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一世长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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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今天，是这万万年以来，最快乐的一日。』
我很小的时候就常常认为，母妃对我跟哥哥，是有区别的。
在我不经意间抬眼的那一瞬间，很多次，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看到她眼中那一丝难以察觉的悲伤与怜爱。
但是那时候我并不知道，那眼神还蕴含着一种悲伤。我只是莫名地觉得，母妃因此很疼爱，很疼爱哥哥。
也许是为了向自己证明我与哥哥间是没有什么区别的，我在不知不觉中养成了一种习惯。当母妃跟我和哥哥在一起的时候，我会有意无意间去吸引她的注意力，希望所有人都可以注意到我。
然而这样的习惯的确能让我受到更多的关注。但是，我还是从未感受到母妃那种对哥哥的，我很喜欢的眼神。
于是，当只有我跟哥哥在一起的时候，我便不自觉的将自己的小小羡慕嫉妒，毫无抑制地显现出来。
“小荆，你要吃什么？我今天想......”他用一种很温和的声音问我。
“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小荆了！”我很生气，“你自己要吃什么自己去吃，真是烦死了。”
然而我并不清楚，我是否是在他淡淡寞落的眼神中离开。
如果我记得没错，就是在那一天以后，折宣就离开了锦衣玉食，万千宠爱的神界。
那一年他一万五千岁，放在其他神界之人身上，也不过还是嬉戏玩闹的孩子罢了。
我本来认为这没有什么，他也许是离家出走，也许是出门历练。但无论怎样都好。那时候的我只觉得他离开了，母妃就可以一心一意地只喜欢我一个，所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向母妃甚至父君提及这件事。
但事实证明我大错特错。
就在折宣离开后的第六年。
我偶然经过父君的房间。父君才从神尊那边归来，母妃也在房内。
“算来小折去巇巉山大概也六年了......神尊今日又指派任务了？”娘亲的声音温婉，却不失天性的活泼调皮。听见她的声音，我总有一种莫名的高兴。发自内心的安定。
“是......魔界最近已开始新一轮的筹备了......”这当中我有些话并未听清，“我只是怕小折到最后，真的只能.......”
“别说了......”
两人无言。
巇巉山？那不是在魔界么？折宣怎么会在巇巉山？
我忽然萌发出一种强烈的渴望——我要去见见他。
然而我到巇巉山的时候，却在第一轮就被拦了下来。我说，你有没有见过折宣，就是长得很干净的那个，喜欢穿白衣服，长得和我很像。
看门的守卫见我嫌烦，道，没有。
我说，折宣就是折宣啊，神尊的第六个神孙，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说不知道，你快些走吧。
于是我终于开始怀疑起折宣的事情来。然而这样如大海捞针般的寻查，却前前后后，花费了我近九千年的时间。
这其中，我并不是再也没有见过他。第一千年左右，他回来了。但是，自那以后，他却又开始把仙界的炼狱当作第二个长期游览的地方，似乎把炼狱当作一个每天固定去的场所，只是闲暇有空便会回来住上一住。
我问过他，问过父君，问过母妃。
但这结果太显而易见了，我只能自己慢慢摸索。
九千年以后，这真相，终于慢慢显露出它原本的模样。
在我刚刚出生之时，魔界的一支修罗魔族便开始以一种令人难以察觉的速度慢慢发展着。魔族的首领帝炎，与神尊这一支似乎有着莫大的关联。折宣受神尊之命，先是前往魔界巇巉山统管神界刺探，再退居炼狱，等待几万年，若真等到帝炎入世独霸魔界之时，再以神界之力，将这一场劫难平息。
他生命中最好的年华，已付诸此，甚至到最后，如果他不能平息这样一场劫难，他付诸的，将是生命。
我很想再见一见，他那天那样亲切的笑。
