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悲催的草 ...
-
陈宝林记得自己被捅了六刀，刀子进得很快，出来更快，感觉就像凉风吹过去。
他的身体越来越冷，意识模糊中听到有人叫：“‘耗子’你疯了，你他妈操就操，捅什么刀子？”
那“耗子”说……
说什么陈宝林已经不知道了，只是好像一个恍神，就听到了另一种声音，呜呜呜，是个小朋友，边哭边倔强地喊：“不准打我哥哥，走开，走开！”
他有些奇怪。
这意识会不会跳得太快。又或者，他刚才晕了，那些狗杂种已经走了，他还没死。
他忽然兴奋起来，很好，他没死。他该死的没死。
他又悲哀起来。
作为一个男人，他被三个男人强了，他妈怎么会遇到这种事。
外面，小朋友呜呜的哭声和叫喊丝毫没引起其他小朋友的共鸣，他们哦哦哦地起哄着，脚步声奔向了远方。
小朋友又喊：“不准跑，别跑，你们害死我哥哥……呜呜呜，不准跑……呜呜呜，爸爸……呜呜呜……”
越哭越伤心了。
陈宝林越听越烦，特么哭有个屁用。有力气就揍人，没力气不会拉帮结派？再不济打小报告总会吧！
他烦得不行，想睁眼，眼皮子睁不开。
想想也是，受那么严重的差点小命不保的伤，能活着就该哦米拖佛了。
小朋友哭了一会儿，过来了，在他边上喊：”哥哥，你不要睡，你醒醒，哥哥，呜呜呜。哥哥……”
陈宝林觉得有点怪异，他可没弟弟，还有，小家伙你不推我，光喊有什么用。
但如果，他推了呢？
他用力睁眼，使劲抬手。
他总算掀开了眼皮子。
他从不知道睁眼也会这么累。
刺眼的阳光过来，他下意识眯了眼，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向还在哭的某孩子。
喂，小孩……
他张嘴，发现一个声音都蹦不出。
见鬼了。
他惊得眼睛越发大，又因为外面金灿灿的光芒不得不眯上眼。
好像有风，感觉不到多少，身体迟钝，说不客气就是块大石头，沉重的，无法抬起来的石头。
最终，是小朋友看到他醒后帮了他。
“哥哥，你往右边翻翻……是是是，就这样……手，手往前……往前啊哥哥……我帮你！”小家伙挂着泪珠帮忙。
避开阳光的直射，陈宝林好歹看清这小孩的样子。
眼睛长得很好，除此一塌糊涂。衣服特么农民工都不稀罕穿的上蓝下黑，头发跟鸡窝，脸上鼻涕眼泪……他都几辈子没见过这种脏小孩了。
不过这时候计较不了这么多，他随着小朋友的口令一板一眼做起来，还真站了起来。
按说他该笑的，受那么严重的伤还能好端端起来。但他实在笑不出。
之前睁眼困难，转头困难，说话艰难，起身艰难，那也算了，可以理解为重伤后遗症。但现在……
出事前他一米八七，牛高马大，现在比对面前的三寸丁，三岁样子，人小手小样样小，而他不再居高临下，几乎算是平视。另外，他的手已经完全缩水了。
这特么还是他？就见了鬼了。
陈宝林失魂落魄，任谁睁眼一看遇到这现状都要浑身发冷。
什么时代，什么人，他为什么在这里……
猜测就像潮水，一浪一浪高一浪，打翻了你还不知道为什么，才是最郁闷的。
回过神来，小朋友已经牵着他手往前走了，边走边教他：“哥哥你慢点走没关系，看着点路，不急哦……这里石头比较多，摔倒会很疼的……到了家要是爸爸问你，哥哥你千万别哭知道吗。不然以后俊俊都不能带你出来玩泥巴了……”
碎碎叨叨，一路龟爬地走过了这条狭窄的乡间小路，踏上了一条青石板路。石板路也没宽多少，三四米样子，两边都是房子，陈旧，古老，好像时光一下倒退了五十年。石块和石板，石板和木头，不管那间房顶上都是三角顶，瓦片黑乎乎，有些还长草了。
说是乡下显然也不对，房前有那种老街遗留的排水沟的模样。
他越看越奇。
一阵嘀铃铃的铃声，一辆老式的二十八寸凤凰自行车从他面前过去。
骑车的人一身绿军装，头上戴着一顶嵌红五星的解放军软帽。
陈宝林看得稀奇，边上却有人说：“那车真漂亮。”
是路边围在一起闲聊的人里发出来的。
陈宝林看了她们一眼，那帮子老中青俱全的女人们同样向他们两个小男孩行注目礼。
等着他们过去一段路，后面就窃窃私语了：
“可怜，被打成这样，他爸爸又要打人了。”
“有什么办法，看那大儿子，走路跟蚂蚁爬一样，刚才我看到王三家的追着他打，怎不给打死算了。”
“哎，小堂家的，你这话就不好了，不就是人家拒绝你表妹吗，扯到什么上头了？”
“你说什么表妹，我表妹长得花一样，我还稀罕他一个拖泥带水的？哼！我就是看不过去，小儿子那么乖，偏他爸爸刻薄……”
