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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旖旎光 ...

  •   月圆之夜,寻常百姓家也讲究个团圆,何况皇家,帝后及其嫔妃、皇亲国戚在圆明园更是开怀享乐,月圆如盘,挂在天空,凉爽的风微微拂面,风中夹带着微微的荷香,很是惬意。

      宴毕,圆明园万花阵处,帝后由亲王、福晋陪同高坐,远远的瞧着玩乐的阿哥公主、郡主们……

      万花阵是仿照大不列颠国的迷宫而建的花园,用四尺高的字图案的雕花砖墙,分隔成若干道迷阵,因而称作“万花阵”,虽然从入口到中心亭的直径距离不过三四十米,但因为此阵易进难出,每到中秋之夜,这里便是和乐一片,皇帝坐在阵中心高台处的圆亭里,太监、宫女们手持黄色彩绸扎成的莲花灯伫立于万花阵各个角落,天空的烟花朵朵炸开,更是照耀的犹如白昼,阿哥公主及其亲王府邸的世子郡主们们寻径飞跑,都想先到万花阵中心领到皇帝的赏赐的物件儿。

      如此盛大的宴会节目,一直圣眷隆宠的华妃自然伴于皇帝一侧,华妃在一旁轻轻为皇帝打着扇,只听皇帝轻声道“华妃歇息,让宫女来便可!”说罢皇帝端起桌案上的驼蹄羹递给华妃“你且尝尝这驼蹄羹,可曾美味!”

      华妃接过那一盏驼蹄羹,微微道“曹操爱子曹植不惜千金,制作一味七宝驼蹄羹,这魏晋皇室的美味自然是好的,不过……只要是皇上给玉莹的,哪怕是一盏无味的汤水,玉莹都觉的美味无比。”

      皇帝看着华妃微微蹙起的眉头,愈发觉的可爱,遂即笑道“朕的华妃娘娘,向来不喜诗书,这魏晋七宝驼蹄羹的来历倒是清楚的很。”皇帝眸中透出赞许的微笑又道“想来后宫中人所言不实!”

      华妃娇羞一笑,道“皇上尽会打趣儿臣妾!”

      这时,只见一个小宫女悄然走到华妃主事宫女铅夜的一旁,在耳语什么,不过一瞬,只见铅夜眉头凝重,悄然走到华妃身侧耳语道“主子,方才那个小宫女言明是玉贵人顾氏景居伺候梳洗的,说是玉贵人请主子去一趟,好像是玉贵人有难言之隐要与主子禀明,望主子做主呢!”

      华妃冷哼一声,眼角勾勒出轻蔑的一笑“那个贱蹄子从灵隐寺回来,就同尔淳一样侍奉与皇后左右,她能有什么需要本宫做主的?莫非是与皇后串通好,陷害本宫?”

      玉莹梨涡飞扬,轻轻站起身,道“本宫倒要瞧瞧那顾盼兮到要怎么与本宫做对!”说罢玉莹上前几步,对皇帝行礼道“皇上,方才玉贵人顾氏的宫女来请臣妾,说是要臣妾做主,臣妾这个华妃也是皇上亲封的,臣妾位于妃位,臣妾的本分还是知道的,还请皇上皇后一同随着臣妾去趟玉贵人处。”

      玉莹嘴角勾起一个浅笑,那笑转瞬即逝,遂即淹没在圆明园的夜空中,玉莹不傻,她才不会孤身一人去跳别然挖好的坑,这一说,皇帝似是也有些乏了,帝后、妃嫔一行人只携了几个贴身的宫女太监便朝着玉贵人顾氏的景居走去……

      只是到了玉贵人景居,众人方抬脚进殿,满目的狼狈不堪映入眼帘。

      皇帝身旁的俞公公高声道‘皇上、皇后驾到’这一声却是收不回来了。

      皇后见眼前污秽,忙吩咐道“俞公公、全公公!”

      随之帝后一起的嫔妃均已绢帕掩面,摇头不语……只见俞公公与全公公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把玉贵人床榻上赤裸身体的男人拉下床,这时帝侧新进佳人李青衣李答应惊愕道“王……王迪!”