这样可怕的一天，终于在他六万岁的时候，悄悄走近。
就在那之前，我看到了他那样心心念念的女孩。
多么多么的可惜啊。现在的折宣，根本许不了任何人的未来。
她也会叫我小荆，会把我当作她的弟弟一样看待，像哥哥一样的亲切。
如果不是神尊的指令，就不会有这样那样的事，我们说不定，会这样很幸福，很幸福地活下去。
当魔神帝炎攻入仙界的那一日，我发了疯一样的向仙界赶去。我在那一刻终于发现，我原来是那样那样地依赖他。
待我赶到之时，却只剩一片狼藉，硝烟弥漫。
但在这硝烟弥漫，山河无色之间，我却看到了那个曾经受了那么多剑伤还毫无怨言的女孩，双手紧紧拥住双腿，以一种蜷缩到毫无安全感可言的姿势缩在地上，面带早已流尽的泪痕。
我问她折宣呢，折宣去哪了。
她只是摇摇头。
“我翻了整个蓬莱五遍。”
我想我那时候，是真的真的认为，他在和帝炎的对决中牺牲了。
帝炎他......才是神尊真正的长子啊！
那时候我还想，是不是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不知道杀死自己的人是谁。
在那一日的七七四十九天以后。
父君的神情一直非常恍惚，看到母妃，也只能见她犹未干透的泪痕残存在脸上，仿佛不会衰老的神仙，也真的会衰老一样。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只是喜欢毫无目的地走啊走，仿佛有一天，我真的会看见迷路的折宣一样。
仙界五山五大主族，瀛洲峰一族已被判为判界之罪，全族只留下些长住居民，漂走的两座仙山乃员峤岱舆，员峤一族迁至瀛洲峰上，岱舆一族搬至版图最大的方壶岛上，仙界开始完完全全地重组起来。
便在这一天，据说瀛洲峰主宫，便是如今员峤人所居之处，朱门前有人下跪，着一袭略显褴褛凌乱的白衣，以内力送音，倾城一笑：
“在下神界折宣，特此下聘，请求仙主下嫁贵千金千洹。”
后来我才知道，那一日与帝炎打斗，受那种邪门的功夫所制，失明近一月，受了严重的内伤，是华微帝君在归墟中耗费了万年修为才得以治好。打败帝炎的人可以说是仙界灵蛇族的英嫱，也可算作是我的三叔步风。是他终于将英嫱体内的超于普通仙神的能量给一次性激发了出来。英嫱是这场战争中的最后一个牺牲者，也是最壮烈的牺牲者。
今日，是兄嫂他们的大喜日子。我想我今天，是这万万年以来，最快乐的一日。
“步云啊......你说，我当年结婚，这排场有没有这么大？有没有像我儿媳那么漂亮？我刚才偷偷瞄到了一眼，啧啧啧，天织坊的手艺倒是不如从前那么精细了，可是样式好啊......”陌巽端端正正地坐在酒宴之上，嘴里却嘀嘀咕咕说个不停。
步云只是在一旁不住地点头，不知道是为了表示赞同还是表示无聊。
因为步风没有看到涟碧灰飞那一刻，他曾经离开到了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如果有细心的人，那么，一定会发现，他就站在阴暗的拐角口处。
千洹的父母却也架不住神仙魔妖四界人的轮番轰炸，想来自己的女儿也老大不小，着实应该寻折宣这样一个好人家。
折宣养了三年的伤，实在耐不住寂寞，终于说服步云择今日此良道吉日在神界举行大婚。
至于木木。
她走在红毯上，身着凤冠霞帔，觉得有点恍惚。
她并不知道别人说了些什么。
她只是，看着自己的手从爹爹那里，放到了折宣那里。
她只听到他温柔如细水般的声音：
“木木，我说过，总会有一天，我会用我们神界最盛大的礼节迎接你。”
也许到了这一天，甚至是很多很多年以后，千洹还只是那样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但是她的岁月是细水流长一般的日子，她不需要懂得那么多，也不需要再经历更多的波澜壮阔。因为她的生命，注定是淡淡的幸福。
云散水流去，寂然天地空。
因为有一个人陪伴着她，很安静很安静地陪伴。他们可以走过生命的长河，一起走到时光的尽头。
【全文完】
2013.11.16 21:48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一世长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