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无痕》洛倾水

5、成亲

　　“爹，自三弟答应这门婚事后，一直闭门不出，一句话也不说，谁也不理，这样好吗？”看着坐在书案前的雪天威，雪凝昭有些担忧，这几日他去过逸寒院几次，不仅没有看到雪凝寒，甚至连舞蝶也没了踪影，自从来到京城，除非不允许，其他时候舞蝶都像是影子一样跟在雪凝寒身后，如今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总不会是舞蝶吃醋不理三弟了吧！若果真如此倒也容易解决，可那日他却在玲珑阁见到了明显憔悴的舞蝶，看玲珑的样子只怕也只剩下无奈了。
　　“什么好不好的！他既然答应了这亲事，就该做到。有什么好担心的！倒是如今这朝中局势让我着实有些担心。”头也不抬，雪天威略带烦恼的说道。
　　“自我与素娆成亲之后，吏部尚书便与爹一样支持二皇子，朝中更有几人表示愿意为爹效犬马之劳，如今朝中局势已然明朗，爹还在担心什么？”
　　“昭儿你有所不知，当今圣上共育有四子，皇长子沈少卿为前皇后嫡出，只是在幼年时便不知所踪；皇次子沈少庭，如今圣上最宠的德妃是他的生母，另外还生有一女，便是明茉公主；皇三子沈少英，良妃所出，性子温和，似并无登位之意，但极善收买人心；皇四子沈少铭，如今尚贤皇后所出，深受皇上喜爱，有意立为太子，只因年纪尚轻，才未下决定。如今朝中大臣多看好二皇子沈少庭，但尚贤皇后乃李义博的妹妹，在朝中也有部分势力，只三皇子并未有所动作。”
　　“既如此，仍是二皇子处于优势，爹并不需担心什么啊！”雪凝昭实在听不出雪天威说这番话的意图是什么，能与二皇子竞争的只有四皇子，但一个小孩子又怎么可能斗得过沈少庭这个势力最大又极有心机的兄长，
　　“若事情真像我所说的这般当然不必担心，但坏就坏在大皇子沈少卿这里。”
　　“大皇子，他不是早在十几年前便失踪了么？难道说……”雪凝昭有些惊疑道，“他回宫了？”
　　“正是。”轻叹一声，雪天威以手抚额道：“今日上朝时，皇上突然宣布大皇子回朝，并立即便被封为瑞亲王，这还是本朝第一个被封的亲王，看样子很可能会被同时定为储君人选。”
　　“这……怎么可能？”雪凝昭对此不由大吃一惊，“一个失踪了近二十年的人，怎么会这么巧赶在此时回来？而且，皇上竟一点儿也不怀疑他的身份和图谋？”
　　“他的容貌与他的生母孝仁皇后有九成的相似，这让人怎么怀疑，更何况他还持有当年皇上御赐的特制玉佩，这更是肯定了他的身份。只是，皇上似乎对他的突然出现讳莫如深，无论大臣如何追问都不曾回答。至于图谋，我想皇上大概是觉得对他有所亏欠，才这么做的吧！”
　　“亏欠？就算心有歉疚只消多封赏些金银钱财，保证他一辈子吃穿不愁也便是了，为何一定要立为太子？他一个初来乍到的皇子，再怎么说他对朝中之事也并不了解，二皇子才是储君的最佳人选，这一点皇上不会想不到啊。”
　　“昭儿，此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自书案前起身，雪天威看向窗外，“也不知这大皇子是被何人养大，不但对朝中之事了如指掌，而且对治国之道说的头头是道，连我们这些多年老臣也不得不佩服。再加上皇上仍对当年孝仁皇后之事念念不忘，因此才会这般弥补他。”
　　“孝仁皇后？她不是因为与侍卫私通被皇后打入冷宫了吗？”听雪天威提起孝仁皇后，雪凝昭隐约猜到其中定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关于孝仁皇后，他只听说此人十四岁入宫，虽然是民间秀女，但却被先帝一眼看中，直接钦点为太子妃。皇上登基后，因其温柔贤淑立为皇后，次年产下一子就是大皇子沈少卿。但不久，便有传言说孝仁皇后与侍卫长私通，皇上认为其知书达理断不会做出此等□□后宫之事，直到皇上亲眼撞见，怒极之下，遂将孝仁皇后打入冷宫，并下令诛杀侍卫长九族。两个月后，宫中有消息传出，孝仁皇后为表清白，自缢于芳华殿，此事最后不了了之。虽说宫中人人都是如此说辞，只怕这其中还不知有多少宫廷秘辛也未可知。
　　“我也是私下里听皇上身边的年公公说的，当年孝仁皇后是被人陷害含冤枉死的。然而在孝仁皇后死后半年，皇上却查出了事情的真相，想到孝仁皇后临死前的决绝以及往日相处的点点滴滴，心中悲痛，无奈孝仁皇后已经去了，皇上这才想起她唯一的骨肉。可令人没想到的是，自孝仁皇后被打入冷宫之后便无人关注的大皇子，竟离奇地自宫中失踪了，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当年与孝仁皇后一同进宫的秀女，大皇子的奶娘巧萍。虽然皇上也有派人查找，但一直没有丝毫音讯。自此之后，皇上便下了禁令，宫中一律不许议论孝仁皇后与大皇子之事，连带芳华殿也荒废至今。想来也是不想触及伤心事吧！”
　　“爹，这大皇子如此强势地闯入朝政中心，只怕朝中真心臣服的人没有几个，不如我们先静观其变，且看这大皇子究竟有多大本事。”思索半晌，雪凝昭这才沉声开口，“毕竟他只是初来乍到，在朝中没有任何势力，即使被立为太子，也是孤军奋战，我们还有机会。”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坐回案前，雪天威略一思忖道：“昭儿，你去吩咐老谢，让他把日子尽快定下来，我要他们尽早成婚，越早越好。”
