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NE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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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尾宴准姨娘仗势巧施威凤姐平后院
展眼烧尾宴正日，大房小两口一早起身，贾琏先往花园小院去。凤姐因如今已是三月初，换了夹单衣，穿藕色圆领褙子，下着杏黄绸马面襕裙，挽了三环髻，正中一支素玉靛蓝正凤，又佩银蝉玉叶簪，鬓便一朵品月海棠。盖因贾敏大功孝期未出，又遇父母大喜事，不好素服而去，故此略穿了颜色衣裳。
打扮停当，凤姐先召蒋平家的来嘱咐：“今日是为庆贺大老爷加官办的烧尾宴，你是我户下心腹，素日是指的上的人。这回务必使出真本领，给我长长脸面。”蒋平一家如今俱忠心凤姐，只因凤姐赏罚分明，待下人也大度宽厚，又一向信任他一家子。
蒋平家的忙道：“奶奶放心，俱已安排妥当。那几样点心虽不是素日常用的，倒也不繁琐。”凤姐又亲视一遍，吩咐单做几样精致点心，午晌后送往老祖宗屋里。凤姐安排妥当，遂往贾母处请安。
贾母这里正热闹，邢夫人，尤氏婆媳，三春并宝玉俱在，黛玉因丧母重孝，这等喜庆之事不便出来。尤氏婆媳为贾敏服丧小功五月，早已出孝，穿的倒出挑些。
凤姐忙给贾母、邢夫人请安：“老祖宗，太太大喜。”
贾母笑道：“这个凤丫头说的热闹，可有什么孝敬我们的？”贾母今日高兴，指着凤姐儿打趣。
凤姐忙笑道：“我个破落户儿能有什么好东西，不过小厨房的点心和我的一颗孝心罢了。倒是珍大嫂子三品诰命将军夫人，可拿什么孝敬老祖宗呢？”凤姐儿将个尤氏拖下了水。
尤氏一转身儿笑道：“你个巧嘴儿八哥，只你一人有颗孝心？我们都是狼心狗肺的？我也没别的，不过有个好媳妇日常来讨老祖宗的欢喜，得老祖宗赏赐。你如何比我？”说的一屋子人笑起来，贾母指着尤氏道：“你素日和凤丫头对嘴儿，越发连你也巧嘴儿八哥一般。”
邢夫人也笑道：“凤丫头，赶紧生个儿子取房媳妇才是正经。”说的贾母大乐：“正是这话，我老婆子也想抱曾孙子。哎哟，如何不见兰儿？”贾母遂想起见天随母来请安曾孙。
凤姐忙回道：“老太太，这几日二太太身子不好，太医说外感风寒，大嫂子带着兰儿侍疾呢。”
一听这话，贾母点头：“凤丫头，你尽心照看些。玻璃，你去二太太院子里，就说我的话，兰儿小孩子过了病气不好，这几日便在我这里同他二叔一处罢。”贾母虽有偏颇，倒也不肯苛待子孙。贾珠先前也在她跟前教养，年轻轻的去了，只留下兰儿母子孤苦无依靠。如今贾母比王氏照拂的更周全些，若不是看在李纨孤苦守寡，倒想抱兰儿来亲自教养。
玻璃应声而去，邢夫人遂道：“要说珠儿媳妇可怜见的，咱们到底多照拂些才好。”邢夫人这话看似淡的，实则暗在指责王夫人不慈。贾母如何不知，只做糊涂揭过去了，轻摇头道：“珠儿在时，对你这大伯母总算恭敬，你好歹多看顾些罢。”邢夫忙答应，又笑说：“二婶子病的不是时候，今日必有不少世交女眷来贺，只怕忙不过来呢。”
