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之恋》东方雨浣

3、 家变

　　十岁之前，施竹从来不会想到疼爱她的父母会在一夕之间全都离她而去，而她除了哭，除了恐惧，除了心慌，就是躲在奶奶怀里大哭大闹的要爸爸，要妈妈。可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们永远的离开了，去了一个她无法企及的地方。
　　在亲戚朋友村人邻居的帮助下安葬了父母，那时，她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车祸，父母不过是去县城一趟，并且答应她给她买一个书包。满心欢喜的等待，却等来他们的死讯。
　　十岁的施竹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村里每年都会有老人离世，他们都被安葬在后山，如今她至爱的爸妈也要躺在后山冰冷的泥土下，她恐惧了。不敢相信，早上还把她叫起床的爸妈，把她送到学校含笑离开的爸妈，就这样离开了她。
　　不管她多伤心，就像在添土时，她跳下去抱着妈妈的棺木不松，惊吓住了在场的人。最后还是被一个叔公抱了出来，死死的抱着她，而她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长眠于地下。
　　后来，她终于接受了爸妈离开她的事实，看着空空落落的房子，进出只有她和奶奶，心也空空落落的，那时，她害怕了，总会跑着去找奶奶，然后大哭，叫着爸爸妈妈大哭，哭得奶奶也跟着眼红流泪。
　　直到有一天，村子里来了几个人他们穿得很干净，坐着笑轿车出现，一时便引起了村里人的注意，那样的车子只有在电视里才能看见，那时，村里只有一台黑白电视，就在他们家里，所以，每天晚上都有很多人在她家里看电视，挤得满满的。凳子不够时，邻居们自动的带着凳子过来。家里格外的热闹，她很喜欢。会和年纪一般大的小伙伴们一起坐在地上仰着头看电视。对电视里的世界格外的向往，憧憬。
　　当她放学回家，看着家门口那辆黑色的轿车第一个感觉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可眼前的红砖房屋，以及房屋门口的水井，枣树，桃树都在，树枝上还有她扎着的红色塑料袋细条，在风中迎风飘飘。
　　她才确定不是走错了，确实是她的家不错，忐忑，好奇，甚至略带惊喜的打量着车身，知道隔壁的三奶奶从家里出来打水，看见背着书包，早上出门扎着的头发有些乱乱的站在车后傻愣愣的神情，笑了出来，朝房屋里道“大嫂，小竹下学回来了咯。”说着看着她道“小竹快回家去，家里来客人了。”
　　她当然知道来客人了，而且坐着大黑车来的。
　　三奶奶是个大嗓门的农村妇女，她一张口，整个村子的人都能听见，家里的人不可能听不见。她还没进去，就看见奶奶便在身上插手便出来，看见她笑着招手示意她回来“小竹下学了，傻站着做什么，快点回来。”她一出来，身后跟着出来一个人，精短的头发，年纪和奶奶差不多，穿着整整齐齐的不沾一点泥土气息，跟电视里城里人一般。
　　“你是小竹啊！我是外公，放学了？”那是施竹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外公。
　　以前她听说伙伴们去外婆家那些高兴的事儿以及过年得到的红包，她是又羡慕又嫉妒。总会问妈妈什么时候去外婆家，外婆家在哪？
　　如今见着外公，她却没那么激动了和雀跃，因为她已经没有爸妈了。悲伤一时在心里汹涌。不知道怎么的，她看着眼前笑眯眯似乎在讨好她的人很生气，看了他一眼，一阵风的背着书包跑回去，堂屋里还站着两个人，她一进来，就接到了他们打量的目光，她顿了一下，一声不响的跑回自己的屋子，顺手关上门上了栓。
　　没一会，奶奶埋怨嘀咕着进来敲门“小竹大概是害羞了，你们先坐一会，我叫叫她。”门被敲响“小竹，你这是怎么了？快开门，有客人在呢，怎么闹脾气，快点出来。”
