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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问苑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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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蓟城人民眼里,蓟城有三大勾魂处所,一为花烟间,是秦楼楚巷里的翘楚,门前联子上对着“花门柳巷里,翻云覆雨情”,不知勾着多少人的心;二是问苑,蓟城有打油诗说“七弦冷音问苑曲,朝闻夕死不足惜”,夸得就是问苑的曲子;第三么,却是西衍陵,蓟城人说:“城西那位衍公子成日里与死人打交道,怕也是练就了一番勾魂的本事来,小姐们只要上西衍陵走一趟,回来保准茶饭不思。”
前两者都是蓟城里逍遥的地方,只有西衍陵是真让人销去魂的处所。
蓟城人们发现,这销魂的公子平日里最爱就是一个人上问苑里逍遥,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今儿却见他不仅携了自家小白丫头来,还带上了一个陌生男人。
这陌生男人一袭黑衣,黑是那种很纯粹的黑,让人一眼瞧去就像是陷入了一团化不开的黑色一样,与素袍的城西少年联袂,像极了城外阎王庙里的黑白无常——只是这黑白无常的长相是无人敢恭维的,衍公子的相貌在蓟城里是出了名的好,否则也不会勾着那么多少女的芳心,自是不必细说,要说今儿出现的这黑衣人,却也是个神仙般的人物,颀长的身材掩藏在纯黑如墨的袍子里,五官刀削一般的明朗整齐,尤其一双眸子,似有流光漾动,在太阳底下,越发像是跳跃着光芒,让人瞬间就联想到波光粼粼的海面。
没错,这个人,他的眸子就像是海一样,漾动着流光,是蓝色的。
“啊呀呀,蓝色眼睛,是从海上离沫国来的人。”周半仙最近开销有点大,话也越发多起来了,“说起这个离沫国,可真是神奇,这离沫国的国土不是固定的,而是飘在海上的,循着墟海的海水流动,行踪像鬼一样捉摸不透,早年有一次,还差点漂到蓟城来了,我连夜赶到海上去,与离沫人谈了许久,才让他们将岛屿带走……”
就在周半仙大放厥词地讲着离沫国的故事时,小林公子正百无聊赖地躺在问苑里听曲,听着听着,他忽然觉着有种很强大的气场来袭,惊得赶紧坐了起来,揭开帘子瞧着楼下轻飘飘地走进三个人来,当下立马跳下软榻来,肥硕的身子震得问苑二楼的地板一阵呜咽。
“西衍这个娘娘腔,居然在本大爷听曲的时候上问苑来了。”他说得好似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让侯在一边的小厮也探头进来吆喝道:“就是,没见我们小林公子在吗?你西衍也好意思出现?”
林不凡很受用地点头赞同着小厮的奉承,大喇喇地走出包间,准备迎接自己的宿敌。
西衍一行人才上了二楼,就听着一个阴阳怪气地声音说:“这不是城西的衍公子么?今儿上问苑,是要给小爷唱一曲不是?”
西衍不用抬头看他,也知道这定是那个打扮怪异的小林公子了,他拍了拍林不凡敞在外头的大肚子,乐呵呵地说:“我这小身板唱曲可不行,小林公子如此肚量,唱起曲来,想来定是声如洪钟的。”
仿佛附和西衍说的话一样,他一拍那大肚子,肚皮立刻发出几声清脆的响声来,仿佛有人击中了一面大鼓一样。
问苑听曲的人不少,听了这个响声都哈哈大笑起来,有那好口舌者干脆对着林不凡大喊了一声:“小林公子,这鼓手敲得太烂了,还是你上吧。”
“你他妈的,本大爷也是你能消遣的,我看你是活腻了,我打你个吃多鸭舌头搭下嘴的小泼皮……”小林公子拳头打在西衍这面有弹性的墙上,没发出力来,反倒反弹着自己受了伤,正有气不能撒,此刻有人撞了枪口,还不赶紧撒气去。
慕一涵一面走一面听他骂人,不禁抿了笑:“还真是声如洪钟。”末了,又补了一句:“人也洪钟。”
不想林不凡虽在破口大骂,耳朵却是出奇的灵敏,飞快地又寻找下一个出气筒:“谁他妈的又在大爷后面说话?”
