的紫的才衬郎骁平日里穿的。”君窈将双眸笑成了月牙儿，将那些丝线用绢帕包起，妥善地收好。

　　宋岩面上恍然，而后略显郁色，讷讷点头道，“原来是给即墨兄的！”

　　“啊！”君窈这才反应过来，一声轻呼，而后便是苦恼地将小脸团皱起来，可怜兮兮地瞅着宋岩哀求道，“宋大哥，这事儿你可别告诉郎骁！”

　　“为何？这不是给他的么？”宋岩扯扯嘴角，终究没能笑出来。

　　“就是给他的，所以在给他之前，才不能让他知道啊！所以，宋大哥，拜托拜托啦！你一定要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君窈双手合十，不住搓着，一脸的可怜兮兮。

　　“算是我们俩的秘密？”宋岩终于笑了出来，强打起精神，压下胸口窜起的那丝隐隐苦涩。

　　“嗯嗯嗯！”点头如捣蒜，君窈笑弯的两弯月牙儿像是碎尽了满天星子，灿烂无比。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福气，也能让君姑娘亲手做个物件儿给宋某呢？”宋岩弹弹衣袖，单手背负身后，似是而非地笑道。

　　君窈一愕，而后有些尴尬地笑道，“下回吧！如果宋大哥不嫌弃，下回一定给你做！本来一块儿做是最好的，宋大哥又帮了我忙，都是应该的。但是吧……实不相瞒，实在是囊中羞涩，囊中羞涩啊！”那个牢头似的衣食父母，要让他给她买东西还算大方，但是给她的银钱上，却是管得紧得很，每回也就是几个小钱的用度，今天这丝线，还是她存了不少时日才买得起的，现在已经是弹尽粮绝，荷包空空了。

　　宋岩一愕，片刻后，有些忍俊不禁地低笑了两声，抬头看了看天，天边不知何时飘来了大片大片的乌云，一层重着一层，黑压压地低垂着，闷热中酝酿着电闪雷鸣的风暴。他微微蹙眉，道，“这天只怕是要下雨，听说前面两条街的王家胡同里有家王记面馆儿，牛肉面劲道十足，牛肉软烂，还不错，不如咱们去那儿坐坐？吃碗牛肉面，避避这场雨？”

　　“要下雨么？”君窈抬起头，也是看了看天，微蹙着眉，若有所思，“那宋大哥，我们赶快回客栈吧？”

　　“回客栈？”宋岩愕然蹙眉，“你不是说要逛逛的么？这才刚出来！你放心，这天儿的雨也就是下一阵儿，一会儿就雨过天晴了！说不定，一碗面的工夫也不用的！”

　　君窈有些尴尬地笑着，当然不能告诉他郎骁那个极好面子的武痴子怕打雷下雨，而自己担心他的事儿，但却已是实实在在的归心似箭，“这下着雨街上路不好走，逛起来也不舒坦，咱们明个儿再来吧，这会儿还是回客栈去吧！”

　　宋岩听她这么说，也不再坚持，两人点了点头，便疾步朝客栈的方向走去。

　　谁知道这雨说下就下？不过眨眼间，两声闷雷响起，雨，便瓢泼而下。君窈和宋岩终究没能在落雨之前回到客栈，反而却是避雨避到了宋岩方才所说的那家王记面馆儿，点了两碗招牌牛肉面，两人坐在桌边，宋岩忙着点小菜，君窈却是望着外面下得如火如荼的雨，苦恼地皱着一张小脸。

　　“既来之，则安之。你放心，这雨下不了一会儿的，你就安心吃你的面。等雨停了，你看如果要继续逛，咱们就继续逛，如果真的想回客栈，咱们再回去就是了。”宋岩在君窈对面落座，眼瞅着她一脸苦色，便是淡笑宽慰道。

　　“嗯。”君窈点点头，也知道宋岩的话句句在理。两人闲话了片刻，那胖墩墩的老板娘便已与她的身材绝不相符的利落，快手快脚地将两碗香喷喷的牛肉面和宋岩点的几个小菜送了上来。

　　宋岩便是忙着给君窈布菜，“你别看这些小菜不起眼，吃起来倒是爽口。牛肉面果然也不错啊，这面的劲道刚刚好，有嚼劲儿，这汤头料足，牛肉也炖得刚刚好，香滑可口…..”

