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殇缘》柳含初

9、撞车

　　李瑷彤下班之后，被凌枫又留下来加班，处理明日一早会谈需要的资料。弄完之后，公司里已经安静得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呼吸。她收拾好东西，关掉灯，拿着包，离开了公司。刚到电梯间，一部电梯“叮咚”一下打开了。她正准备进去，不料凌枫却意外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凌总。”李瑷彤犹豫了一下，还是冲他点了点头。随即，走进了电梯。
　　凌枫回身，挡着电梯门，问道，“资料准备好了吗？”
　　“是。都放在您桌上了。”李瑷彤心不在焉地应了。她低头看了看表，时针已经指到十一点了。工作两年多来，她还是第一次在公司加班到这么晚。
　　“我送你。车钥匙在身上吗？”凌枫知道她急着回家。
　　李瑷彤忙摇了摇头，“不用，不用。凌总，我自己回去。”
　　凌枫立刻沉下脸，“我有说你现在可以下班了吗？”
　　李瑷彤垂下眼帘，不吱声。心里盘算着这一个月若天天如此，该怎么过呀？
　　凌枫见她娥眉轻颦，阴郁漫上眼角，心里有些不忍。他叹了口气，用较为柔和的声音说道，“去拿钥匙，我在这儿等你。”
　　李瑷彤沉默半晌，终于低着头慢慢走出了电梯。她拿了钥匙，回到电梯间，看见凌枫双臂环胸，半倚着电梯门。他两道粗而黑的眉毛，本因微皱形成了两条浓密的黑线，然当他举眸看到她时，它们又蓦地象柔美的翅膀般展开，淡淡的微笑在他嘴角漾开。
　　李瑷彤避开他的目光，径自走到他身前，将钥匙递给他。
　　“你开吧。多练练有好处。”凌枫转过身，走进电梯。
　　李瑷彤握着车钥匙，站在电梯口，不知如何是好。凌枫的自以为是，她有些反感。
　　“不想回去了？”凌枫笑着调侃她。
　　李瑷彤反握住钥匙，走进了电梯，背对凌枫，看着电梯门徐徐关上。“凌总，我开没问题。至于好处，那是你的想法，不是我的。”这是她第一次明言抵触凌枫。
　　凌枫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异。转眼，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走到李瑷彤身旁，“你毕业两年多了吧？”
　　“是。”
　　“你是毕业于C大计算机系吧？”凌枫侧着头，仔细看着她面上每一丝表情。
　　“是。”李瑷彤转过头，直视着他。
　　“除了用英文翻译一些资料外，你还会什么？”凌枫轩了轩眉。
　　李瑷彤紧咬着唇，恨恨地盯着傲气的凌枫，一张脸苍白如纸。“既然凌总并不满意我的工作能力，凌总今天就应该批准我的辞职报告。”
　　“不。”凌枫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背过身，望着紧闭的电梯门，淡淡地说道，“你有能力，只是未经锻炼罢了。所以……”说着，他侧过头，微笑着又道，“我决定给你机会。”
　　李瑷彤缓缓阖上眼帘，竭力压抑内心的恼怒。她知道他这是在跟她绕弯，在他这儿毫无道理可讲。

　　深沉的夜色，迷幻般的黑蓝。淡白色的街灯，映照着清冷的大街。
　　一晚的觥筹交错，使得李天昕、童晓菲以及在座的领导们都处在酒醉的半晕半醒之间。李天昕和童晓菲站在饭店门口，与领导们又寒暄一番后，方礼貌地目送着他们上车。
　　童晓菲本有些醉意，头晕乎乎的。夜风轻拂下，她的酒醒了几分。侧眸望向一旁的李天昕，只见其面色微红，黑眸深邃，比平日更帅了几分。近日来，压抑于她内心的情感，顿时如喷薄而出的岩浆在她体内翻滚。她极力平抑住想抱住他的冲动，故意向前迈了一步。转而，她却装作酒醉不稳之态，向一旁趔趄。
　　李天昕看着几辆座驾绝尘而去，便欲与童晓菲告辞。不料，一回头，见其站立不稳，忙探出手臂将她扶住。“没事吧？”
　　童晓菲摇了摇头，身体悄然靠向李天昕，感触着他温暖的身体，坚实的臂膀。那带着几分酒气的男性气息，让她觉得浑身燥热。
　　李天昕察觉出她的异动，低头看了看，见她面色酡红，媚眼如丝，柔情似水。他立刻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然手臂还是轻扶着她。“你去车上休息一下。我让秘书过来接你。”
　　李天昕的话，好如一盆自头上泼下来的冷水，将童晓菲满腹的柔情和爱意浇得无影无踪。她气恼地瞥了眼他，一肚子的火。

