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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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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杏花疏雨的季节,山野间一簇簇的野杏、桃花灼灼,倏忽,一阵风起雨来。雨,淅淅沥沥,下起了薄雾,扬落了满地的落红。触目所及,漫无边际的油菜花田,那耀目的黄似乎也被雨水洗淡,在薄雾中变得不太真切,染上几许江南的水墨绰约。路上,行人,三两只,都是行色匆匆复匆匆。当中,也包括了郎骁和君窈,两人一骑,万分狼狈地冲进勉强能够遮雨的草棚。那应该是用来供客旅歇脚的野店,只是已经荒废了,满目破败,角落里堆放着几张犄角残破的桌椅,因为风吹日晒,只能勉强瞧出一个“茶”字的布条卷在用来支撑草棚,却已经破了一道口子,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柱子上。这次第,怎一个破字了得?无奈,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他们竟觉着,这一方天地,片瓦遮头,能遮风挡雨,已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唯一不好的就是……
“都湿了!”君窈皱着眉,拧了拧衣角,拧出了水,发丝凌乱地贴服在脸上,透湿的衣衫紧贴在身上,湿冷得很,一阵风来,便是不由一个哆嗦。
郎骁的脸色也没好上多少,两眼在草棚内四处逡巡,定格在那角落里堆放的破桌椅上,抽出手中长剑,斩下几块儿木头,掏出火折子,费了半天的工夫才将火烧起,不消他喊,君窈已经迫不及待地凑近火堆,摊开小手,贪婪地汲取那一丝温暖,只差没有把手给烤熟了。郎骁心窝处却是恼火得很,这他心不甘情不愿带着一个麻烦,走上一遭才换来的刹离剑,还未吻血,头一回出鞘,却是为了……砍木头?这是绝世神兵啊,可不是柴刀!让他怎能不肉痛、心痛、浑身都痛?
“喂!你干什么?”还没缓过神来,便见着郎骁劈手夺过她手里的包袱,不由分说就翻找起来,再眼瞅着那抹熟悉的鹅黄被他握在手里时,她再也忍不住,“轰”地一声,热气上脸,连忙将那柔软的布料抢过来藏到身后,脸却已经红得几乎可以烫熟食物,那鲜艳的色泽蔓延至耳根、颈项,一路延伸至衣领下。
郎骁也是愣了小半刻,才忽地反应过来,刚才握在手里,那抹鹅黄的柔软布料是什么东西,当下,也是热了耳根子,有些不自在地低咳了两声,下一瞬,却是粗声道,“里面的衣裳还算干爽,你赶紧些,到那里去换了。我可不想又因为你大小姐着凉,受了风寒,又耽搁几日的行程。”
君窈轻咬着下唇,脸上的红潮却仍未褪去,在火光的映照下,竟蔓生出几许娇媚,直瞅得郎骁心窝处莫名发痒,那痒,不知从何而起,寻不到源头,抓不住,挠不得。
眼珠子滴溜溜打了一个转儿,望向方才郎骁所指的地儿,一方矮墙,已经塌了一角,该是之前野店里所砌的灶台,及腰的高度,堪堪能遮住她的身形…..踌躇地看了看包袱里的干衣服,裹着湿气的风钻入湿衣,忍不住又是一个哆嗦,她咬牙劈手夺过他手里的包袱,丢下一句“不许偷看”就步履匆匆躲进那矮墙后,窸窸窣窣开始换衣。待得将那抹贴身的明黄贴上肌肤,君窈本已褪去些许的红潮又再度漫上,想起方才这方贴身的布料被握在他掌中,一瞬间,只觉得浑身烫热,待得冷风袭来,她才堪堪回神,红着一张脸,手忙脚乱地换上干衣,又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稍稍平复了乱序的心跳,走了出去。
郎骁双手环抱胸前,定立在风口,瞅着漫天雨雾,皱着眉,沉着蓝眸,神色还当真是不好看。君窈站在他身后,踌躇了片刻,才伸手轻拍他肩头,他回首,她却是倒抽了一口冷气,有那么一瞬间,她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欠了他银两,赖着不还,这脸色直追锅底兄啊,除了黑还是黑,除了阴郁,还是阴郁。
“你要不要……也去换身干爽的衣裳?”她小心牵起算是谄媚的笑痕,斟酌着遣词,怯懦加小心翼翼。
“不用。”硬邦邦俩字儿,眉眼不动,停风驻雨,如堕冰渊。
这位兄台心情不好啊,很不好。“你……不喜欢下雨天?”她小心问着,之前她就有发现,每逢下雨之时,他的情绪总是不太稳,偏偏一入了春的江南,总是时时侵染在烟雨之中,所以,出了湘阴,这位兄台的脸色始终称不上好,但也并未如今日一般阴郁。莫不是这雨下得太久了?还是这雨,不识好歹,淋湿了这位大爷?