      只看那一边慌乱穿衣被叫做王迪的男人,双肩颤抖的如筛糠般跪地,口中不停的说道“玉……玉贵人……言……后宫……险恶,无论心灵……还是感情,都需要……抱抱团,取取暖。”王庆又看了一眼床榻上半裸的玉贵人,似是不忍,似是悔恨,不禁低头道“奴……奴才该死……不该与玉贵人相亲相爱!”

      华妃侯佳氏冷哼一声“既然李青衣认识,想来是荣庆班的了?”玉莹瞧着眼前的戏子神色郑重,方才瞧玉贵人的眼神倒也不像是说假话,玉莹不禁呵斥道“小小戏子竟敢与我大清皇朝后妃有染,纵使把你五马分尸都是便宜了你!”。

      那叫王迪的戏子忙道“华妃娘娘饶命,奴才也是情深所致!”

      皇帝冷哼一声,并未说话,皇后于一旁悄悄的看了看皇帝的脸色,自然是不悦,可她是皇后,不能似华妃般口无遮拦的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毕竟她贵为国母,说话自然要得体,遇到这种给皇家蒙羞的事情,自然要让皇上避一避,不能让皇帝太难堪。

      皇后在皇帝一旁温柔道“折腾一晚上了,皇上想必也累了,不如皇上先回去歇息,待臣妾打点好,让秦嬷嬷通知皇上跟前的俞公公便是!”

      皇帝点点头,看也没看跪在地上的戏子,只见皇帝在俞公公的搀扶下,在皎洁的月光下,越走越远。

      玉贵人顾盼兮于床榻上,半醒半醉,眼神迷离,玉顾日瞧着皇帝远去的背影,那决然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眼前,玉贵人语气平平如常,道“后宫漫漫长路,我已没有活下去的希望,求皇后娘娘给个痛快!”说罢玉贵人喃喃自语,道“玉光旖旎,美目盼兮,真是我瞎了眼。”

      ‘玉光旖旎,美目盼兮’八个字本是皇帝第一次宠幸她,在永和宫后殿西南角的旖旎楼中,皇帝情意绵绵所说给她的话,她以为,只是那一眼,就能与皇帝白首,只是……只是此刻想起这八个字,望着皇帝远去的背影,终究是错了,都错了。皇帝他本就不信她。

      她的夫君是帝王,是明察秋毫的帝王,是她心中的良人啊,偏偏皇帝相信了眼前的‘奸情’,玉贵人悄无声息的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直直的戳入了左眼,遂即不过一盏眼的功夫,那拔出的银簪带喷出的血又极快的插入了右眼……

      玉贵人方才还伤心流泪,所有人都可以认为她不洁,甚至不守妇道,可是为什么她的良人竟然也相信眼前所谓的‘事实’,此刻见皇帝走的如此决绝。

      玉贵人双眼血流入注,痛,双眼本明,如今已瞎,人也不由的从床榻上跌坐在大理石的地板上,不在喊冤,一幅认命、对自己生命默然的的摸样。

      只看皇后端坐于中,语气铿锵道“玉贵人顾氏,自嘉庆元年入宫,一,于社稷无功,二,于龙脉无助,三,犯了不可饶恕的淫罪”皇后的神色没有任何的温度,只听皇后又道“玉贵人顾氏身为帝侧女眷,犯下滔天罪行,死后不得入得皇陵。”

      只看跪坐于大理石地板上的玉贵人满脸是血,冷笑道“皇后娘娘一手遮天,难道也能说服史官一笔一笔,记下臣妾因所谓的淫罪而不得入皇陵么?难道皇后娘娘不怕佛祖在天上看着,难道皇后娘娘就不怕报应么?”

      皇后淡然一笑,语调平静,道“玉贵人顾氏犯下如此让我大清蒙羞之事,本宫怎会说服史官书写你因淫罪不入得皇陵呢,本宫不顾及你,还要顾及皇上的颜面呢!”说罢皇后道“来人!”

      只看皇后身边的总管内监全公公带着几名小太监弓着背进殿“奴才在。”

      皇后眉心一动,叹道“玉贵人犯下如此滔天之罪,罪无可恕,贵人之位自然要废除的,来人,拉到殿外活活打死,尸首扔到京郊的乱葬岗便是!”

