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06、此剑缘原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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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乱抬手揉着额角，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保持清醒。
冷风吹过脸颊，让人舒服不少。刚刚一瞬间头脑中闪过的画面太多，她恍惚中也分不清具体，只知最后一个画面应该是……正在竹林后方吹箫的皇甫兄嘴角流血地倒在自己怀中，表情欣慰缓缓闭上眼……
师乱默默囧了一刻。
——上述那到底是神马！？还有为毛总有点微妙地觉得，记忆里那种画面角度不太对，比如，周围有像是屏幕般的黑色边框……嗯以及原本应该是主角的自己，其实视野却是旁观者。
（是梅神官所说，来自当初曾占据自己身体来自域外的异灵吗？）
师乱略有所思，抬头看向前方寂静竹林，这才发现耳边箫音不知不觉已是停歇。
应该是被发现了？
“皇甫兄，是我师乱来访。”既然已被主人发现，那就不太好无声无息跳过去吓人。
师乱掂了掂手中那坛酒，很有礼貌地出声道。几步上前绕过竹林，眼前一片豁然开朗之水域，湖面朦胧薄雾，生长一些水草，几竿翠竹照影涟漪，以及竹下静静背靠修竹而立的那个人。
皇甫定涛似乎刚沐浴完不久，一头银灰长发随意披散下来，褐黄长衣散开并未如往常般整齐束起，而是半敞开露出里衣。他黑眸带着沉静，抬头看向师乱的那一瞬——不知为何师乱脸上一热，蓦然心生想要后退的欲望。
“咳……”师乱轻咳一声。
“你喝酒了？”皇甫定涛收起手中排箫，语气淡淡道。
“只是去见了一个朋友。”师乱目光游移，忽然有些心虚：“这个，我有给你带一坛啦。”她讨好地眨眼笑了笑，试图殷勤递出怀中酒坛，可惜紧接着在皇甫定涛冷静平淡的注视下败退。
师乱继续干咳，转身找了个湖边圆石坐下，然后将酒坛放在脚边。“原来夕月湖是这个样子。”师乱眨眼试图转移话题：“皇甫兄，你吃过饭了吗？”
……喂，这个话题很拙劣！
于是没等皇甫定涛有所表示，师乱脸上继续发热地换了话题：“其实我找你来是有事……”长长温暖褐红长发依然凌乱被银链束起，阳光斜照在师乱肩头，这一刻似是给那张清秀玲珑的面容镀上一层光晕。
皇甫定涛不觉抬头凝视师乱。
师乱无辜地睁大双眼，面容微红地露出窘迫的神情，虽然气质并不如一般仙灵地界少女那般温婉，而是略微透着固执，却别有一番动人。
“咳，我是说，想请你看看这柄剑。”
似乎是被皇甫定涛的目光注视得有些心慌，师乱手忙脚乱地解着腰间长剑，动作之剧烈，差点打翻脚边酒坛。
皇甫定涛眉头一蹙，似乎也发觉自己此刻有些失礼，顿了顿，声音平静道：“你一直带着剑？”他其实很好奇，仙灵地界中人不似地狱岛，而是以仙术盛行，纵有使用兵器，也是以其为辅助，比如柳神官手中柳枝，以及枫神官的琴。
“习惯了。”师乱耸耸肩，掩饰自己之不正常：“虽然娘娘有说此剑不祥，不过，我喜欢！”
皇甫定涛想起半年前之祭天台上，神之女一身华服轻灵柔美而动人，却在裙服之下暗藏灰布长剑，实在是……很不搭调。不知为何，皇甫定涛忽然有些想笑，无论如何，那才是眼前小姑娘真正的风格，不是么？
“吾来看看。”皇甫定涛内心波澜而面上不显，依然淡然平静伸手取过师乱双手递来长剑。无可否认，他这种永远平静的态度，让师乱迅速从慌乱中冷静下来，不再用咳嗽掩饰自己之心虚。
虽然师乱抬头望望天，也不知自己究竟有在心虚什么。
“皇甫兄，你今年贵庚？”脸颊吹拂着湖边柔风，师乱开始没话找话。
皇甫定涛正低头以指腹试剑，闻言淡淡抬眸看了她一眼：“为何这样问？”手中长剑触感熟悉，果然无出意料，确实是他在被带往地狱岛之前所铸造的，那未能完成的最后一柄剑。
其实坐在这里我心虚，想转移注意力。师乱心中默默回答，摸摸耳朵很诚恳地道：“只是这样看起来，觉得皇甫兄你的年龄，似乎也和我相差不大呢……”碾铸神手成名多年，和十几岁的师乱比起来，怎么可能相差不大。
“哈。”皇甫定涛不由轻笑，这姑娘脑子里，似乎总有一些很古怪的念头，而这种念头……他并不讨厌。
“当年地狱岛还非圣阎罗做主时，吾已人在江湖。”回忆往昔，皇甫定涛不觉心生感慨，当年人在江湖傲骨轻狂，因此做出不少被世人称为错之事。但皇甫定涛心中自有准则，却从不言悔。“吾必然比你年长。”皇甫定涛目光淡然看着师乱。
师乱耸耸肩：“那又如何。”
她想了想，脱口而出：“人生交契无老少……”说出这一句，怔了怔，师乱忽然闭嘴。