　　“爹，这样好吗？三弟那边……”犹豫着，雪凝昭没能说完，便听雪天威冷哼一声，“皇上圣旨已下，由不得他愿不愿意，快去！”
　　再次来到逸寒院，雪凝昭终于见到了一直不见人影的雪凝寒，相比那日见到的舞蝶，雪凝寒也好不到哪里去，整个人憔悴的不成样子。听到雪天威要雪凝昭转达的话，也只是闷闷的点头答应一声便再没了动静。直到雪凝昭再也不忍看他如此打算离开之际，才突然开口道：“大哥，可不可以……”犹豫了很久，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般，雪凝寒咬牙道，“可不可以帮我带小蝶回来？”
　　停住脚步，雪凝昭回身，脸上很是严肃：“三弟，你和舞蝶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究竟是怎么跟她说的？若不把你们之间的问题解决掉，她今后的日子只怕会更不好过。”见雪凝寒惊愕的抬头，雪凝昭不禁气结，“枉你天资聪颖，怎么连这一层都想不透，你与舞蝶如今这种关系，明眼人都可以从中看出些许端倪，更何况是明茉公主！高傲如她，是绝不容许你的眼中存有他人的，到那时，你要舞蝶何以自处？”
　　“我知道了……”缓缓垂下头，雪凝寒再次陷入了沉默。
　　清辉园
　　有些烦恼的遣退身边的下人，雪凝昭走进书房，想起白天所发生的一切，不禁有些头疼。其实，他是有些羡慕三弟的，至少三弟还有这个勇气违抗爹的决定，而自己却是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听命娶了一个自己根本不了解的女子。
　　一件衣服被轻轻搭在肩上，雪凝昭这才回神，转头看到站在身侧的女子，一件鹅黄色夹袄配下身蓝色的纱裙，衬得她的身姿更显婀娜，脸上是明显精心打扮过后的精致妆容，头发则被细心的梳到脑后，细细的盘成发髻，此人正是他的新婚妻子林素娆。
　　“相公，天快黑了，夜里不比白天，还是该多穿些以免着凉。”点燃书案上的蜡烛，林素娆并没有立即离去，而是轻声问道，“听丫环说，你从逸寒院回来后就一直待在书房，是不是在为了三弟的事心烦？”见雪凝昭不做声，犹豫了一下，又继续道，“又或者，是为了舞蝶……”
　　听到她这么问，雪凝昭瞬间抬头，目光犀利的看向她。淡淡一笑，林素娆轻声却肯定的开口：“不用惊讶我会知道这些，那日玲珑过来看我时带了她过来，我便看出来了，我虽刚嫁过来不久，对府中还不熟悉，但有些事是一眼便能看出来的。”
　　雪凝昭再度转过头，似乎思考着什么，见状，林素娆只得继续道：“相公，可是遇上难题，或许我能帮你些什么。毕竟同为女子，舞蝶的心情我多少还是能理解一些的。”
　　直起身，正视着面前这个浅笑着为自己提建议的女子，雪凝昭突然明白，其实对于这场婚姻，无法反抗的又何止自己一个，眼前的女子或者比自己更加无奈。但不同于自己的消极冷淡，她默默的接受了这段姻缘，并努力去经营着它，试着让这个并不温暖的家庭一点点变得温馨起来。一直以来，自己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却忘记了其实还有人在关心着自己，事事想着自己。明灭的烛光下，雪凝昭忽然笑了，也许，他其实比三弟更加幸福一些也未可知。
　　手中捧着大红的喜袍，颜色鲜艳得甚至有些刺目，舞蝶的双眼似乎被这如火的红色灼伤了一般苦涩。静静站在雪凝寒身后等待他的吩咐，直到吉时将至，雪凝寒却一直没有动静，舞蝶才不得不开口提醒：“三少爷，时辰就快到了，您该换衣服了。”
　　听到舞蝶明显沙哑的声音，雪凝寒不禁皱眉，却并未回头。不是不知道她已在身后站了一夜，只是自那日回来后，她便一直在躲着他，就算是此刻，也不肯抬头看他，让他根本不知如何开口。看着房门上映出的忙碌身影，雪凝寒低声道：“小蝶，我只问你一句话，我与公主成亲，你真的开心吗？”
　　“公主出身皇族，乃金枝玉叶，三少爷得此佳人，奴婢自然为您高兴。”话音未落，便听到雪凝寒强忍怒火的声音：“不要跟我说什么为我高兴之类的鬼话，我只想知道你是否会高兴！”
　　“奴婢自然高兴。”说出这番违心的话，舞蝶便不再言语，只是将头垂得更低，雪凝寒也只能随之沉默。半晌，雪凝寒终是轻轻叹息一声，起身脱下惯常的白衣，在舞蝶的服侍下换上喜袍，这才在桌边坐下，任由舞蝶为自己打理头发。
　　打点好一切，雪凝寒向外走去，却在开门之前顿住了脚步，不敢回头，只轻声问：“小蝶，九年来你从未自称过奴婢，如今却如此，你当真要与我生分到如此地步么？”雪凝寒的声音并不大，却足以使舞蝶听得清清楚楚，那一刻，一股莫名的悲伤在她心中迅速弥漫开来。张了张口却不知该用什么来回答，只哑声道：“奴婢不敢。”闻言，雪凝寒苦笑一声再不停留，开门走了出去。
　　看着雪凝寒的身影最终消失在视线里，没来由的恐惧瞬间侵袭她的整个胸膛，眼眶再也锁不住那沉甸甸的水分，泪水一滴滴自脸际滑落，打湿了手中的巾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