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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零六.写轮之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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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飒飒。额边黑发顺风扬起又落下。周遭的树影从眉梢间飞快驶向身后的远方,只剩一片绿意朦胧在眼角。
鼬与七帆隼也行进在返回木叶的路上。
其实在知道这个人真正的名字之前,鼬就肯定,自己早就见过他。鼬还记得,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父亲宇智波富岳曾与一名暗部成员在家里暗中见面,那名暗部成员临走的时候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竟然毫无顾忌地在年幼的鼬面前摘下了面具。所以,鼬记得他,记得他的长相,只因他那不知缘由的怪异举动。
原来那时候与父亲见面的暗部成员,名字是七帆隼也。
七帆隼也。这个名字对鼬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这是七帆结衣在填写学校要求上交的资料时提笔在“父亲”一栏写下的名字,陌生则是因为仅仅只见到过这个名字几次,甚至,在几个小时以前,鼬连这个名字的主人的长相都不知道。
“我听父亲说过,你是暗部成员?”鼬发问。
七帆隼也飞跃的动作没有停顿,甚至目不斜视地接道:“曾经是。”
“暗部,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这个问题终于令七帆隼也转过头。他酒红色的短发时不时地掠过眼眸,虽然棕色的瞳仁里堆满笑意,但是五官却在光的侵染中显得无比漠然:“那是一个可以令人放下一切的地方。”
鼬似懂非懂,暗自咀嚼这句话的同时前进的动作也没有停止。
“别想了,现在的你不需要明白。”七帆隼也不再看鼬,唇角有着似笑非笑的嘲弄。
对,现在的你不需要明白。而不是“你不需要明白”。总有一天,你会了解。彻彻底底的,刻骨铭心的。
沉默弥散在两人的呼吸中。一个平稳,一个急促。呼吸平稳的自然是久经磨练的七帆隼也,鼬优越于同龄人的禀赋在此时显得毫无用处。
“喀啦。”
左前方茂密的树林中传来大自然不应有的声音。一种不知是什么的东西被掰断的声音。
七帆隼也和鼬同时停下脚步,两人都向对方看去。眼神对上的瞬间,鼬感觉到七帆隼也眸中的警告意味。鼬正想开口询问,却见七帆隼也将右手食指比在嘴唇前,示意他噤声。虽然不甚理解,但是鼬仍然点点头。得到鼬的回应后,七帆隼也这才转头,望向“喀啦”的声音传来的方位。
“后面!”七帆隼也沉得骇人的两个字在寂寂的森林中炸开来。
还未等七帆隼也的声音完全穿透脑海,鼬就已经有所行动了。然而,还是慢了一步。
鼬的背脊传来一阵剧痛,像是身躯被数吨重的巨石碾压在下一样,紧接着,肺部如同被无形的指掌攒握住,窒息恍若蟒蛇般一圈又一圈地用长而滑腻的身子缠绕住颈部。他再无法镇定,挣扎起来。
这种周而复始、无穷无尽的煎熬,是无法忍受的。同时,鼬的体力也在激烈的挣扎中渐渐消耗殆尽。最后,他不再做徒劳无用之功。此时,鼬的神志也如他不再挣扎的身体一样,慢慢平静下来。
濡湿的触感忽地喷薄在全身的每一处,一波一波沁凉冰寒的感觉将鼬从昏迷的边缘拉了回来。稍稍清醒过来后,那残忍的酷刑又开始凌迟鼬的感官。