凤姐心中讥讽，她病的最是时候，若不然她品级低见人屈膝行礼，受了些委屈在心里，这笔账必又算在我大房头上。只见尤氏上前道：“太太很用不担忧，有我们呢。凤丫头有孝不便见面，我们虽粗笨些，倒能帮着打点琐事。”
婆媳妯娌正说着闲话，只见鸳鸯进来回道：“老太太，大太太屋里翠红来了，说大老爷请大太太家去，有要紧事商议。”贾母一听这话，忙问：“何事？他这会子不说前头去，倒在家做甚？把那丫头叫进来。”已过巳时三刻，贺客快到了，贾赦该去门口迎。
鸳鸯出去传翠红进来，邢夫人忙问道：“到底何事？”翠红很见过些眼眉高低，哪里敢实说，只回道：“昨夜起翠云肚子疼，这会子怕有些不好。老爷说，今日事忙，请太太回去瞧瞧。”实则翠云在房中大闹，说昨日在邢夫人屋里喝了一碗子云上碧雾茶，晚上回去便肚子疼的紧，必是太太要打掉她的胎。
贾母一听很不喜：“哪个女人生养孩子不是三痛六病的，偏这些狐媚子下作货竟娇贵些不成？既昨夜疼了整晚，如何还保住胎？可见是诌掉了下巴的话儿。”贾母一辈子过来，内宅妻妾倾轧，什么没经过见过？这些丫头姬妾们最爱怀胎时使些细巧手腕，好引得爷们怜惜，趁势做耗予取予求。
凤姐怕其中有故，忙道：“老太太，我有孝在身，不便往前头去，不若就去瞧瞧罢。”
邢夫人也道：“老太太，便使凤丫头去瞧瞧，没事便罢，有事也好照应。翠云倒不打紧，只是我惦记她腹中胎儿。”
贾母见长房子嗣稀薄，到底也有些不放心，忙道：“既如此，凤丫头便瞧瞧去。”凤姐领命，带着平儿小红往花园小院而去。
出了贾母院子，凤姐忙问翠红道：“翠云怎地了？”翠红不敢再瞒，凑近凤姐小声儿回明了。
凤姐听说，轻哼一声嗤笑道：“老太太到底比我们有见地，我且去会会这翠云准姨娘。”
凤姐蹬车而去，心中恼怒。这翠云素来眼高于顶，先前竟不把迎春放在眼里，这会子仗着身孕，不闹出格儿，且不罢休呢。只这话也说回来，凭她一个通房丫头担着污蔑主母的干系闹开来，怕也没这胆子，多半受人挑唆。这人是愈来愈按捺不住了，许是好事也未可知。
不一会子，凤姐车子行至花园小院，见两三个婆子守着门口。她指一个婆子道：“你去大姐儿屋子，命奶嬷嬷带着姐儿去我屋里。”说罢，头不回领着平儿小红等往翠云屋里而去，才一道门口，只听里头哭骂不绝。
凤姐才进门，只见翠云半躺在床上，头发松散披着，凤仙花染的通红的手指正戳在一个小丫头的太阳：“你个烂蹄子死娼妇，巴不得我死了才好。”这小丫头不过十岁，吓得哭道：“姑娘饶我一遭吧，才不是故意打碎盘子的。”
凤姐慢慢踱步道“倒是什么事儿，惹咱们翠云准姨娘动怒？”翠云见凤姐来，忙捂住肚子道：“二奶奶，我肚子疼。”嚎叫得满院子都听得见。
凤姐轻笑，一勾嘴角道：“我的准姨奶奶，你怎地了？”又弯下腰身凤目直视翠云道：“你吃了什么？太太的茶？说来我听听。”翠云见凤姐气势，竟有些怕了，捂着肚子滚进了床里：“太太不喜欢这孩子直说罢，竟使这般手段”遂嚎啕大嚷起来。