      说罢,皇后唇角凝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淡淡道“至于史官那边,稍后秦嬷嬷便跑一趟,言玉贵人突发恶疾,似是染上了疫症,昏迷两日两夜,终究是没有熬过去,已然归天了,至于内务府那边,只需置办一口属于‘玉贵人顾氏’的空棺即可,空棺自然也没有资格入皇陵,跟内务府的人言明,本宫念着皇上已故去的皇后娘娘及早年在府邸薨逝的妃嫔,玉贵人顾氏乃民间所言的‘横死’之人,既然因瘟疫而横死,自然不可入皇陵,更是不便打搅了其他的故去的娘娘!让内务府的人择个坟地,埋进空棺,墓碑写明顾氏即可!”

      皇后说罢扫视殿内那衣衫不整的戏子,语气冰冷,吩咐道“小小戏子竟与我大清帝妃有染,杖毙!”

      中秋月圆之夜,本该是团团圆圆和美之景色,玉贵人所居烟雨楼殿外,只看身着黄马褂的侍卫及其四名小太监,押解玉贵人顾氏于一条长凳上,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只见顾氏那翘臀已经血肉模糊,不时穿来顾氏哀嚎的声音,很是凄惨……

      众宫嫔自然都没见过活活打死人的,如此血腥的场面,胆小的早就颤颤巍巍发抖了,就连一向追随皇后左右的尔淳嫔此刻却也是脸色苍白,手心一攥,已经出了一把汗。

      新进宫的陈氏陈香玘及其李氏李青衣(李丹禅)更是看到了天家的威严,脸上早就吓得没了血色。

      见过后宫的血雨腥风的华妃、淳嫔、如贵人、安常在、芸常在这几个老人儿,虽然面色上依旧保持的那份波澜不惊,其实心中也是微微触动……

      玉贵人顾氏口中不时有鲜血涌出,衣衫也早已被血染红,不道半柱香的时间,顾氏的哀嚎之声由大变小,由小变呻吟,由呻吟变的静止……

      中秋夜宴于收场,显然是索然无味了,皎洁的明月挂于天边,夜幕中,天际的星星一眨一眨泛着微微的旖旎之光,甚是美丽,旋即划过一道亮光,流星飞逝,一闪而过……圆明园遂即平静如长……

      众嫔妃自然在玉贵人居所外各自道别,由各自的宫女搀扶回景居,一直不曾说话的芸常在喜塔腊氏不禁叹道“后宫漫漫长路,顾氏的结局,倒不如她母亲在青楼自在的多。”

      只是这样惊心动魄的一个晚上,每个人心中都像是堵着一快巨石般,无处宣泄,众妃嫔也没有多余的寒暄,向皇后行了礼,遂即又各自行了平礼,这才趁着那八角玲珑宫灯的光亮和皎洁的月色各自回了景居……

      那年……

      顾盼兮还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女,可她却没有青春少女该有的天真无邪,她有的只是算计,算计怎么能在后宫爬的高,怎么才能荣华富贵,怎么才能给母家带来荣耀。

      与其说给母家带来荣耀,还不如说是让她的母亲在父亲面前有些许尊严,她进宫后,曾经托出宫采买的小太监给母亲带过书信,书信言道总有一日给母亲荣华富贵,再也不用看父亲及其姨娘们的了脸色过日子了……

      母亲又捎回一封信,信中只有寥寥几字:‘汉武帝时,卫子夫为皇后,天下便歌‘生男勿喜,生女勿悲,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母亲的意思,顾盼兮怎么会不懂,卫子夫之母生了个好女儿,可比千万个庸庸碌碌的男子都强,母亲的苦心顾氏岂能不明白,不过要自己在于宫中察言观色,多承宠才有出头的机会,那时嘉庆元年全国大选秀女满汉蒙八旗的秀女一批又一批的进宫……
      只是留下的却少之又少。

      嘉庆元年,玉贵人顾氏顾盼兮十三岁,妙龄佳人,身姿婀娜,以汉军旗秀女身份入宫,因小字‘盼兮’得皇帝喜欢,只听皇帝高声道‘美人如玉,顾氏盼兮赐封为玉贵人,卓永和宫后殿分封给玉贵人居住’。

