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良辰》安之M

9、九，堕落

　　电话里传来一个清亮但细小女声：“哪位？”
　　“是我。”杜若道，“你能帮我查一查向Falle注资的神秘人是谁吗？还有是谁向媒体发的稿件？”
　　那边的女声又把声音压低了一些，低的几乎听不见。
　　“听说这次的事情完全是老爷子亲手操作的，一点风声也透不出来，除了大公子没人知道那笔巨款的来源，也没人知道是谁把你们公司的事漏给老爷子的。总之，这次的事对外人来说完全就是一个谜团。听我一句，不要继续跟老爷子斗了，趁现在还没出什么大事儿，赶紧离开P&L。”
　　杜若冷笑了一声，道：“你是了解我的。事情因我而起，我怎么能丢下烂摊子说走就走？只会让他更加看不起我而已！”
　　电话那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听说老爷子还有下一步的行动，你自己小心吧。好了，不能说了，急着开会去，有消息通知你。”
　　说完电话挂断，嘟嘟嘟的盲音再一次响起来。
　　杜若停下脚步望着窗外车流不息的城市街道，回想着刚才的电话，居然莫名的紧张起来。还有下一步行动么？该怎么样应对呢？
　　正想着苏璟脸色煞白的从走廊尽头走了过来，一开口就道：“有人举报公司皮革不合格，质量监管单位把工厂查封了！”

　　几乎是一夜之间，P&L股价暴跌，客户和资金都急速缩水，公司面临了创业以来的第一个寒武纪，而长久以来积累的公司内部矛盾也因为这个导火索瞬间爆发出来。各部门高层互相攻击，互相推卸责任，有人把炮弹都扔向杜若，有人认为产品经理应该引咎辞职，有人认为一切都因苏璟设计的那双梦蝶而起。
　　市场方面的情况越渐糟糕，所有货品被迫返厂调查，更糟的是公司的声誉跌到了最低点，投诉电话从早到晚没有断过。甚至部分董事会成员已经提出了裁员节流和卖掉公司的意见。一时间从公司高层到底层小职员人人自危，开始各自寻觅出路。最终让大家都倍感崩溃的是，作为CEO的点卢首先递交了一封辞呈，直接卷铺盖叛逃了。
　　杜若想起点卢说过的话，一颗心就此消沉了下去。他错了吗？是他的冲动导致了今天的局面吗？他曾口口声声向大家保证不会失败，他曾一再的强调一旦出问题他能担负所有责任，但是他真的背得起这个重担？是他太自负还是对手太强大？放弃吗？认输吗？自甘堕落吗？
　　周身燥热的杜若扯开两颗衬衣纽扣，一仰头又吞下一杯烈酒。旁边穿着暴露的姑娘见眉目清朗的杜若独自喝了一晚上闷酒，一张浓妆艳抹的面具脸凑了过来。
　　“帅哥，怎么一个人？”
　　杜若抬头瞅了一眼那张涂着烟熏妆的脸，厚重的脂粉味滚滚袭来，搅得他胃里一阵恶心。他自嘲的勉强牵了牵嘴角：“你也一个人？来，请你喝一杯。”
　　晦暗的灯光下看不出那姑娘的笑容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觉她身体更加靠近了一分，几乎是贴在杜若身上：“行啊，那就陪你喝两杯，这第一杯先谢谢你请客。”

