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采而佩》十年君

9、绝水玉林境（二）

　　当我再睁开眼时，眼前轻笼的纱帐无声告诉我现已处在个安全的环境之下。忽然觉得浑身酸痛，定是昨日又是伤风又走了那么久，身子骨乏得很。偏头痛的毛病看上去好了许多，但仔细回想昨天的事，颅内竟然作对般地生疼，记忆极为混乱。轻嘶一声，干脆不去想它便好。我翻个侧身，雾里探花般见宛葵在门外似乎和某个人说话，神情有几分焦急，总是不自主地在打手势补充说明些什么。
　　我坐起身来，许是起得太快，眼前的墙壁和宛葵都东倒西歪起来，脑袋又昏昏沉沉，一时停滞了脚步。宛葵似乎说完话了，又慢慢走进来，见我坐起身来，马上加快脚步，甚是兴奋地喊道：“木木姐，你醒了！”
　　她伸手来扶我，我脚随意动动，找了双鞋穿，问着：“宛葵，我睡了多久？辛苦你在这陪我了。”
　　“也没多久，昨夜折宣公子将你送回来后，你烧得很厉害，他一直都在你身边呆着。我看他比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走了也才一炷香的功夫。”
　　脑子里慢慢回放昨日的情景，会心一笑，真是难为他了，顷刻又急忙对宛葵说：“宛葵，我见到慧川了。”
　　宛葵的眼睛睁得很大：“正想和你说呢，今个早上桐木老神说，慧川来找他了。”
　　怪不得桐木老神执意要在水天泽国留宿，父女之间总有那么几分心有灵犀的，桐木神许是察觉到了慧川的气息也有几分可能。
　　“慧川说，她已遁入空门，望父亲不要再打扰了。但是......”
　　“嗯？”我示意她说下去。
　　“她想见见折宣公子。”
　　我拿清茗的手顿了一顿，转念一想，又回道：“她离开的原因就是折宣，此番想见一见他，当真是应该的。”
　　宛葵咬了咬唇，叹道：“折宣公子却推说木木姐你有病在身，不去。”
　　我心下又是一愣，可又想折宣这一举也算是不让她再有所牵挂，亦可以理解。宛葵又道：“老桐木神亲自来请，他自然是不得不去的。木木姐，你要去看看么？”
　　“不去了。”我推辞道。一来是不愿意见桃花那番楚楚动人的模样，二来是身子还没大好，也懒得去。
　　“不行！这种事情一定是要看的！木木姐，在一边躲着就是了。”
　　没来得及反驳，被宛葵拽得又生疼。被她这么左冲右撞地，远远地就看见白衣的折宣双手背后，微微低头，听慧川讲话。
　　躲在树丛后，发现慧川脱去了几分公主的高贵气质，反而多了几分淑良贵人的影子，也不像当日在炼狱那样激动。
　　宛葵见这个位子听不清楚，又拉我往前走了一点。
　　慧川和折宣似乎已经讲了很久。我对着宛葵小声嘀咕了几声：“干嘛还走怎么前，站那树后头千里辩音就是了。”
　　宛葵撇撇嘴，道：“就你一个人会，行了吧？你当人人都跟你似的，几万年来有事没事就去偷听的，八卦是仙的第四大本能这句话放你身上真是一点没错。”
　　我演了口唾沫，反驳道：“现在是谁带我来的？”此时我很是怕被他发现，不是因为别的什么，总觉得自己见了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往自己身上看看，出来地过于匆忙，不过从耳后处拦发松松柔柔绕了个侧髻，披了件白色外裳——等等！这衣裳不是我的！
　　连忙摇摇一心看好戏的宛葵，声音不免大了点：“喂！这衣裳是谁的！你也不看看就拉我出来了！”
　　宛葵随意打量了一下，甚是随意地道：“没事，昨夜折宣看你老是踢被子，干脆脱落外裳盖在被子上面点的地方，若是踢下去了点，上面的衣裳落下来，也能盖上你胸口不受凉。”