凤姐心中不耻，她后世性子平和无害，却自有一段傲骨，见不得掐指陷害之事。只见她虚眯凤目，你既要撒泼，便陪你往撒泼里掰扯，且别后悔。凤姐儿威严赫赫道：“小红，扶你翠准姨奶奶起来。”遂对翠云道：“我虽年轻，到底也生养过，我替你瞧瞧。若真保不住了，有司衙门里，我陪你敲冤鼓去。”
小红上前扶翠红，还未使力，竟被她一挥手摔了个仰叉。凤姐笑道：“我瞧着还好，肚子这般疼，倒还有些力气。平儿，你外头使个婆子去林姑娘屋里请梁嬷嬷来，就说我有要紧事托她。”平儿忙出去使了个婆子去请梁嬷嬷。
这梁嬷嬷虽是教养嬷嬷，先太后时跟着宫中医婆学了些本事，带下病、月症等颇有能为，宫中妃嫔多有信她的。
凤姐面上袱着笑，走上前道：“我的准姨奶奶，你暂且忍着些儿。梁嬷嬷乃是宫中妙手，一看便知道好歹，放心吧。”平儿进来，搬来一张交椅请主子坐下，凤姐闲坐看翠云在床上嚎哭。
翠云干嚎了半日，见无人搭理，又撒泼海骂起来：“ 在这屋里我可活不了了。你个孽障玩意来的不是时候，叫人治死了也是活该。这些混蛋忘八一条藤儿，要治死我才罢手。”翠云只管海骂，仗着有孕在身谁也不在眼里，闭着眼儿一通胡唚。
凤姐正等这茬，美眸怒瞪，厉声喝道：“给我堵上这忘本下作娼妇的嘴，谁许你个贱婢在这里信口叨叨满嘴胡唚。”平儿出去唤进两个粗使婆子，上来便摁住了翠云，拿快白洋布堵住了她的嘴。
翠云还要挣脱，哪里是这些婆子的对手，只好狠命的扭动身子。凤姐凑上前道：“安分些好多着呢，若是伤了胎气合该你作死。少在这里充姨奶奶的款儿，即便生了儿子你也不过是贱婢，上不得台盘的玩意。别做梦妄想才是本分。”一个眼风，婆子扯下翠云嘴里的布。
翠云一行哭，一行骂道：“我肚子里怀的是老爷的孩子，你们动我一手指试试。”凤姐竟笑道：“你才说谁要治死你和腹中胎儿？今日你说出个名儿来便罢，说不出我治你个污蔑主子之罪，发卖你去倚栏卖笑。”
翠云此时不管不顾，为着她人阐述中的荣华尊贵，海哭道：“昨日太太给了碗茶，晚间便肚子疼起，必是太太容不下我。”
凤姐嗤笑出声儿，手帕子按了按嘴角道：“翠云，想明白了再说不迟。太太赏了碗茶不错，，如今又没血崩落胎，现下倒还有力气撒泼骂人儿呢，如何说太太容不下你？污蔑主母可是棒杀的罪过，只怕你担不起。怀了胎又如何？老爷太太高看你一眼，不过为子嗣计，你还不在主子眼里呢，你倒腆着没脸，捡这大日子生事做耗？”
凤姐话虽淡，却分量十足，由不得翠云心惊不已。这时小红引着梁嬷嬷进来，凤姐忙招呼道：“有劳嬷嬷来一趟。这翠云姑娘有孕在身，昨日喝了太太赏的茶便腹痛起来，请嬷嬷略瞧瞧。”贾琏前日收林如海之信，言说他日有事所求两位供奉嬷嬷，只管叨扰，几方俱已经安排妥当。故此凤姐两位嬷嬷竟有了默契，视彼此为一体荣辱。林如海此番安排所为何来？日后贾琏夫妻悉知内详，必感激涕零。
梁嬷嬷已听小红言说，忙道：“奶奶安心，小的这便施展。”
梁嬷嬷走到翠云床前道：“姑娘放心，我在宫中兼任医婆，专诊带下、妊娠等病症数十年。”她请平儿小红摁住翠云手脚，只见她伸手摸向翠云的肚子细探。
翠云吓得魂飞，哭道：“别碰我肚子，别碰我肚子。”梁嬷嬷且不管她叫嚷，又把了脉，观了面色才罢。
里梁嬷嬷对凤姐道：“二奶奶，并无大碍。”
凤姐着意拔高了嗓门道：“嬷嬷可瞧明白了？翠云姑娘才说，是太太容不下她，在她茶碗子里下落胎药。凤姐又一扫屋中众人道：“你们才也听见了？”众人俱点头不迭。
