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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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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欧阳焱焱醒来时天已大亮,只觉腿软得厉害,一时竟下不来床,就见景鸿如初来时一般,着青衣,背重剑,面无表情地坐在榻沿。
欧阳焱焱惊道:“鸿,你……”
“焱焱,我要走了。”景鸿打断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放入他的手心,“我已替你赎了身,这是你的卖身契。”
欧阳焱焱恍若未闻,勉强用手肘撑起身,发急道:“你要去哪儿?”
“南方。”
欧阳焱焱捏紧那张卖身契,哽声道:“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景鸿沉默地摇头。
欧阳焱焱急声道:“我想和你在一起,鸿。”
景鸿微微动容,良久才道:“半年后,此时此刻,城外十里亭见。”
“我等你!”欧阳焱焱抓紧她的衣袖,掷地有声。
景鸿轻轻地“嗯”了声,抽回衣袖,起身离开,临出门时又淡淡道:“半年后我若没来,那就意味着我已死去,你……忘了我吧。”
欧阳焱焱怔住,千言万语如哽在喉间,一时竟说不出话。
三个月后,景鸿一人一剑,重新踏上那方培养她成为杀手的土地。
亭台楼阁,小径幽幽,一如她记忆中的模样,屋外的海棠花开得正艳,簇簇鲜红。
景鸿望着这一切,本就冰冷的身体更添几分寒意。
一定要与易血阁彻底脱离关系!
她从未产生过如此强烈而鲜明的想法。
不多时,下人通知她去见阁主。
阁主是个四十开外的女人,一身暗红色深衣,露在衣袖外的手骨节分明,却枯瘦如柴。
景鸿畏惧地垂眼不敢看她,在离女人三步远处屈膝跪下,“阁主,属下想离开。”
那人神色不动,声音沙哑而低沉:“景鸿啊,你一向聪明,更是我最疼爱的孩子,真想离开我吗?”
景鸿额上已冒细汗,“是,属下去意已决,请阁主成全!”
只听“砰”一声,女人搁下茶杯,“易血阁的规矩,你还记得吗?”
景鸿道:“离开易血阁的人,必须废去武功,挑断手筋。”
女人点点头,朝外扬声道:“来人,将景鸿带下去,面壁思过。”
景鸿默默地起身,转身往屋外走去。
身后女人轻声道:“景鸿,若改变心意了再来找我。”
景鸿脚步未停。
***
“面壁思过”,是真正的面壁思过。
一方堪堪容下一人的空间,四面都是铁墙,头顶是由机关控制的铁门,只有墙角有一个巴掌大的洞。
无光,无声,亦不知时间的流逝。
景鸿从前只是听说,如今倒有幸体验一遭。
开始时并不难过,只一门心思练功。
运功两个大周天后,她渐渐觉出不对劲来:耳边是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心里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教她恨不能一头撞破此间黑暗。
她怕走火入魔,只能停止练功。
这样一来,顿觉时间难捱,连心神都恍惚起来。
浑浑噩噩许久,她隐约听见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然后一只碗自墙角的洞里塞进来。身体已完全失去控制,她的手急慌慌地抢过碗,囫囵吞食。
外间那人道:“景鸿,阁主问你:你还是执意离开吗?”
那人等了一阵,得不到景鸿的回应,径自离去。
最后的记忆里,景鸿只记得恍惚中似乎有一道道尖锐刺耳的声音,像指甲刮物,然后她看见欧阳焱焱朝她伸出手,眼角的细纹因笑容而显得有些深刻。
“……鸿……景鸿……”
***
“景鸿!”
景鸿缓缓地睁开眼,张开唇却发不出声,一声“阁主”便含在喉咙里。
“景鸿,你是我最疼爱的孩子,就由我亲自送你一程吧。”女人接过下人手中的碗,弯腰托起景鸿的脑袋,“化功散,喝了吧。”
景鸿神色平淡,就着女人的手毫不犹豫地饮下。
女人轻轻地叹息一声,放下空碗,手腕一动,两指间已夹着一柄短刀。
她似乎陷入了沉思,盯着锋刃,神色有些落寞,半晌才道:“景鸿,你用左手剑,我便挑断你的左手手筋吧。”
景鸿眼神清明,伸出左手,竟见整只手掌血污不堪,五片指甲齐齐翻起,才觉火辣辣得疼,再看右手,一模一样。
女人提起酒壶,往锋刃上洒些酒,一手握住景鸿的手腕。
刀锋刺入肉,深可见骨,挑出手筋,景鸿本就血色不多的脸瞬间惨白,硬生生地咽回惨叫声,恍惚间听到“崩”得一声轻响,手筋已割断,鲜血怔了一瞬,才激涌而出。
景鸿狠狠地皱起眉,胳膊不自觉地抽搐。
女人收回刀,“景鸿,你走吧。”边说边走出屋子,一屋下人陆续退去。
景鸿忍着剧痛下榻,双膝跪地,朝女人离开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阁主,保重。”
当天,景鸿便离开了,而她的重剑永远地留在了易血阁。
她不知有个女人站在高处,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自言自语:“景鸿,你也同意这个孩子离开易血阁的,是吗?那是你的遗愿啊……”
***
再次回到京城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情,终归误了她们之间的半年之约。
景鸿的外伤已痊愈,只左手手掌无力地耷拉着。
远远的,便见一个蓝衣男子立在十里亭外,翘首以盼。
景鸿由衷地笑了,笑得自在而畅快。
“我真的不适合当一名杀手。”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