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02、远风捎剑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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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墓，茅屋，石盆。
师乱眼巴巴望着那面盛满清水的石盆。
从外面看不见盆底，这面石盆要比几年前那只更大些，也似乎能够塞进更多剑。至少这几年间，师乱几次看师九如不停从中往外取剑，就从没见盆里的水有溢出来过。
迎面有风，隐约带来盆中异常清冽的水汽。
师九如站在石盆前方，凝眸片刻单手运化，轻喝一声平掌抬起，只闻水声震荡，一道白光霎然出世！
师乱两眼一亮。
一柄宛如琉璃之色半透明长剑破水而出，不带半点水液稳稳落入师九如之右手掌心。
此剑剑柄已为竹制，青碧如玉。
师九如面色沉凝依旧，手中动作丝毫不停，左手如行云流水般轻拂过薄窄之剑刃，只闻嗡地一声压抑剑鸣，剑身琉璃赫然现出道道血纹。
一股寒意，突然使得四周空气温度骤然下降。
“此剑本未铸造完成，却因沾染你之血液，而使剑心初具。”师九如声音缓缓道：“吾本不欲将它还你，你之心性若持此剑，只会使其中戾气更盛……”
师九如轻叹一声，转身一抬手，却直接将长剑递还给师乱。
“吾取来北隅之竹制成剑柄，已与你原本之剑鞘同为一体，未来可借助竹中清气继续蕴养此剑。”
师九如又道，声音淡然：“拿去罢。”
剑在阳光下闪着光。
师乱额前滴下一滴冷汗，喂，你就这样剑尖朝向地递过来，当真不是想教训我一顿吗？
“师九如，你又想做什么？我告诉你，再来什么考验直接免谈！”师乱一脸警惕后退，语气十分认真，抬头正好瞅见师九如微微抽搐的嘴角。
师九如脸色一沉，手腕一抬，长剑凌空一转噌地笔直朝下。
“我拿我拿我拿……”师乱嗷地跳起，手忙脚乱拔剑，一头冷汗地右手化出青竹剑鞘，唰长剑入鞘纹丝不差。
咳，温和的人突然变脸还真是可怕……虽然也挺有趣就是了。
师九如望了一眼师乱，心情有些复杂，对面这只姑娘毕竟是自家孩儿，自己各种耐心那是不小心就有会下降。嗯，吾之定力，仍然不够。师九如如此默念，方才缓下起伏之心情。
“此剑承你之血，必然与你之剑法最为契合。”师九如淡然开口道。
师乱睁大一双眼好奇地看着他：“师九如，你转性了？”平时不是最反对我用剑，今日这样好说话，一定有阴谋！师乱心中同样暗道，脚步微微朝后挪，掌心悄然不释手摩挲剑柄。不管是不是真的契合，总之她怀念几年前用这柄剑的时光很久了。
师九如平静看向师乱，忽而道：“你，可曾怨吾？”
师乱：“啊……”要说是吗？
师九如轻叹口气：“这些年，吾让你剿灭世间乱匪，却又不准你杀人，难为你了。”
师乱讪笑：“不客气不客气……”耶，如果当真点头说是，接下来不会死吧。
师九如看着师乱表里不一的眼神，微微摇头却是不由语气一缓：“你可是疑惑，吾留下此剑许久，今日为何要还你？”停了停，师九如又沉声道：“乱儿，你可还记得，你已有多久未曾剑下伤人？”
“当然是和弃剑不用一样久！”师乱脱口而出。她怨念很久了，明明腰间有剑却不能用，偏要用这人传授的半生不熟的掌法。
（师九如，你好难搞定啊！！！！）
“哈。”仿佛能听到眼前姑娘的心声，师九如轻笑出声：“这便是吾之答案了。”
师乱：“嗯？”她眨眼。
师九如敛起神色，又叹道：“你既已不用剑杀人，吾何妨还你此剑。数年一瞬，你吾之间，也算缘分。”
……缘分啊。
师乱抬头想，如果时间重来，也许她那个时候宁愿……直接冲下山坡去抱月无波的大腿……
“咳。”她眨眨眼，试探：“那如果，日后我再用剑呢？”
有剑不用被敌人砍那是傻子吧！
师九如淡淡看了师乱一眼，轻声道：“你会吗？”岁月不曾在他的面容留下痕迹，只有越来越显平静深邃的眼眸，偶然让人察觉其中沧桑。
师乱干笑。这句话应该改成“你敢吗”才对吧！她确实不敢来着，用青竹为剑柄的长剑，直接说明青女之身份，再经由当年百世经纶亲口作保……嗯，可想而之后果绝对不会是再被人围攻，因为那会是世上第一暴力和尚梵天一页书亲自出马……
江湖上走得久了，现在的师乱才会偶尔后怕自己当年年幼不懂事妄想对抗一页书的行为，究竟有多傻。
“师九如。”师乱想了想，总觉有些不对劲：“你今日话有点多。”
手腕一翻，再次化去青竹鞘剑，罗袖一扬散去虚空光点。数年时间，长进的不止是师乱越来越趋向沉稳的剑法还有内息修为。比之本就未学至精髓的月无波，早已步入先天境界的师九如，无论武功学识远胜太多，细心之态度又实在是一名再好不过的老师。（除了偶尔爱啊爱地啰嗦了点……）
山风吹来带起附近溪水之气息。似乎很像某一日，师九如带师乱来到海边所吹之海风。
那时师九如也是一脸温润地揪着她的耳朵，平静地折断她手中染血之铁剑，然后淡然指着大海跟她说——做人，该有这般如海般的气魄与爱天下之胸襟……师乱内心凌乱地默默低头，忽然觉得自己真是被荼毒得太久了。