　　那天，不管奶奶怎么哄她就是不开门，那个自称是她外公的人也敲门，三奶奶也来敲门哄着她，她见事情似乎闹大了，想开门又怕被奶奶骂，便硬着头皮躲在被子假装没听见。耳朵却格外的灵敏，能够听见他们的谈话声，她一句不漏的听着。等窗外一片明亮，车子离开后，她趴在窗户口看着奶奶送他上了车，他偏头看着她这个房间。吓得她蹲在地上，头不小心撞在墙壁上，吃痛却不敢哼哼，自己揉着，心里希望他没看见。
　　车离开后，奶奶再次敲门“小竹，是奶奶，快开门。”声音里带了几分怒意。她听见了，却不吭声，用被子把整个人蒙起来。奶奶又道“快开门，你是不是皮痒了，连奶奶得话也不听了，作势推门进来，手一推，门轻易的被推开了，她愣了一下，走进来，顺手打开了电灯，看着床上隆起的地方，叹了口气。
　　“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被子被掀开，突然的光亮让她眯了眼。
　　“我不走，我要和奶奶在一起。”说着已经哭了出来，奶奶一愣，知道方才那些话被她听了去了，还没开口，她又道“奶奶，我会乖乖听话的，你不要把我送走好不好，小竹不闹了，小竹要和奶奶在一起，小竹不读书也没关系，小竹明天就去放牛。”她只希望能够留在家里。
　　她听见了，那个人说要接她走，还说了很多好话。还说在城里才能接受更好的教育，他说小竹学习这么好，怎么能被埋没；了。他大概看见了墙壁上贴着的全都是她的奖状。“三好学生”奖状，一面墙壁都是，其中，期末，第一名，“三好学生。”每个学期都能拿会四章，她已经读四年级了，马上就要上五年级了，五年级要去七里外的小学去上，对她来说很远，要走路，可她很欢喜，村里的大哥哥大姐姐都在那读书。
　　“傻孩子，奶奶怎么会不让你读书，我们的小竹已经要当女状元的，小竹不是说过的吗？”和女状元比起来，她更喜欢待在奶奶身边。
　　她闷着头不说话，泪水却落了下来。奶奶见状，知道现在说什么她都不会听，拉着她来到桌子旁，今天来了客人，她杀了一只鸭款待，被小竹一闹，他们都没心情，便会县城了，说是明天再过来，他们不想给她增添烦恼。
　　晚上睡觉，小竹怎么都不肯自己睡，粘着奶奶不跟走，奶奶无奈，只得带着她一起睡，临睡前，她还表明意思“奶奶，我不走。”说完就闭上眼装睡。
　　“奶奶也是为你好，你爸妈不在了，奶奶没能力给你更好的，你外公他们都是好人，不会亏待你，你去城里读书是最好的，奶奶希望我们小竹是女状元，小竹可不可以答应奶奶，好好学习，一定考个状元回来。”那是，大学生很稀罕，上高中就被戏说为高材生，上大学就会被尊敬，村里唯一的两个大学生就是小竹的爸妈，他们是文化人，在县城工作，每个周末都会回来，因为户口的原因，他们在县里没有房子，小竹也不能在县里读书，只能在村里的小学上学。
　　不管她心里多么的不情愿，当她背着全新的书包站在一出陌生的大门前时，她知道，她不情愿也不会回去了，也不能在奶奶怀里撒娇了，就算她大哭奶奶也不会听见。
　　“小竹，这以后就是你的家了。”外公，她已经知道，已经他要听他的话，她答应过奶奶得，要乖乖听话。
　　眼前是一座两层的楼房，同样是红砖色的，却比他们家要好看多了，两边都是大树，落光了叶子高大耸立，她后来才知道那是梧桐树，低矮的四季常绿的灌木也有自己的名字。而那时，她看见什么都有一种未知的恐惧。
　　经过十多天的相处，已经在火车上拥挤人多得环境中，与千百上亿张脸相比，眼前被她看成外人的外公要亲切多了，况且现在他根本不认识那些人，只对他有一种亲切感。
　　小竹点点头伸出手拉着他的衣摆。郑国华瞧着，心里微微一动，拉着她的小手抬步进去。
　　早已听见车声的人迎了出来，打开门看着走来的一大一小，顿时红了眼睛，看着小竹问“这就是小竹？”
　　郑国华看着妻子点头，拉了拉小竹道“这是外婆，叫外婆。”
　　小竹听话的，怯生生的看着她道“外婆。”外婆一听，泪水落下来，抱着小竹跪在地上大哭，嘴里叫着妈妈得名字。
　　哭声引来不少人，小竹看着一个一个出来的人，顿时不知道如何面对，怯怯的看着外公。外公似乎知道她的害怕，笑着从左边开始介绍“大舅妈，二舅妈，嘉维表哥，嘉婷表妹，大舅二舅，都是小竹的亲人。”