“还好!”他应着,脸色却不见好转。
她点着头,表示明白,其实心里却忍不住一再怀疑,他嘴里的那句“还好”,意思跟她所想的,究竟一样不一样?只是,她却是很懂得识时务的,所以,在某人明显的辐射出拒绝交流的信息时,她默默地龟缩着蜷到火堆边儿,把自己烤得浑身暖烘烘,烤得昏昏欲睡,然后心里默念着她所有知道的神名,上至玉皇大帝,下至土地公公,带着从未有过的虔诚祈祷着,雨啊雨,快些停吧!在这么还不算暖和的天候里,身边傍着一块儿千年寒冰,实在不好受啊!
“说不上为什么!只是…..不喜欢下雨!其实只要不打雷,都还好……”
睡意弥漫上眼眸,君窈在挥挥手,去会周公的前一刻,还在恍惚着,咦?他刚刚……有说话吗?还是周公召会她的暗语,不过错觉?
腹中倏然传来一阵空鸣,将蜷缩在火堆边沉睡的君窈唤醒,她睁开有些惺忪的双眸,茫然地望着跳跃的火焰,手抚着空空的肚腹,攒着眉,皱着小脸儿,可怜巴巴,“唔,肚子好饿…..”
“还有干粮——”愣愣看着被塞进怀里的包袱,惺忪的睡意渐渐散去,终于不再空白的脑袋瓜子里反映出来的是,咦?这会儿口气很正常啊!没有硬邦邦,没有冷冰冰,没有那种让人一听就浑身打哆嗦,想跳却发现没力气的排拒与森冷……她倏然抬头看他,锅底被洗干净了,不黑不阴郁,咦?莫非……转头望向草棚外,果然!淅淅沥沥了好一会儿的雨不知道何时,竟停了。难怪了!她撇撇粉唇点点头,这男人的情绪反复无常,还真是跟这天气有关系么?不过,雨过天晴,这会儿的郎骁可是一点儿不可怕呢,所以呢……“啊?又是干粮啊!想到那干得发硬的大饼,我牙都倒了!”
“你还挑啊?”斜眼看她,郎骁鼻间轻哼。难伺候的大小姐!
“我才不信你想啃干粮呢!”君窈皱皱小鼻头,眼珠子又开始滴溜溜打转,而后,大放亮光,“这样吧!刚刚我们过来的时候,不是有经过一条小溪吗?我们去抓鱼吧!”想起香喷喷的烤鱼,她就得拼命咽口水了。
“抓鱼?”郎骁的反应却有些新奇,瞠大眸子,一脸…..惊疑。
“要说到这个抓鱼吧!我可是行家!这回啊,就算便宜你了,我再传授你君氏抓鱼秘技!”手里握着一根临时削好的叉状木枝,君窈一边脱了鞋袜,露出玉白的小脚,一边喋喋不休着,双目却是灿亮得很。
郎骁的回应却是不屑一顾的一记轻嗤。
“咦?你怎么还不脱鞋?”那边君窈已经将裙摆扎在腰上,卷起半截裤腿,小腿肚白净匀称,却眼瞅着郎骁仍是一脸闲适地斜靠在溪边一株树干上,没有半点要动的意思,不觉攒起眉心。
“干嘛要脱鞋?”他斜眼看她,神态倨傲。
“不脱鞋怎么下水?”她回答得却是理所当然得很,眼珠子一转,却又笑得有几分不怀好意,“哦?你不想下水,该不会是……你还怕水吧?不会呀!你已经在我这个天下无双的好师傅教导下,习得了一身泅水秘技,不该再怕水了呀?再说了,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这么胆小啊?”
你才胆小呢!额角抽搐,郎骁忍住到了嘴边的反讽,翻了翻白眼,下水!这水那么脏…..郎骁嫌恶地往脚边的小溪睇了一眼,刚下过雨,溪水浑浊,微微泛黄,“不就是抓鱼么?哪用得着下水?”话落,他单手一翻,无形气流已直击水面,银浪翻滚中,几条鱼儿已被带上了岸,最重要的是,仍然活蹦乱跳,他挑了挑眉,带着几许挑衅望向目瞪口呆的君窈,得意地牵起嘴角,“不就是鱼么?”
“你有内力了不起啊!你这个野蛮人,根本不懂得抓鱼的乐趣!”君窈单手叉腰,一脸鄙视地瞅他。
“乐趣?你不就是要吃烤鱼吗?填饱你的肚皮就是了,你扯什么乐趣?”原本正在暗爽的郎骁只觉得悲兜头洒下了一盆冷水,这丫头,怎的这么扫兴?她要吃烤鱼,行!他给她弄鱼就是了,要多少都行,而且活蹦乱跳的,她还嫌?
“你不敢跟我学?是不是怕自己资质有限,学不会呢?”她嘴角的笑,碍眼,很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