　　李瑷彤开着车，慢慢地朝家驶去。因为是第二次开，已不似中午般生疏和恐惧。一路上，她小心翼翼，见了来车也会踩下刹车，以避免意外。
　　这时，突然前方亮起两道刺眼的光束。她本能地微眯眼睛，不经意间，余光却瞄到对面大街的行人道上有两个依偎的身影。正要移目看向前方，心中却没来由地一阵不畅。她下意识地觉得那其中一个身影，似乎有些熟悉。她又转回目光，细细一看，顿时惊诧万分。
　　哥哥？！他……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颗心仿佛被人揉碎了般。她的灵魂已经出窍，飞到了对街，只余肉身木然地坐在车里。她的思维停滞了，脑子里乱糟糟的。
　　不觉间，汽车已经驶过很远，但她的眼前还闪现着方才的一幕。
　　突然，一声暴喝在她耳畔响起，“你搞什么啊？疯了吗？”
　　她蓦然惊醒，只见车已逆向行驶到了对向车道。一辆汽车正飞速地迎面开来。她惊惶失措，手忙脚乱地急打方向盘。
　　“减速，不要……”凌枫的话还没说完，车已经“砰”一声撞到了路旁的栏杆上。
　　重撞之后，汽车停在了路边。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撞到了前窗上，弹了回来。
　　凌枫火大地看着她，“你怎么在开呀？”一头飘逸的黑发，现在变得乱蓬蓬。
　　李瑷彤惊魂未定，呆呆地看着已经撞变了形的汽车前端。
　　“下车。”凌枫气呼呼地大力推开车门，钻了出去。他冲到前头，看了看，便开始拨打电话。
　　李瑷彤此时渐渐回过神来，她长叹一息，也走了出去。“凌总，修车的费用我会赔偿的，你不用发火。”
　　凌枫听了这句话，立刻火冒三丈。他指着李瑷彤，大声骂道，“你神经病啊！？一个破车，我会心疼？你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
　　李瑷彤心情本就不好，经他这么一闹，更是委屈得什么似的。她噙着泪，咬着牙，横了眼凌枫，便扭过头，捂着嘴跑开了。
　　凌枫烦躁地用拳狠狠地捶了捶汽车。从来都是女人围着他转，骄傲的他从没有想去刻意留过任何一个女人。如今，他第一次想留住这个女人，却发现根本束手无策。他不知道为什么在她身旁他的言行带来的效果总与他的初衷背道而驰！看着李瑷彤的远去，他的心变得空落落的。

　　这时，一串悠扬的歌声惊扰了他的思绪。他觉得这个声音相当陌生，不似他的手机铃声。循声而望，竟发现李瑷彤的包还落在汽车后座上。这一下，他猛地惊了，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这么晚，她一个人跑开了，身上什么也没有，万一……想着，他不由有些急了。
　　他赶忙关好车窗、车门，取下车钥匙，拿起包，向她方才跑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李瑷彤走了好长一段，才恍然意识自己竟然忘了拿包。方才街头的一幕，不期然又回到了她的脑海。她的心好似利刃戳过般疼痛不已。她不知道他和那个女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早已发生，只是自己并没注意到？如果她和他不是至亲，她便可以直白相问，可是现在的她其实根本没资格问他。她孤身伫立街头，望着延伸天际的长路，茫然不知所措。
　　凌枫拎着李瑷彤的包，一边跑一边察望道路两旁。包里不断传出的铃声，好似催命符般，让他越发紧张。前后不过一会儿，他怎么看不到她呢？五年前的景象，又一次蹦入脑海，他的心有些乱了。