　　夜里十一点半，苏璟打了两次杜若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隐隐觉得不安。今儿怎么回事？杜若向来手机不离身，二十四小时不关机，难道出什么意外了？
　　正胡思乱想，手机在寂静的夜里响了起来。
　　“下来，我在你楼下。”
　　这不由分说，不容辩解的语气！苏璟心中一颤，从阳台望下去，路灯笼罩中，身着一身黑衣斜倚在车窗上抬头看她的正是洛辰。
　　苏璟一边下楼一边骂自己：苏璟啊苏璟，是谁说要结束这段牵绊了半生感情？可为什么只是一个电话，一句召唤，你又乖乖就范呢？当她站在洛辰的面前，看到他眼里的一汪柔光，仿佛十九岁的洛辰穿越时空来到她的面前。苏璟咬着嘴唇几乎要哭出来，她怎么能忘记那些年的刻骨铭心？而他明明也忘不了她，为什么要说不能在一起？既然不能在一起，为什么又若即若离？
　　洛辰温热的手指轻轻划过苏璟的耳廓，捋了捋苏璟耳边的短发。线条冷峻的面容透着难得的温柔：“还记得吗？那天我在你家楼下等了一整夜。”他抬头看小区路灯里不断傻傻的扑向光亮的小飞虫，“那天也是这样的路灯。伯父跟我说你睡了，我告诉他，‘没关系，我可以一直等待她醒。’我站在路灯下听着虫鸣，一遍遍的踱步，一遍遍的仰望你的窗口，然后我在窗帘上看到你影子，隐约听到瓷器破碎的声音，伯父训斥的声音，还有你哭泣的声音……”
　　那一段交揉着青春叛逆和痴缠的往事如片片落叶纷繁的落在苏璟脚边。她直直的盯住洛辰，微微一惊：“那么……那时候你为什么假装不知道？”
　　“呵，”洛辰笑得邪气而迷人，“那天早晨你肿着眼睛捧着从家里偷出来的早餐偷偷来见我，这份心意，为什么要拆穿你？苏璟，从小到大，你的心思透明的就像块儿水晶一样，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
　　苏璟听到洛辰缓缓的说着那些多年前的事情，忽的悲哀了起来，“可是现在我已经变了，不是你说的那个透明人了。”
　　“呵，是么……我多希望你唯一的变化只是把头发剪短了……”洛辰有一搭没一塔的说着，“其实你短发的样子也挺可爱的……”
　　“你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么？既然让我忘了过去的事儿，现在又说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苏璟的心中五味杂陈。
　　洛辰仍是笑，只是笑容里多了点苦涩。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当年那对纯真的爱慕着对方的青梅竹马会变成现在的模样？此时此刻，他曾深爱着的苏璟就站在一尺远的地方，他分明感觉得到苏璟的爱，却又无法靠近，是因为他们中间隔着漫长而痛苦的八年吗？呵，如果没有这一切该有多好啊，如果有如果的话或许他不会再做当初那样的选择……
　　洛辰叹了一声拉开车门，又恢复那张冷酷的面孔，道：“上车。”
　　苏璟原地踌躇，洛辰探过身一把将她拉进副座里。

　　一个急刹车，墨黑的跑车定在了一家酒吧门口。洛辰二话不说死死的拽着苏璟的手腕把她拖到酒吧门口，苏璟抬头看了看酒吧门口“蓝色妖姬”的招牌，不知道他又玩什么花样，拼命的往回缩手，试图挣脱洛辰的拉扯。两个人正在门口纠缠一男一女勾肩搭背迎面晃荡了出来。四目相对的瞬间，苏璟用力挣脱洛辰的手，推开粘在杜若身边的女人。苏璟想到杜若一晚上不接电话却在这酒吧里跟个鸡一样的女人喝得烂醉，又想到刚刚跟洛辰的一番纠缠，一时又急又气又恨，咬牙道：“你这是什么样子？自暴自弃？公司搞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有资格自暴自弃嘛？！”
　　杜若还是第一次见苏璟动气，有些心虚有些心疼还有些感激，但当他迷迷糊糊看清楚苏璟身边的洛辰时，被酒精麻痹的心脏又抽搐的疼了起来。她关心自己，她赶来找自己，却是与洛辰在一起……杜若脑袋有点乱，大着舌头一胳膊又搭在了酒吧女的肩上，道：“你能跟他厮混，我就不能找个美女喝两杯么？”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杜若脸上。虽然力气不大，却足以让烂醉如泥的杜若一激灵清醒过来。杜若醉眼迷蒙的望着苏璟，然后强撑着一身的酸痛和疲惫，渐渐直起身子，离开了酒吧女的支撑。他用布满血丝的双眼望着面红耳赤呼吸急促的苏璟，道：“对不起。”又极力的保持着意识，对洛辰道：“谢谢你，谢谢你带苏璟来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