“得了得了，你表妹还花，我表妹还牡丹了！”
后面哄堂大笑，那女的急了，似乎争执起来。
声音渐渐听不清楚。
一路过去，看到三间青砖房、两栋水泥楼，水泥楼最高三层。两个都没穿外衣，灰扑扑外表粗糙、“裸”得不行。
风徐徐吹，感觉舒适
看阳光的角度，大概是下午三四点。
陈宝林判断着，小朋友说了，“哥哥小心脚，这里有水坑。”
扭头看，他们拐进了一个弄堂。
弄堂一百米光景，一眼就看到尽头的二层木结构房子。
“哎呀哥哥！”
小孩一旁叫，陈宝林才发现不对，头缓缓低下去，看到自己的脚已经踩到了水坑里。
这里是有坡度的，从青石板路到弄堂的这段坡度足够积蓄一脸盆的水了。地面有石块垫脚，小孩刚才似乎提醒了，他没注意。
他隐隐觉得这情景有些熟，但想不起来。
小孩唉声叹气，拧着眉头看他，眼里有抱怨，那抱怨很快也变成了苦恼。
陈宝林想笑又想叹气。
小孩牵着他手走到了弄堂中央左边的水泥拱形门里，里面是个不怎么正宗的小四合院，右边是墙，前方是石板+木料二层建筑，往里三两步，就看到左侧一排低矮的连廊式建筑。一层高度，一眼就看到里面的厨灶。
顺着廊前往西走，那儿有条黑乎乎的通道。
整个院子天井处摆满了花盆和杂物。
陈宝林觉得这里很熟，他的眼睛盯着正前方坐西朝东的两层楼的左边楼下。那儿的墙壁半截石板半截木板。窗格子一条条，能看到里面淡蓝色毛竹花纹的窗帘。
就算他什么都忘了，也不会忘了这间屋子。
他知道这里是哪里了。他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震惊的无以复加。
这时左侧廊下当厨房的房子里走出两个女的，一个扶着另一个。扶着的是个中年妇女，被扶的是个年轻孕妇。
妇女说：”……也不知道他爸爸怎么想的，拿个白痴当宝贝，乖儿子就当草。”
年轻孕妇不耐烦听，打断道：“妈，提他们家干什么，想起那白痴我就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肚子呗！”
“呸呸呸！说什么话呢？小芹，快吐口水，你也是快当妈的人了，以后可不准说这种话……”
陈宝林愣愣地看着那个年轻女子。
白皙的鹅蛋脸，意气风发的笑，长眉大眼，记忆里，那张老照片里就是这个模样。
可他妈早十年就死了，他已经记不清她的样子，只记得刻板，严肃，一张嘴就是教训的话：“陈宝林，我让你不要怎么怎么，你偏怎么怎么，现在怎么样？”
经常是这样的话，一听他就烦了。反倒那照片，放在他皮包里，倒记住了。
小孩看着那两个人，忽然叫道：“林阿姨，婆婆好。”
中年妇女抬头，“诶诶”笑两声，有种说人坏话被抓包的尴尬。
年轻女人一拉她胳膊，两人顺着廊下往西边走。
中年妇女转了话题：“你都预产期了，扬程怎么还出去？”
“妈，你又问，不是说了吃喜酒吗？再说，您女婿前儿就给我肚子里的孩子起了个名字。”
“哦，起什么名了，不行，我要去问问前头老张号的那个，那个谁，说是测字算命非常灵。”
“哎呀妈，党教育我们不能搞封建迷信，你看你？”
“是是是，妈又糊涂了——扬程给起什么名了？”
“陈宝林，说是他姓陈，我姓林，生个儿子放中间宝贝着呢？”
“哎呀呀，这名字好……”
两人说笑着，进了西边一楼。
小孩扯扯陈宝林手臂，“哥，你怎么了，快走啊，爸爸一会儿要醒来……”
他打了个啰嗦，这下没含糊地使劲将陈宝林往廊下拉。
他们走进了那黑糊糊的过道。那儿尽头有墙堵着，边上一栋二层水泥楼孤零零地立在那儿，门前三个高高的台阶。
陈宝林闭了闭眼。他现在知道自己成谁了。
他还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他死了，真的死了。
他想笑，仰头大笑，他妈贼老天！
他笑不出，只觉得眼前模糊。
边上小孩惊叫：“哥哥你别哭，别哭，俊俊慢慢走，俊俊不催你，你别哭，别哭。”
他妈老子才不哭。
他恶狠狠瞪小孩。
林俊然。没想到这辈子你成了老子弟弟。你等着，你等着。
等着什么，他又想不到了。
刚才年轻女人欢快的笑脸又出现了。“他姓陈，我姓林，生个儿子放中间宝贝着呢？”
宝贝吗？陈宝林？
他哑然一笑，就算不是陈宝林，为什么要是他呢？
邻居家的白痴林永然，他这辈子最最讨厌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悲催的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