梁嬷嬷忙道：“奶奶，这事切不可信口。《户律.婚姻门》俱有明款：若妻殴伤杀妾，与夫殴伤杀妻同，减二等。”遂又笑道：“瞧，我竟忘了，这翠云姑娘还是通房呢，且用不上这律法。”
凤姐也笑道：“嬷嬷说的不错，只咱们良善之家，若传出正室毒杀怀氏通房，到底有碍声誉。府里还有几位姑娘呢，这事自然分辨个明白的好，若是将来与姑娘们论亲有碍，我万死难辞其咎。”
梁嬷嬷心下瞧不起爬床的翠云，这等小手段在宫中早不新鲜。只见她上前道：“《女医杂言》中记载：落胎药，当宿其子即糜腹中。堕胎药不过那几样罢了，最无效者当宿也可坠胎。姑娘此刻胎像稳固，想必不曾服用易落胎之药。”梁嬷嬷引经据典，翠云一时无言已对。
凤姐面上覆了一层笑，慢晌儿踱步至床边道：“翠云，梁嬷嬷久居深宫，伺候了多少贵妃小主，想必不会出错。既太太赏你的茶无事，便你是蓄意污蔑太太，居心叵测。你是家生子儿，该如何开发呢？”
翠云却不理会，只管做坐起来指着梁嬷嬷道：“休听她胡言，这老婆子知道什么？我若有个好歹，看老爷怎生收拾你们？”
凤姐仰头笑道：“哈哈，哈哈，翠云啊，你真是个宝儿。”遂面色一转，横眉冷扫：“羊群里跑出骆驼来了，你最大？赵姨娘生了三姑娘和三爷，如今日日在二太太跟前立规矩掀帘子，二老爷也不曾理会她辛苦呢。你连个姨娘都没挣上，就敢这般口出狂言？你无凭无据污蔑主母，不敬主子，按规矩责打八十。念你怀有身孕，就请你父兄替罪代罚。”
一时满屋子人对对相觑，这替罪代罚阖府未有先例，奶奶竟想出这法子，倒也新鲜。
翠云哪里肯，若真打了她爹，丢光了全家的面子不说，往后也难以立威，遂怒道：“我竟不知府中有这等规矩？我找老爷分辨明白。”实则她心中已有所惧怕，想赵姨娘不过如此，若她只产下女儿，经此一闹怕无下场，这二奶奶可不是个善茬，不免懊悔轻信他人挑唆。
凤姐遂笑道：“你才说老爷收拾我们？你且听好了，梁嬷嬷乃宫中供奉，老太太跟前还有个座次呢，比我都有脸面，你够分量么？我虽是小辈儿，却是奉了老太太之命前来看你，又不曾错办事情，老爷想来不会为难我。倒是你，等我回明了老太太，你如何辩解污蔑主子太太的罪责？好生想想罢。”
翠云一伸手指儿道：“你……你…….你…….”竟说不出话儿来，只气的大口喘粗气。
梁嬷嬷见事已至此，笑道：“奶奶，我替翠云姑娘看查明白了，待老太太得空也该去回一声才是。”她素来处事严谨，遇事必先回明。
凤姐笑道：“辛苦嬷嬷，我也不同你外道。今日我不往前头去，待处置了这里，同你一起看林妹妹去。”梁嬷嬷忙答应，坐在小杌子上等凤姐。
凤姐笑对翠云道：“你安分守己，生下孩子才是正经。今日之事，若不开发你家人，将来难以服众，就借你杀一儆百，以观效尤。至于你，我回明老太太再定夺。”
凤姐烙下这话儿，指派小红在此看守，不许一人进出。携梁嬷嬷并丫头头也不回往黛玉屋中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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