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总是那么销魂》姬*璋

6、当年婚约

　　顾希和直接不搭理我了。

　　他将我扔在原地，我咬着指甲闹别扭，有什么？！大不了我自个去找，三条腿的蛤蟆找不到，两条腿的男人不是到处都有么。

　　我庆幸在客栈里耽误了些时间，待我上了马车，无聊的掀开帘子的时候，我居然能够见到他。

　　父亲。

　　他穿着黑色的斗篷，遮住一半的脸，独自行走在梅雨天气的青石道路上，我一眼认出了他的身影，他和江南水道的软衣纸伞是那么格格不入，身上似乎还带着漠北风沙的气息，我紧紧地握住窗沿，指甲陷入了木头里也浑然不觉，我心中不断地求他能回头看我一眼，让我看看他的脸，这些年拼命压抑着，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多思念他。

　　总是无视我的伽蓝神终于眷顾我了一次。

　　父亲侧过脸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的眉毛，他的眼睛，同我记忆里没有任何不同，只是一路上风尘仆仆，他脸带疲惫，他似乎看见了我，面无表情的脸流露出些微的诧异，随后浅而淡地露出一个笑容，随着他回头消失不见，我甚至来不及回应他。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的时间不比画眉鸟清脆的一声鸣叫要长，我却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

　　一晃已经过去了九年，我至今仍然记得他在我怀里冰冷的尸体，他临死前微笑地告诉我，不要愧疚，不要害怕，要勇敢，要坚强。

　　我看着他在雨水蒙蒙中渐行渐远，雨水像雾气一样弥漫在他周围，他的身影渐渐看不清楚，我知道他的目的地是不远处的莫问客栈，那里有个小姑娘，骄横又傲慢，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仗着他的宠爱误作非为。

　　我回忆气小时候拉着他的衣角说，“爹爹今天考试夫子问的我全答上来了，你给我一匹小马驹吧。”

　　我想起了我经常在他高高端坐在长安殿时候跑到他身边，在他皱眉听着下属的汇报的时候坐在他怀里，故作饶有兴致的翻着他面前的的纸张，虽然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他会问我各种各样的问题考我，可我就享受赖在他怀里的片刻光阴。

　　我想念他在曲台殿柱子上每隔半年划下的一道道表示我身高的横线，想念小时候他抱着我睡觉时候幼稚又蹩脚的故事，想念他十句里九句都不在调上的摇篮曲。

　　我想念他。

　　我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抱住他，告诉他，爹爹我是琳琳，爹爹你抱抱我吧，爹爹我好想你。

　　可是我不能，我克制着自己，手脚冰冷的僵硬在原地，牙齿咬着嘴唇，十分用力的咬着，可我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疼痛。

　　他的宠爱将倾泻在那个顶着我的皮囊的小圣母身上，我甚至能想象到他将她紧紧抱着，一边责备她胡闹，一边心疼她消瘦的脸颊，脸上一定满是矛盾的表情。这一切让我越想越难受，可是我现在能告诉自己的只有忍耐，拼命的忍耐。

　　收起你的自怨自艾吧，周琳，坚强起来，别又辜负了他！

　　我的手突然被顾希和握住，我下意识的抽回，他用力握住我的手腕，小心翼翼将陷入指甲里的木签挑了出来，又用衣袖擦了擦我的脸，我这才察觉到脸上湿漉漉的一片，有些冰凉。

　　顾希和平寂的脸上终于写满了无奈。

　　可是我却根本来不及兴奋终于撕破了他永远平静无波的面具，只顾着强词夺理，“这是雨水，我才没有哭呢，你别瞎想！”

　　“嗯，没有哭。”他道。

　　我觉得他在敷衍我……--

　　顾希和道，“不就是想要个相公，哥哥给你找就是了。”

　　我觉得他误会了什么……

　　“眼泪包。”他又道。

　　我觉得他真的很讨厌！

　　本座才不是眼泪包！本座是很坚强的纯爷们！啊喂，本座说了我没有哭你到底听到没有嗷嗷！

　　···

　　回到顾府，顾美人和周暖雨已经得到消息，我掀开帘子的时候，他们已经守在府门口，周暖雨的轮廓在我眼里似乎泛着光芒，让别人的身影都黯淡了下去，我看准目标，直接朝正笑眯眯的周暖雨扑了过去，可是人还未到，我就被顾美人拎着衣领拎到他面前。

　　他似笑非笑顶着我敲，“目的挺明确呀，小娇兰。”

　　我晃了晃没挣脱，于是也倔强地仰着脸同他对视，故作无辜道，“人家想娘了嘛。”

　　“少装了！”他一针见血拆穿我，“你那点心思我看的一清二楚，相当年我过五关斩六将娶到你娘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撒尿和泥呢。”

　　“错。”我立刻纠正他，“那时候我还没出生。”

　　他眯起了眼睛，“小兔崽子毛还没长齐，就敢跟我抢媳妇？！”

　　我扭扭身子捧脸，浪漫地说，“爱情就是这么伟大。”