　　她不认识，可她记得奶奶得话，见了人一定要叫，便软声软气的叫了一遍。话音还未落，就听见一个笑声，那个嘉婷表妹跟公主似的看着她捂着嘴吃吃的笑。她被她笑得不好意思，脸涨得通红，手拉着外公的衣摆，差点被把衣服拉破了。
　　外公发现了，看了她一眼，抹了抹她的头，呵斥嘉婷“嘉婷，快跟姐姐道歉！”
　　被他一呵斥，小公主脸一白，怯怯的看了他一眼又看看一副土不拉几的小竹，再看看众人都严肃的看着她，她被吓住了，嘴巴一咧，抱着妈妈得腿哭了起来。
　　她以为奶奶还会护着她，可奶奶没有，她大哭之后，拉着刚出现的人进去了，以前她都是家里的宝贝，她一哭，众人都会护着她，哄着她。可现在，她们只顾哄着眼前瘦瘦巴巴黑得和巧克力一眼的人，除了妈妈谁都不管她。
　　被这么多人看着，小竹很不自在，生怕自己出丑，神情极为不自然，拘谨，腼腆，怯怯的。郑国华这些天也知道这个外孙女的性子，拉着她在身边坐下，看着妻子道“我们回来还没吃，你去让小张准备些饭菜。”他这样一说，在场的人才想起重要的事，女人们去厨房忙碌，小竹看着两位舅舅坐在她对面看着她，朝外公身边缩了缩。
　　“小竹不怕，这是舅舅们，他们以后也会照顾小竹的。”小竹听话的点头，看着两位大人叫了舅舅，声音软软的，带着南方的软绵之气。他们说的是官方语言，小竹听得懂，可她不敢开口，她说的话他们听不懂，在火车上她已经出丑了，现在她不敢开口，害怕被他们取笑，就像方才的小公主，她知道，她一定在笑她。
　　正想着，大哭的小公主揉着眼睛进来，一旁比她们大的男孩哄着她，还有她的大舅妈一起哄着她上楼。小竹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们，看着他们上了楼，看着大哭的小公主扭头对她做鬼脸，消失在门后。
　　晚饭很丰富，小竹第一餐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惴惴不安，乖巧的用了饭，只吃了一碗，她就不吃了。外婆问“饭菜不好吃吗？”小竹摇头，她不是不想说话，她怕尴尬，怕他们笑她。
　　大舅妈知道她大概还不习惯，笑着给她盛了一碗白米饭道“嘉婷是小竹的妹妹，小竹以后要多多照顾她啊！以后小竹就和嘉婷玩。”小竹点头。她想她以后也得和那个小公主一起玩，想着有玩伴，小竹稍稍宽了心。突然想到村里的伙伴们，心里有些不舒服“小竹真乖，来，多吃一点，你看你多瘦。”说着把碗放在小竹手里。
　　见那个大人都笑看着她，殷切的希望她能多吃一点，她笑了笑，在众多目光下，再吃了一碗，饭菜很丰盛，就像她在家过年时，爸妈准备的年夜饭，还给她准备了鸡腿。吃着吃着，嘴里有一种苦涩的感觉，等她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哭了，见他们诧异的看着自己，小竹不知道怎么办，丢下碗筷跑了出去。
　　身后一叠声的呼唤她也不管，顺着路跑了出去，跑了几步突然想起人生地不熟，下意识害怕了，抹泪蹲在地上呜呜咽咽的哭着，最先嘴上她的是大舅，抚摸着她头道“小竹乖，大舅知道你还不习惯，以后就会好了。以后就好了！”
　　正说着，身后跟了四个尾巴，看着蹲在地上没跑远的人松了口气。郑国华看着小小的身板，呜呜咽咽的哭泣走了过去，抱着她道“小竹乖，不是答应奶奶要听外公的话吗？小竹难道不要外公了？”
　　呜咽哭泣的人一听，抬起头看他摇头，带着哭腔道“小竹才不会不要外公，小竹想奶奶了！”
　　“外公知道，外公都知道，以后小竹还可以回去看奶奶得，小竹不要再哭了，你看外婆多担心你，奶奶若是知道了，也会担心的，小竹要坚强一些知道吗？”小竹点头，看着一脸悲伤的外婆抹了抹泪，只是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
　　众人见她情绪平静下来，松了口气，招呼着回去。

作者有话说

　　日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