“人生交契无老少，论心何必先同调。”皇甫定涛缓缓说出下句，目光凝视师乱双眼。
师乱脸色愣一会，有些难解地挠了挠头，却是坦然笑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一句，却觉此言很是符合我之心意，不管怎样，皇甫兄总是我的朋友。”她又想了想，补充：“从第二次见面时起！”
“朋友吗……”皇甫定涛轻声道。
师乱看着皇甫定涛，这个人虽然表面冷静，其实内心并不如他之表情那般永远云淡风轻，至少自己偶尔，也能从那双难解之黑眸中看出几分情绪。
“其实，我有看过仙灵地界所存皇甫兄的平生。”
直视皇甫定涛双眼，师乱突然开口：“仙灵地界名曰给人恕罪之机，其实相对于地狱岛，这里不过是大一点的囚笼而已。”师乱神情认真，站起身躬身一礼：“皇甫兄抱歉，我虽然是这样的身份，却也没有办法，让你离开这里……”
她是认真这样想，也是认真试图这样做。师乱从不认为一个人如何就有罪，善恶天定，人何德何能替自己同族定罪行？因果轮回，地狱岛百年一出，纵然能惩罚罪恶，那百年中恶人所作之罪业就真能一笔抹消了吗？恕罪之刑，纵然能让人忘记过去，过去所作所为就真能当做不存在了吗？或许对于地狱岛以及仙灵地界这种组织，对世人有些意义，但这种意义却非是师乱所追求，她只是开始渐渐习惯了仙灵岛安详的气氛，有些叹息如果没人保护，这里单纯的族人又该怎么办……如果，这就是神之女存在的意义——守护。
师乱觉得，自己也许，还是愿意去试试能否胜任。
“皇甫兄……会不会怪我看了你的卷轴？”师乱诚恳说完，心中开始忐忑不安，有点紧张看着皇甫定涛的反映。
皇甫定涛并未回避她的眼神，黑眸沉静，似乎有些波动，却也没有太多负面情绪。
“皇甫定涛乃一介罪人，神之女何必费心。”他轻声平静道，右手一抚剑身，一动指铮然响清鸣。
“半年前，师乱也是江湖人。”师乱向后倒在竹竿上，一边感受身后弹力一边抬头看天空：“我手上血腥，比你剑上所染得多，虽然没有后悔过，午夜梦回，也曾被梦中血色惊醒……我留在这里，只因这里有人需要我，无人敢定我之罪，也是同样理由！”
皇甫定涛看向师乱，小姑娘目光淡然看着天空，话语平静，丝毫不掩饰这一刻心中不羁之傲然。“如果可以，我并不想留在这里，当年占据我之身体的灵魂能够离开一次，我师乱便能离开第二次……只不过，我却不能够这样做。”师乱叹了口气，揉揉额角，不觉脑海中又开始刺痛，是引起什么了吗？
“罪者和神之女，只是两条永远不能平行的线。”师乱慢慢念出脑中浮现的话，挑一挑眉，忽而笑了道：“皇甫兄，身为神之女的我，和你其实没有什么两样……”这句话听似喃喃，师乱不知自己究竟是说给眼前人听，还是那股想要倾诉的冲动，对象却是记忆碎片中另一人。
一次无人知晓的改变，曾经历过江湖风雨，师乱再不是当初生长于仙灵地界，善良而不知人间险恶的神之女封绯。
皇甫定涛静静听着师乱说话，不觉垂眸看向膝上长剑，这剑因未来得及滴入自己心血而长眠于月河，却因染上另一人之血而重获生机。剑若有灵，叙说杀戮，从中如何不能推断……眼前年仅十五岁看似稚嫩的小姑娘，欣然笑容下，又曾遭遇过怎样血雨腥风。
师乱挠挠头：“皇甫兄抱歉，我似乎一直在说话……”
皇甫定涛并不知自己目光一直关注师乱，不经思索：“我很愿意听你如此说话。”他怔了怔，带着些许掩饰地转移话题：“你想要离开？”皇甫定涛表情不动，淡然放下手中长剑。
“习惯了江湖，这里的平静，有些让我害怕。”师乱沉默一会，叹口气认真道：“皇甫兄，我是不是很怪？”
阳光透过竹叶，给小姑娘认真的脸庞投下斑驳竹影。
皇甫定涛伸出手，似乎有一瞬间想要触摸她的脸颊，最终动作顿了顿，安静地放上师乱凌乱毛发的头顶。“你只是性情如此。”皇甫定涛听见自己如此说：“这几日吾都会留在夕月湖，你……”他微微停了停，又淡然道：“吾对剑招亦有研究，也许可以参详一二。”他找不到理由让师乱留在夕月湖，或许，论剑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借口？
师乱很享受头顶被人抚摸的感觉，眯了眯眼，快乐笑道：“好啊~~~”她忽而站起身，足尖一挑酒坛落入掌心：“我先去把这坛酒送回去，皇甫兄你得等等我，对了还有我的剑，就拜托你啦~~~”速度顺走，马上就来！
师乱嗖地转身遁光而走，飘渺天空，转眼就不见了那到身影。皇甫定涛抬头看着师乱远去方向，眸光微动，忽而再次看向膝上长剑，低沉声音似乎微微扬起：“我的剑……？”
缘，确实奇妙，比如，你吾，再比如，这柄剑——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06、此剑缘原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