“乱儿，你可想回家？”师九如忽而温和开口，却是这样意想不到的内容。
师乱从幻想中猛然醒神，身躯微微僵硬，第一直觉反应竟是月无波有消息了……紧接微微自嘲，对了，她差点忘记自己和师九如都姓师其实是亲戚来着。
“好啊。”师乱袖中手指捏紧，很平静地点点头：“什么时候走？”对于师九如非要将她留在身边的目的，师乱其实心中早有猜测。
师九如抬头看树梢日光，心中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提起月无波。
——他还是决定什么话都不要说。相处数年，其实师九如心中有数。师乱看似云淡风轻一切不在乎，其实性格却是似极了仙灵地界之人那种固执己见之执着，一如当年的自己，一如曾经之玄华。
如果当初自己并非被玄华固执地留在身边一直接受仙灵地界之教育，而是如同历来灵之子在度过孩提时光便入地狱岛，接受前任岛主之对于人世罪行之教导。后来震撼于满目血腥以及罪人无法自我解脱之怒骂痛苦哀嚎，会不会再有现在这种决定，决定以毕生之力以爱度化世人呢？
师九如偶尔也会想，就这样轻易抛开责任，只为追求自己的道究竟对不对……但毕竟，师九如，也是一名任性的人。
“你可还记得上次吾带你前往的海滩？”师九如正眼看向师乱，神情平静地道：“这一次，吾不会跟着你。”
师乱沉默：“你呢？”
“半生持剑逐水流，相忘江湖两不知。”师九如温润声音道：“师九如有师九如的道路，你也该有自己的路了。”
后来，再无其它言语。曾几何时，师乱其实很烦躁那位永远温润看不出年纪和自己同姓之人，但不知不觉，如今她已能看懂这人清澈之眼神。
该离去，便不需拖泥带水。师乱自嘲地想，她大概也不是那种真会哭哭啼啼去扯别人大腿的人。
一个时辰后，师乱叮叮当当煮了一锅鱼汤，二人默默分食，师九如淡然温和地看向师乱的双眼。
师乱平静朝他点一点头，转身离去。
又是夕阳，又是日落。剑墓离海边还是很有些距离。
等师乱终于踏足海边细沙，松了口气感觉自己没有走错路，在曾经和师九如对坐看月的沙滩上，已是停驻了一艘小船。黑色的小船，莫名给人以肃杀之感，映衬船首那条黑色白发辫肃然冷淡的高大背影。
问天谴很远便能觉察到那隐约熟悉的剑意，听闻脚步声缓缓转身，抬头看一眼沙滩上长大不少的师乱，微微颔首：“吾来接你。”
言辞简洁，问天谴声音与其人一般肃然冷静。
或许是因为曾经挺身保护过师乱的原因，总之无形中，师乱心情很平定，还能毫无破绽扬起温和笑脸道：“我来了。”问天谴眉毛稍微一扬，直觉面前这只小姑娘温和的表情有些眼熟。他想了想，忽然回忆起曾经地狱岛首座之上某个温和人影，不由默然。
“你……”问天谴迟疑一瞬，很想问那个人如今为何。
师乱微微点头：“他很好，这一次，我一个人来。”
时间流逝，不知不觉，以为会一直那样快乐而混乱下去，师乱无奈自己也会有今日这样平静稳重之一日。究竟是天命弄人，或者……师九如啊，其实每日耳濡目染，才是你之真正算计呢！
师乱温和平静地看着问天谴，心中吐槽某个人，略微停顿，抬脚跳上小船。“……我叫师乱。”小船无风自动，随着波涛驶向海中。
师乱温和笑脸地自我介绍。
“地狱岛二岛主，罪剑问天谴！”问天谴肃然沉声应答，为了照顾某只初步回家的小姑娘，还特意放缓了声音介绍详细。
“哦，我们要去哪？”师乱继续温和脸，这次总算没有乱问咱俩是亲戚神马之类……
问天谴看了看师乱，对未来神之女会否大乱仙灵地界之担忧总算减轻了些，语气依然低沉：“仙灵地界，你需得先见过娘娘。”
“娘娘？”师乱眨眼，重叠的两个娘字，含意是有变化呢还是没变化呢：“她是我娘？”
师乱保持一脸效仿师九如的温和表情，看起来似乎好奇地正看着问天谴。
问天谴：“……”
他抽了抽嘴角，忽然觉得面对这类似师九如的表情，实在很让人疼。而且这个问题，呃，该怎么回答才不会让小姑娘伤心呢……
仙灵地界上空，弥漫氤氲之气的仙灵岛终于近了。
此时山峰顶端灵天之池上。
妙筑玄华缓缓合上北隅太傅玉阶飞好心差人送来之某只最新最后一本日记，目光忽而注视云端之下，轻声一笑，却是莫名多出几分期待。下方仙灵岛的入口出，梅神官独自立于崖石上，心情微微忐忑看向那艘渐行渐近的小船。
而在另一处无人寂静的山崖上，也有另一人正独坐看海中浪潮。“用刀十九年，刃若新磨研，理应寻其由，何来命中缘……”低沉声音略带磁性，这人面容看似年轻，却有一双银灰色之斜飞入鬓剑眉，长发以铜色金属螺旋簪高高竖起黑金冠，如金属光泽的暗灰色发丝散乱不羁披落肩头略显坚硬，一身深黄褐色缀黑丝带有厚重之质感，无端让人心头微冷的凛然气质令人无从轻视。
“嗯……为何会有熟悉之气？”一声轻喃，这人独坐山崖，微抬眼眸，显然也已看到海中之船，而令其疑惑的却是另一件事：“似是而非，究竟是否是吾……”
当年，所铸之剑？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02、远风捎剑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