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浮生》西木夏凉

9、楔子：旧絮（8）

　　晚餐后距离第一节晚自习还有半小时之久，我在操场上找到墨尔本。
　　知道他掌握了我的心意之后，站在他面前，我自然是千百种不自在，但必须硬着头皮强撑。
　　风很大，他把校服领子竖起来，叼着一根烟，被蹭一下冒出的火苗燃着的烟草，充斥着我的嗅觉，迷幻的像是某种香薰，我不知道他抽什么牌子的烟，但总觉得他抽烟的熟稔程度不像是这个年纪刚刚初尝禁果的模样，他慵懒放纵的气息，像一剂比吗啡□□□□还厉害的毒药，成瘾而致命。
　　他将打火机扔进口袋，微眯起双眼，问我：“有事？”
　　“嗯。”我点点头，开门见山的问：“以城姜的事情，为什么这样对她？”
　　他懒懒的笑了笑，将烟夹在指端，语气不冷不热：“老师，你想得太多了。”
　　他的一句话，让我无地自容，恨不得钻到操场的排水管道里去，那些不成熟的小女生们八卦八卦就算了，我作为一个神职者居然特意跑来问他这样的问题，究竟是以什么身份？谁又能证明我不是自取其辱呢？
　　但我必须打肿脸充胖子，我说：“她从入学式开始一直都是年级第一，从未变更，可是这次考，她考的很不好，听监考老师和任课老师说，她最近有些心不在焉，考物理的时候居然在考场上睡着了，我看她前些日子跟你走得比较近，她也没有其他的朋友，希望你能帮我劝劝她。”
　　我说的非常含蓄，等待他的答案。
　　他不假思索的挑眉反问我：“有多不好，倒数第一？”
　　我嘴角抽搐，还是淡定的回答：“没那么糟。”
　　他沉默的低着头抽烟，却很给我面子的没有走开，我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自己的声音：“前几天，我去药店，发现她买……那个……我看到，售货小姐递给她，就是，验孕纸。”
　　脸红耳赤。那时的自以为是。
　　他眼眸深邃，嘲弄的勾了勾唇角：“验孕纸又不是只有验孕这个作用。”
　　我顿时白眼漫天乱翻，我心说，验孕纸不验孕难道用来怀孕吗？！但是话到嘴边，却变成这样幼稚而低级——“还有什么作用？”
　　我的确好奇。
　　他咬了咬唇，一脸无辜的看着我：“这个你应该比我清楚，你不是教生物么？”
　　我满脸黑线，强忍着翻他白眼的冲动，耐心解释道：“我教化学。”
　　正当我觉得此次谈话无比尴尬却苦于不知道该怎么结束时，他收到一个短信，匆匆离开了。
　　他从口袋里掏手机的时候掉出一张照片，他浑然不觉，我捡起来，喊他：“喂，你掉东西了。”
　　那是一张艾薇儿的照片，明媚的笑容，背靠一辆保时捷，背景是加拿大特有的城市和街道，明明该是欧美范，此刻落在我眼底，却像□□一样恶俗。
　　“你喜欢艾薇儿？”我不经意的问出口。
　　他飞快地收起照片，淡淡的答我：“不是，一个加拿大朋友。”
　　我忽觉难过，话语也有些放肆：“女朋友吧？长得真漂亮呢，烟熏的样子几乎和艾薇儿看不出差别。”
　　他狡猾的省略掉了我的前一个问题：“真人比艾薇儿还要漂亮。”
　　一阵风，我绕在脖颈间的蕾丝被吹飞。
　　他一把抓住它，然后三两下绕到我的脖子里。
　　蕾丝，他碰了我的蕾丝。
　　我紧张的手心被汗渍浸湿，想要落荒而逃，却在转身的那一刹那，被他忽然抓住胳膊强硬的逼我转身，他深不可测的看着我，然后抓起那条长长的白蕾丝，眸光扫过那一道道繁复的花纹。
　　蕾丝上有血迹，我无论如何都洗不掉的血迹。
　　他把一小段蕾丝绕在指尖，举到鼻尖轻轻地嗅了嗅，露出了异常邪魅带着危险讯息的笑容，这个诡异的男人！
　　他微微眯起的双眸里泛起不可捉摸的光芒，留我一个人怔在原地。
　　我站在冷风穿肠的操场中，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一个连我自己，都吓一跳的决定，可是，请原谅我，毕竟，做出这样的决定，我需要很大很大的勇气。
　　就像四年前，我在旧年面前，鱼死网破，我说：“我要和付回暖在一起！”
　　然后被他甩一巴掌，你瞧，我总是给他添麻烦，可是，情动则以，身不由己。我已经，四年都没有如此疯狂。
　　《游园惊梦》这样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曾在网上找到它的下半句“恨不知所终，欲罢而不能”。
　　我一直记得那天，天很晴朗，云很洁白，午后的阳光将一切照耀的灿烂而明媚。
　　体育课，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我坐在讲台上，思考着自己做出的那个决定，和一直无法捉摸的他的心思。
　　墨尔本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他显然没有料到教室里有人，看到是我，他轻轻地抬手算是打过招呼，绕过讲桌到薛钦的桌子旁拿了外套，准备离开。
　　在他脚步将要迈出教室门的那一刹那，我从椅子上霍的站起来，声音有点激动：“你都知道吧？”
　　他定住，转身，凝视着我，唇角有懒懒的笑，阳光静静跳跃在他脸上，很好看。
　　那一天他的模样，那么多年，我都忘不掉。
　　我说：“我喜欢你，你知道的。”
　　这次的放纵，压在神职者这块巨石之下，显得格外荒唐，于我，似乎师生恋是要比蕾丝边还荒唐的事情，面对他，我居然比面对付回暖还要紧张和不知所措。
　　我不敢看他的表情，怕看到嘲弄，我说出那句话之后，他只停顿了五秒钟，便扔掉外套，疾步走到讲台上，粗鲁按住我的肩膀，将我紧紧抵在黑板上，后背传来的凉意让我的思绪瞬间无比清晰。
　　他凝视我的眼睛，冷声告诫我：“你听好了，这个问题我只问一遍，你可后悔？”
　　后悔？
　　我轻笑出声，为什么要后悔？就像曾经看过的某部老电影里的台词说的那样，跟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挣脱开他的束缚，我踮起脚尖，手臂搂住他的脖颈，吻了他。
　　他的唇微凉，我只是静静地婆娑着，慢慢的，他的唇角绽出一抹笑颜，按住我双肩的手慢慢的绕道我的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