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浮生》西木夏凉

8、楔子：旧絮（7）

　　老天啊，一个雷劈死我算了！我都如此尴尬了，以城姜还能作何感想？我抬眼看向门边的时候，早就没了她的踪影。
　　热情似火的柜台小姐拉着我手不肯松，一脸“我是雷锋”的革命表情，劝我说：“你是她老师啊，我还以为这小姑娘辍学了呢，你可得好好管管她了，前几天还来我们这儿买……呃……避孕套呢……”
　　晴天霹雳十八记！
　　我嘴角抽搐，差点晕过去，柜台小姐大概是看我的表情太过幽怨加忧郁了，悻悻的闭了嘴，我恶向胆边生，坏坏的说：“你们这儿的避孕套质量是不是有问题啊？上面没千疮百孔的吧，否则，她干嘛还要来买验孕纸啊！”
　　不过显然柜台小姐的战斗力要高我好几个指数，她修着指甲，不屑的看我一眼，几句话就终结了我：“你以为我们这儿是情趣用品店啊？千疮百孔？哼！你怎么不说是战事激烈到人类已经无法阻挡他们了，何况是一只橡胶！”
　　我瞬间感觉苍老十岁，默默的望了柜台小姐一眼，准备回去继续修炼十年再来找她决一高下，连旧年的创口贴都忘了买。
　　其实，我是怕我说我要买创口贴，她忽然问一句：“你哪破了？”
　　所以，我两手空空的赶到西街，旧年坐在破旧的店子前面，一罐啤酒，一盘麻辣小龙虾，身旁还窝着一直狗，那狗脑袋上黏糊糊的一片暗红，我瞬间明白了他为什么要我买创口贴。
　　旧年举着一只虾，像个落魄公子哥似的问我：“要不要喝一杯？”
　　我在他身边坐下，鼻子嗅到他身上淡淡的啤酒香气，忽然觉得心很沉，像灌满了铅，将脑袋横在他肩膀上，我声音软趴趴的：“哥，你做什么弄了只狗？”
　　旧年将一只扒皮的麻辣小龙虾送到我嘴边，我一口咬住，恶意的在他指尖舔了舔。
　　他说：“本来想去学校看看你，在西街拐弯口差点撞死这狗，觉得长得很像你，就留下它了。”
　　什么话！我瞪眼道：“我昨天还看见一猪长得挺像你呢！”
　　他不怒，只是淡淡的笑，跟吃了仙药得道成仙的老鼠似的。
　　我趁机说：“哥，你也不小了，真的要三十而立了，什么时候才给我娶个嫂子啊？我哥这么帅，公司追你的女同事应该很多吧？”
　　他今天真的很反常，以前他很忌讳我跟他提女朋友的事情，现在他却一点都不生气，温柔的可怕的问我说：“你希望我给你找个什么样的嫂子？”
　　我嘿嘿笑：“最起码也得有我这么漂亮啊。”
　　“美得你！”他推我脑袋一下，将最后一只小龙虾喂到我嘴里，起身付了帐，然后开车送我回学校。
　　旧年疼我，人尽皆知。
　　那天旧年把我放在校门口的时候，离第一节晚自习上课还有五分钟，为了能在铃声前去签到，我绕了一条小路回C楼，签到迟到扣班级量化十分。量化跟工资挂钩。
　　我的心多么焦急不言而喻，工资啊！我在小路上披荆斩棘艰难前行的时候，遇到墨尔本也正急匆匆的赶回教学楼。
　　偏偏这时候我因为分心被一处藤蔓绊住了脚踝，我惊叫一声，扑通倒在了杂草丛中。
　　他转身发现了我，眉头微微皱起，走过来，朝我伸出手掌。
　　我嗅到烟草略带苦涩的气息，抬眼看到他唇齿间忽明忽暗的火点。那一刻，我的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在药店里那一幕，以城姜推门离去。
　　所以我做了一个特矫情的动作，看都不看他那只手，只顾拼命拔我的脚。
　　他似乎不生气，绕到我身后蹲下，我侧过身子去，不着痕迹的将裙子掩了掩，可是他看都不看一眼，一手按住我的脚踝，另一只手直直的抓住那些满是刺的荆棘连根拔起。将那些带刺的绿色植物丢到草丛里，他大步流星的离去，视我如无物。
　　我从地上爬起来，心又一瞬间沉到谷底，刚刚他那眼神，每一个动作，分明是看穿了我的意思——想到这里，我浑身冰凉，像是悬崖边上摇摇欲坠的石头，脑袋大概被五百斤的铁锤狠狠地敲击过似的，昏沉的不像话，一个声音在我脑中奔走狂喊，他知道了！他知道了！
　　他一定是看穿了我的心思。看穿那个连我自己都不想承认的秘密。
　　从他看我的眼神，他一言不发的离去。
　　他……
　　想到这里，我腿一软，差点又没出息的趴下，幽幽的叹口气，没想到，就算我再怎么克制，再怎么伪装，再怎么闪躲，他还是足以，一眼看穿。
　　我不禁抓狂的挠头——
　　难道，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
　　脚踝处传来隐隐的痛，我看了一眼，鲜红的血顺着脚骨慢慢的流下，仅仅是被绊住，就伤成这样，那刚才，他连根拔起那簇荆棘，应该伤得很严重吧。
　　那晚，还是被扣掉了量化，可是我已经无暇关心这个，因为以城姜模拟考试，失去了第一名的宝座，这无疑是给了原本的第二一条活路，这次的年级第一不在我们班，听说是一匹黑马，理三门拿了全满。
　　以城姜似乎更加沉默了，上课从不抬头，点名回答问题往往叫三次她才慢慢地站起来，站起来之后也是默不作声，全然不知道课讲得什么。我终于认同学校的第二条高压线——严禁恋爱。果然，教育部还是十分明智的。
　　我当然不忍看她这样，更不忍问她验孕纸的事情。所以，我决定去找他。
　　上帝作证，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我是神职者，内心没有一丝一毫的其他想法，我只是，要为自己的学生，做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