      只是她没想到,选秀过后不过三日,她居于永和宫后殿的居所,便被皇帝亲赐的三个大字所荣耀。

      ‘旖旎楼’三个烫金的大字高高挂起,虽然不是正殿,可她一个小小汉八旗的秀女不禁得皇帝赐封玉字为封号,甚至还得‘旖旎楼’居所,她满心感激,满心欢喜……

      她顾盼兮不过一个小小的从六品翰林院修撰之女,能得封号,而且入宫便同其他满蒙八旗选秀出列的女子一般封的贵人,这对于汉八旗的任何一个名秀女来说,都是破格的恩赐,这样的封赏荣耀,谁人会不喜欢呢,想到家中母亲,母亲应该更是高兴的,父亲应该会看在她已经是贵人的份上,不会在难为母亲了吧……

      那日后,她以皇帝亲赐玉贵人之名婉转承欢,郎情妾意,她侍奉皇帝小心翼翼,她在皇帝与皇后面前永远是一幅知书达理之貌,在其他嫔妃面前更是一副恭谨之色,她总想,皇后娘娘喜塔腊氏与皇帝能举案齐眉,不过是端庄贤淑、温良恭谨八字,她便一直效仿皇后娘娘喜塔腊氏,为的就是皇帝能垂青她,哪怕只有几次就好,如果上天怜悯,她若能有个子嗣傍身,她顾盼兮可以大大方方的请求皇帝回母家看看,当然,威风是要摆给父亲及其那些姨娘们看,她还要赐给母亲许多金银珠宝,让母亲有个正室的摸样……

      只是天不遂人愿,皇后喜塔腊氏薨,她本心中哀凄,更是与其他嫔妃一般每日轮流守孝,可却偏偏有人奏报皇帝言她面无哀荣、更无凄色,皇后棺椁停伫于坤宁宫后殿的听音阁中,皇帝闻言便打发了她去了京南二百里处保定府境内灵隐寺为已逝皇后默地藏经,这一去便是四年。

      如今嘉庆六年了,若不是今年进封钮祜禄承鳯皇贵妃为皇后、和其他宫嫔进封,也没人会想起这么一个人儿还在宫外,她顾盼兮终于又得见天日,她回来了,她本以为要在那灵隐寺一辈子青灯古佛,她只身回来后,又回到了永和宫的旖旎楼,当然,她面见新皇后,她也知晓了,原来是皇后苦口婆心劝解皇帝,这才赦免了当年她大不敬之罪,只是四年没有面见皇帝,自然是不得宠的,宫中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没人在意。

      直到随着帝驾到圆明园避暑,她本以为能以真心唤起皇帝与她曾经欢好的时光,只是一切的一切都回不来了,皇帝不是她的良人,那举案齐眉只是个梦而已,临终,她才知道,能与皇帝举案齐眉的唯有他的结发之妻皇后喜塔腊氏……

      在呼吸最后一口气时,顾盼兮唯一惦念的唯有母亲,这世间男子哪个值得托付?当年母亲是世人眼中的下贱坯子,可是对于顾盼兮来说,母亲永远是爱她的母亲,不管世人怎么想,母亲毕竟给了顾盼兮生命。听母亲说,父亲当年不过一介穷书生,母亲是青楼的头牌,唤作谭绯绯……

      顾盼兮总是幻想母亲年轻时候美丽的样子,一定美丽极了,只是母亲痴心错付,母亲认定父亲顾可才宁可不理会父母之言,一心一意要娶她,母亲自己向老鸨子赎身,拿着多年积攒下的金银珠宝与父亲便只在天地见证之下洞房花烛,母亲以为,那样就是一辈子,只是母亲的命运似是比杜十娘还要悲惨些,父亲自从进了翰林院做了从六品的小小修撰,更是与世间其他男子无二,三妻四妾……

      母亲因生下了顾盼兮,顾盼兮自小便听姨娘们骂着母亲‘贱人’长大,她自小便看惯了是非冷眼……嘉庆元年选秀,她做为顾氏一族的长女,她满怀期待的了去选秀,皇帝封了她做贵人,她在后宫中度日,她发誓要样母亲过上好日子的,只是为什么……这样一个小小的心愿,老天爷都不满足她……

      原来,不过是,天下男子皆薄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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