无奈慕一涵已随西衍走远,只有小林公子在原地大吼:“是谁?到底是谁?”
白瑾趴在慕一涵肩上,同情地看着林不凡挥着膀子大叫的样子,忽然说:“我想去南山看猩猩了。”
慕一涵回头瞥了一眼林不凡,很认真地教育白瑾道:“小白,做人不可以这么坏的。”
说话间,三人进了写有“衍”字的雅间。
再说那小林公子,虽是挥着膀子大叫“是谁”的,实则目光一直定在西衍一行人身上,末了慕一涵看他的时候,他不觉惊了一下:那人的眼神,好熟悉!
可是,到底是哪里熟悉呢?
气昏了头的小林公子实在想不起来,直到改上花烟间喝花酒的路上听见周半仙与人讲离沫国的故事时,他才猛然记起来。
“我想起来了,是他!”小林公子仿佛听说炎家垮台了一样兴奋,眼睛也像离沫人一样要放出光来了。
“少爷,您这是怎么了?”随行的小厮很纳闷,未必自家少爷这会儿想起方才在背后说他坏话的人来了?
他这正暗自猜想着,却听小林公子很高兴地说:“传说里每十年一次请西衍出海的离沫人来了,哼哼,西衍终于又要出海了!”呸了以后,摩拳擦掌继续说:“我就不信苏家还能让小禾再等西衍那个小白脸四年,赶紧回去告诉老爷,准备上苏府提亲去!”
林不凡敲定主意,乐得哈哈大笑起来,瞧着周半仙那张显得有些俗气的脸,也不免觉得充满飘逸出尘的感觉来,高兴之下,一个箭步冲到周半仙面前,搂着他狠狠的吧唧了一口。
“周半仙呐,你真乃神人也……”
从此,蓟城里说起周半仙这个人来,都多了些钦佩之情,脸上的笑也是很耐人寻味的:“周半仙这个人呐,还是有些本事的。哈哈!哈哈哈!”
蓟城各有所乐,问苑里的曲子传到街上更是可乐,路过问苑的行人都会不自禁地哼上几句问苑里传出来的小曲。
袅袅歌声,从问苑里传出来的时候,只剩得几个词,但是敏锐的蓟城人一听,立马能判断问苑里如今唱得是什么曲,大致也是因为问苑曲只听一次,便有终身难忘的境界。
可惜,今儿问苑里断断续续传出来这几句歌来,即使是常年在问苑混迹的蓟城人也不知道是哪支曲。
听了一会儿,有经验的人终于说话了:“闻说今儿衍公子带人上问苑听曲来了,没想到这苏家小姐又作了新曲,衍公子真是好福气。”
众人一听,这才释然。
是了,问苑是苏家的产业,而苏家的小姐对城西少年的感情在整个蓟城都已不是新闻,每每西衍上问苑,苏家小姐总要亲自为其演奏,难怪今儿这人的声音不常听,曲子也是新的,想来也是苏家小姐的新曲了。
西衍倚在“衍”字号的专属雅间,抿着小茶,磕着小瓜子儿,很是逍遥。慕一涵离他远远的,一手摆弄着一把折扇,一手撩拨着墨玉的茶杯,听小白讲有关西衍的八卦。
小白遥遥指了一指隐在重重幕帘后面的佳人,说:“这就是等了公子十年的那位小姐了,今儿听说公子来听曲,又亲自上来了。”
白瑾瞄了自家公子一眼,发觉他注意力明显不在自己身上,立即絮絮叨叨地跟慕一涵说:“苏禾是城南苏家的千金,不足月就生下来了,打小就多病,全仗着苏家的家底续着命,每日吃人参就跟啃萝卜似地,可惜就是没什么起色,大夫都说难活过十六岁。哈!说起来,这苏夫人当年早产的时候,苏老爷还差人来请过公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