　　李天昕驱车往家而行，突然看到一抹纤弱的身影独立于孤清的街头。那飘飞的裙裾，好似轻快的精灵想把她送上天空，但无奈于她脸上沉重的心思。
　　彤彤？
　　李天昕赶忙刹车停靠到了路边。
　　李瑷彤正心思千回百转，蓦地被身旁尖锐的刹车声，给惊醒了。她侧目一看，竟是哥。他走下车，来到了她的身边。
　　“彤彤，你怎么会在这儿呢？”李天昕上下打量一下李瑷彤，“你的包呢？”
　　李瑷彤摇了摇头，“我没事。包……”她顿了顿，“忘在公司了。”
　　李天昕不信她的话，但见她衣裙齐整，面色平静，也就没再追问。他打开车门，“上车吧。”
　　“你……”李瑷彤迟疑地看着他，“没事吧？”
　　李天昕有些莫名其妙，“什么事？”
　　李瑷彤摇了摇头，正欲钻进车里，却感到了一束注视的目光。她回头一瞧，却见凌枫拎着她的包，目色复杂地看着她和李天昕。
　　李天昕此刻也注意到了凌枫的存在。他目光如炬，猛地锁定了凌枫手中提着的李瑷彤的包。
　　李瑷彤扶着车门，踌躇了一刻，终于掉转身，来到了凌枫的身旁。她接过他递过来的包，深鞠一躬，“今晚的事儿，我很抱歉。”说完，便拎着包，走回了车上。
　　李天昕冷冷地觑了眼凌枫，径自上车。
　　凌风呆呆地站在街头，目送着汽车远去。习习晚风吹拂着他飘逸的黑发，落寞的眼神沉醉在无尽的黑夜中。他欣长的身影在桔黄的灯光下，映射到长街上，显得那样孤寂。

　　李瑷彤上车后，一直没说话。李天昕一边开车，一边注视着她。那平静的外表，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慌。因为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看不出她的心底在想些什么。她和今晚的那个男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绝不似她以前告诉他的那么简单。他一定要弄清楚，绝不容他的天使、他的宝贝为别人所窥觑！
　　李瑷彤一直犹豫是不是向她哥解释自己的包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凌枫手中。但思忖半晌，终于放弃了。既然想要学会放下，给他自由和快乐，那么这样的误会其实是好的。因为它能起到很好地推波助澜的作用。虽然这将意味着他不会再如以往陪伴在侧，但如果他能开心，自己又怎能再固执、自私如以往？怎能因自己的错爱将他也一同拖入那可怕的地狱？

　　两人回到家，正巧碰到了刚刚回来的秦小雨。三人闲聊一阵，李天昕便告辞而去。秦小雨因为连日加班，今天又坐了大半天的车，累得够呛，忙忙沐浴后，便倒头大睡。李瑷彤洗漱完毕，已是半夜过后了。她了无睡意，独自坐在客厅里。
　　清冷的月光，从宽大的落地窗泄入房间，在暗红的地板上，洒下了一片霜白。参差的暗影，好似繁花盛开，又如精巧的图案，极为错落有致。月影，犹如一双无情的手，为曾经留下了无限温馨的家居盖上了一层冷漠的纱。
　　李瑷彤处在半梦半醒之间，时而看到她和他以往的欢乐，时而触目于眼下的冰冷，甚至以后的孤寂。她徘徊在伦理道德和深情爱欲之间，彷徨于地狱和天堂两端。哥哥，是不应该进地狱的。既然那是因为她曾经的自私造成的，那么就让她独自扛起一切的罪责。哥哥，只要能在高高的云端看着她就好了。人痛彻心扉，可是她愿意。
　　李瑷彤长叹一息，取出了酒柜中的一瓶波尔多红酒。这还是她半年多前买的。哥哥找到她之前，她一直相当颓丧。夜深人静之时，浓郁醇厚的红酒，是她的最佳伴侣。她曾以为，她今后不会再喜欢它们了。可上天捉弄，时隔半年后，她竟然又想到了它们。
　　她为自己斟了一杯。这是CHATEAU LATOUR。她喜欢它的刚劲浑厚。她夹着杯颈，轻轻摇动，任酒红色的汁液挂壁而落，醇厚浓郁的气息扑鼻而来。她深吸一口，顿时有种沉醉的感觉。轻啜一口，细细品味一番咽下后，唇齿依旧芳香。这样美妙的感觉，让她一时忘记了一切。
　　待香气溢散之后，她又回到了纠结的思绪之中。她清楚如果自己仅仅是排拒哥哥，他势必不会放心。怔想间，她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