　　“嗯。”君窈低声应着，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听进去，只是埋着头，食不知味地小口吃着那香喷喷的牛肉面，平日里最爱吃的人，这会儿却是半晌没有觉出滋味来，神魂更是不知早已飘向了何处。

　　宋岩又怎会没有觉出君窈的心不在焉呢？双眸中掠过两抹暗色，他像是随口问道，“君姑娘可是在担心即墨兄？”

　　“啊？”君窈一愕，而后有些尴尬地道，“是啊！我们出来好一会儿了！我们这儿吃着牛肉面，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吃点儿东西。”其实他们出门前刚用了午膳，这会儿也不饿，这牛肉面一来是为避雨，二来是为尝鲜，她担心的倒不是郎骁会饿肚子，而是另外一桩事，却是决不能被别人知道的。如果她透露给别人知道了，好面子的郎骁还指不定要把她怎么样呢？所以这番话，不过是她随口诌来的。

　　“君姑娘跟即墨兄倒是亲近，也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宋岩仍然笑着，没有半分的刻意，随口的不能再随口。

　　“我们的关系？”君窈被问得一愣，一时间，也有些困惑，是啊！这一路走来，这么几个月的时间，她跟郎骁始终相伴，只有彼此，没有别人，她总觉得他们够亲近了，可是要说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她还真的不知道。“我们就是一起赶路的人啊！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关系的话……”她幽幽苦笑，想起昨日夜里的那一场争执，她虽然单纯，但不是傻子，郎骁那些所谓的气话里，有几分真实，她还分辨得出，所以…“顶多算是走镖的关系吧，他是镖师，我是他走的镖！”

　　“啊？此话怎讲？”宋岩有些摸头不着脑。

　　“我们家跟郎骁家有些交情，我有些事要到外地，离家远，我没有自保的能力，所以我祖父便请了郎骁护送我。”君窈笑着进一步解释。

　　“原来如此！”宋岩一脸的恍然大悟，心下，却已经转过了万般思绪，堂堂太原即墨的继承人，谁能有这么大的面子，请动他护卫？有些交情，又姓“君”的话……宋岩暗下的双目中，倏然掠过一抹亮灿灿的光。

　　那一厢，本就有些心不在焉的君窈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方寸间越绞越紧，只觉得额角随着闷雷声一下又一下地抽动，她想起雷雨天里，郎骁痛得蜷缩成一团的样子，想起他苍白的脸，她终于忍不住了，猝然站起身来，“不行！宋大哥，我得回客栈去了，我突然想起来，有件急事要跟郎骁商量！”话落，她便不由分说往外冲。

　　“唉！等等！”宋岩连忙站起身来拉住她，“先别急！先跟店家借把伞再说！你这么淋着回客栈，准要浑身湿透，着凉了可不好！”宋岩笑笑安抚她，拍拍她的肩，让她安心，然后才去跟店家谈，不一会儿便拎了把伞，还有一个提篮走回君窈身边。“我刚刚就点了三份牛肉面，准备带回去也让即墨兄尝尝鲜，走吧！咱们快些走，回到客栈，即墨兄应该还能趁热吃！”

　　君窈先是一愣，而后，便是动容地仰望着宋岩，道，“宋大哥，谢谢你！”

　　匆匆忙忙地赶回客栈，君窈谢过宋岩，便接过那提篮，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郎骁的厢房。开门声惊得床上的郎骁敛眉瞪她，“干什么？见鬼了？”

　　君窈没有理会他一开口，就绝对不好听的话，搁下提篮，几个步子窜到床边，低头打量了一下他，虽然皱着眉，但脸色还算好，不由悄悄松了一口气。

　　“你不是说要逛么？怎么就这么一会儿？”想起方才的事，郎骁余怒未消，语气自然也不好。

　　君窈却也没跟他计较，只是叹了一声，唉！果然是生气了！“这不是下雨了么？我担心你，就赶快回来了！”

　　郎骁一愕，眼瞅间她湿了的裙摆和绣鞋，突然间觉得方才所有的怨怒都在眨眼间如汤沃雪，烟消云散，方寸间甚至暖涨起来。

　　“快点儿！我给你带了牛肉面回来，趁热吃！”君窈将他往桌边拽，他心情好了，也不跟她计较，顺着她的步子走到桌边坐下，见她从提篮里端出一碗还冒着白烟的牛肉面，虽然不饿，却也接过她递来的筷子，埋头吃了起来。君窈见他大快朵颐，不由开心地笑眯了眉眼，“多亏宋大哥想得周到！我吃着时还想着有机会定要拉你一道去尝尝这王记牛肉面，没想到宋大哥却早就想到了。”

　　郎骁倏然顿住动作，一刹那间，只觉得胃口尽失，他突然抬起头来，蓝眸一瞬不瞬，直直望进君窈眸子深处，“你觉得宋岩这个人怎么样？”

　　“宋大哥？”君窈先是不解地攒攒眉心，而后，便是笑道，“宋大哥很好啊！风度翩翩，温润如玉，谦和有礼，是个好人！”

　　“好人！呵！”郎骁嗤笑一声，“在你眼里，就没有坏人！你呀！多长个心眼儿，别人家把你给卖了，你还帮着数银子呢！”

　　“我不是说了，我很会看人的么？”君窈笑笑，丝毫不以为意。

　　“这么轻信别人，总有一天，会吃亏的！”像是喃喃自语般道了这么一句，郎骁埋头，动了动筷子，却是半点儿食欲也没有，索性放了筷子，不再吃。窗外，雨声如注，是因为这个，所以，头，愈发地痛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