　　顾美人脸僵了僵，我觉得他下一个动作一定是将我扔出去，不过我比他提前一步有所动作，我嗷嗷地嚎出声，“娘，爹打我，娘娘，爹他打我！”

　　正在同顾希和说话的周暖雨立刻扭头，看着被拎着后衣领的我，又看看咬牙切齿的顾美人，脸立刻耷拉下来，“顾临安，你在做什么？”

　　顾美人瞪我，我在周暖雨看不到的地方得意洋洋地冲他做了个鬼脸。

　　“你丫的又阴我。”他低声道。

　　我挤眉弄眼，“我他大爷的阴死你！”

　　···

　　小圣母说我父亲答应了让顾希和做她的夫子，顾希和告诉我他同意了，他此时还没有步入青宗，清闲的在江南水道开了一家书院，顾美人听了顾希和的汇报之后，将我也赶去了书院同小圣母作伴。

　　我依旧百般不情愿，不过转念一想，同小圣母一道也方便接近父亲，于是也就同意了。

　　而这时候，顾希和突然道，“阿兰她长大了。”

　　我听了他这句话，莫名打了个冷战。

　　周暖雨愣了下，立刻反应过来，她很慈祥的看着我，我后背更发毛了，她道，“这事希和你以前一直反对，如今同意，娘很高兴。”而顾美人则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我觉得他们在看一只终于养肥了可以杀掉吃肉的猪。

　　呸呸呸，本座怎么能有这种不雅的联想！

　　“前些日子我也想了许多。”顾希和说，“这样也好。”

　　饭后我同顾希和一道回房，我仰脸问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温和低头看着我，“阿兰不是要相公么？”

　　顾娇兰=童养媳

　　我跺脚，“我要相公，可我没说过要你啊。”

　　我一颗心都被暖雨占得满满的，别说现在不喜欢男人，就算喜欢男人，我也更喜欢生鲜的美少年，怎么可能同他这没有一点情趣的古板的未老先衰的男人在一起。

　　他温暖的笑容僵了下，但是立刻就回复了，似乎刚刚只是我的幻觉，他问我，“那你想要谁？”他口气平平淡淡，像个极其简单的疑问句。

　　我转念想了下，顾希和同小圣母一样性子，都是圣光普照的白惨惨的白莲花，倘若我说我想嫁给别人，按照那割肉喂鹰的苦逼性格，肯定会成全了我吧。

　　我眨巴眨巴眼睛，“江南水道，周朝歌。”

　　他漫不经心给我整理了下衣襟，问道，“你如何认识他的？”

　　“那天我迷路，就是他替我指路的！”我从怀里掏出他给我的帕子，得意洋洋举到他面前，“这是他送我的。”

　　倘若我真要找个男人，还是周朝歌合适些，他性子沉稳安静，应该不会多问什么。

　　“他不行。”顾希和面色平静的拒绝。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为什么？”

　　“他不是好人。”他这么说。

　　我很是诧异，他说周朝歌穷困潦倒也好，说他性子软糯也好，可是说他不是好人，却是存了一层抵侮在里边了，周朝歌是个连蚂蚁都不肯踩死的人，爱鼠常留饭，怜蛾不点灯，这话用来形容他再好不过，他是个温和善良到懦弱的人，可他顾希和居然敢说他不是好人？！

　　我皱眉道，“你从未跟他接触过，为何要妄自揣测他人？”

　　顾希和声音依旧温柔，可我却觉得有些莫名的厌恶升起，“阿兰，我从不冤枉他人。”

　　我一句话也听不下去，一把推开他，转身就走。

　　月光竹影下，我听到他轻不可闻的叹息。

　　···

　　因为害怕走火入魔，我这天晚上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练功，支着下巴趴在窗沿，心中躁乱不堪，倘若我浑身没有一丝武艺，那我想救出父亲，根本就是妄谈，我运转了下丹田气息，可是立刻鼻子就又有血涌出，我赶紧擦掉，不敢妄为。

　　从来没有一个时候，我这么怨恨自己不好好跟着父亲学习武艺，天天只想着耍赖偷懒，到头来连能拿得出手的本事都没有。

　　隔日清晨，天光澄澈，群鸟乱鸣，这是梅雨季极为少有的晴天，顾美人已经给我收拾好了书院需要用的东西，大大的两个包裹，他细细嘱咐我，书院后厨有个老头姓徐，肚子饿了可以找他给我做吃的，顾希和房间靠角落的柜子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零嘴，我心不在焉听着，还有些厌弃他啰嗦。

　　到最后，顾美人突然静静看着我，后悔的说，“要不，小娇兰，咱们不去了？”

　　周暖雨将他拉走，对我道，“爹爹从来没离开过你，只是舍不得，阿兰去安心读书，知道么？”

　　我眉开眼笑的点点头，凑上去在她脸上亲了下，然后像偷腥的老鼠一样飞快的钻进了马车，周暖雨只宠爱对我笑，而顾美人竟然意外的没和我计较，他眼睛看着别处，飞快地眨着。

　　我知道他对顾娇兰的不舍和慈爱，可是这躯体里住的却不是顾娇兰，我对他有些愧疚，可是我不会道歉的，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