　　我不作声，心下却还是甜丝丝的。却闻慧川那儿喊了句：“是谁在那里？”
　　我吓得不轻，赶紧捏了个诀，使了个隐身术，示意宛葵跟着我一块跑路。宛葵很不情愿地也随我隐身，带起林间一阵风。
　　等稍离得远些，喘了口气，才发现这儿已不是桃花林，入目皆是些通性情的老悬铃，几人合抱粗的亦有。
　　摇身又幻化出真身来，宛葵也跟了过来。
　　突然想起自己的记忆太过零散，连折宣来救我的事也是迷迷糊糊，只记得一些些虚无缥缈的干戈零星，于是赶忙问宛葵：“刚才都忘了问你了，这件事你那边是怎么回事？”
　　宛葵喘了喘，道：“这个我也不大清楚。我给你指过住的位置我就走了。晌午我去找你，就没见着你人，想想你也不会乱出这石径的，就没多想，到了该用晚膳时分还未见着你，我们就怕你会不会是真进了那桃花阵林里去了。当然，我们也无法擅自进去，娘便吐露了慧川的踪迹。”
　　原来仙后是知道慧川在这的。甚至，慧川十有八九是仙后被安置于此地的。那桐木老神想必是早晚就想套出仙后的这桩秘密，没想成就被我这么一失踪，轻而易举地说了出来，不知回头会不会在家给我安个什么灵堂天天供着之类的。
　　“娘说，这桃花阵进去的人便没有再出来的，娘当时将慧川安置在绝水玉林之内，千叮咛万嘱咐要慧川莫进桃花林，没想成慧川却偏存了条寻死的心，硬是要去送死。可慧川却完好无损地走了出来。娘也不知她与这桃花阵是如何有缘，问她什么也不肯说，只是日日去林内走一圈。倒真不负了我们给她取的这‘桃花’一名，怪不得能走出来。”
　　我看到慧川的时候，见她对这桃花怜爱有加，许是真的惜花之人必有花缘吧。 “娘去寻了许久的桃花姐姐，可是庵内并不见她的身影。桃花林内也不敢进得太深，只得作罢。”
　　我估了下时辰，大约彼时慧川正在林内使暗器得正欢呢，要是找到了倒还不用这么一番周折了。
　　“大概娘走后近两个时辰的样子吧，折宣公子就把你抱回来了。”
　　自己回想起来，却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兴许是自个儿昨夜太累了，晕晕乎乎地，折宣才带走自己一会估计就累趴下了。
　　这时忽然宛葵想起了点什么，很心疼地道：“木木姐，你脸上那伤，还疼么？”
　　猛然想起脸上被划的一道印子，下意思急忙捂住脸。这伤毕竟只是死物所致，但这桃花有灵性，我也不是第一次说了，伤口好得慢些罢了，又想想这儿也没外人，旋即又把手放了下来。
　　嫣然一笑：“没什么大碍的，无妨。只不过这几日要以轻纱示人罢了。”
　　宛葵向我靠近，像小猫般可怜兮兮地拽着我的衣带，又凑向我的耳朵，耳语道：“姐姐放心，姐夫必定会好好照顾姐姐的。”
　　脸顿时羞得通红，不禁作势拉着她其中一根小辫子，吓她道：“前我记得我们仙界八皇子飒沓以前给你起了个外号叫......”
　　“别说！”宛葵马上捂住我的嘴，四下看了看，确认没有人在身后，一幅小女儿娇羞之态：“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你还记着，还说出来！”
　　“小时候？你现在不就是小时候么？”
　　偶然身后似有若无闪过一片白色衣角，微不可觉。可这种东西怎么会逃过我的眼睛？
　　本仙别的不敢自诩，唯独敢自夸的，便是这所谓绝佳的听力眼力。
　　呀，折宣啊折宣，你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