正当鼬以为这种折磨真的会无休无止地继续下去时,一只有力的臂膀探来,圈住鼬,把他往上拖拽而去。冲破水面后,扑面而来的空气灌入鼬的肺中,久未舒张的肺终于获得了救赎。由于不适应,鼬开始猛烈地咳嗽。而这一咳,立马就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救起了鼬的七帆隼也拧起眉。溺水被救起之后咳嗽,是身体排斥外物的本能反应,无法苛责。思绪飞快地一转,七帆隼也不再将查克拉凝聚在脚底用以站在水面上,而是拎着咳嗽的鼬从水面飞身而过,疾驰向一旁的树林。
所幸的是,直到七帆隼也在一棵树下站定,敌方都没有发动攻击。七帆隼也将鼬放在树底,随即环臂抱胸伫立一旁注意敌人动静,丝毫没有要安抚仍在咳嗽的鼬的意思。
鼬明白七帆隼也这样的举动并非是因为没有同情心,而是在暗部里长期强制训练之后的结果。
“他们,或多或少地,会舍掉人性中最本真的一部分。”这是鼬听见父亲对母亲说的话。那一天,正是鼬在家中见到父亲与暗部成员七帆隼也的那一天。话中的“他们”,毫无疑问,指的是暗部的人。
强忍着不适,鼬停止了咳嗽,抬眼朝方才差点使自己毙命的源头看去。
一个巨大的瀑布凭空悬挂在树林上方的半空中,源源不断的水流砸向地面,溅起的水花在阳光的折射下闪出若隐若现的彩虹色泽。
“那是泷壶之术。”为了盖过瀑布倾泻地面所产生的轰鸣水声,七帆隼也以较大的声音说道。
七帆隼也睨了睨脸色苍白的鼬。鼬以无声的眼神回答他——闇黑的眼瞳中,求知的欲望牢牢地捕捉住七帆隼也的影像。除却求知欲外,鼬的眼里还混杂着诸多情绪,像纠缠不清的细细丝线,四处穿行,彼此勾绊,紧密而又无序地缭乱在幽深无尽的眼底。七帆隼也蓦然发现,眼前男孩子瞳中纯黑的色调已被稍稍冲淡,一些半透明的微暖色不知为何竟然笼罩了剩余的黑。
看着仍在等待他解释泷壶之术的鼬,七帆隼也倏地想起一个可能性。正思索间,便听见忽然变大的水声。
异样的水声瞬间吸引了七帆隼也和鼬的注意。他们同时抬头望向发声处。
瀑布正在变大。激涌的湍流渐渐围成一个圈,似乎是要将鼬和七帆隼也包围起来。见势不妙,七帆隼也再度捞起瘦小的鼬,朝着瀑布即将围拢的唯一方向飞掠而去。鼬被七帆隼也箍在身边,眼睁睁地看着瀑布巨大的水流贴着自己的身体滑过去。湿冷的冰水溜上肌肤,鼬却觉得像是被沸腾的液体烫伤了一般。
他闭闭眼,试图驱散这种感觉。当他觉得已经平复之后,再睁开眼时,却发现无法看见本应存在的绿色树林、汹涌瀑布,甚至七帆隼也。就连听觉也像被蒙蔽了一样,什么都听不到。
此刻,鼬的世界,一片昏暗,一片死寂。他如置身于虚无的异空间,没有出路。
在最初的茫然过去后,鼬很快意识到,自己中了幻术。
是什么时候中了幻术?自己中的是什么幻术?又是谁,对自己施了这个幻术?就在鼬如此问自己时,他眼前的黑开始从视野里消褪。
鼬从退潮般的黑暗中看到的景象,是一片凄怆荒芜的土地。呛人的血腥味遍布空气,刺激着鼻子。妖艳的血在这片土地上画出一朵又一朵绝美的曼珠沙华,这彼岸的黄泉之花,指引着永逝的人们踏上解脱的道路。
血色蔓延至鼬的脚下,濡湿了鼬的鞋,然后缓慢地向两侧流去,不甘于被阻碍地奔向鼬的身后。泪腺有些发酸,一些不知名的液体灼灼地匀过鼬的眼眶。明晃晃的泪水滴落在瘫流的血中,荡开一小圈淡色的涟漪。
他深呼吸,抹去眼角的泪。抬眼却远远瞥见一个建筑物上的木叶村标志。
这是幻境,是幻影。不是真的。他告诉自己。
不是真的。
攻击型的忍术,伤的是身,伤口好了,疤落了,会有一截细嫩的新肌肤替代。而幻术,伤的却是心神,伤处看不见,摸不着,更不会迅速痊愈。所谓杀人不见血,幻术或许就是其中的典型。
鼬挪动有些僵硬的双脚,跑向他心心念念的地方。宇智波大宅伫立在村子的角落,冷眼旁观着腥风血雨。越过大门的门槛,拉开古式的纸门,走遍每一个房间。
“爸爸?”这间房里没有任何人。“哗啦”的一声,纸门关上。
“妈妈?”院落里面没有任何人。“哒哒”的脚步,渐渐跑远。
“佐助?”训练场中没有任何人。
鼬不死心,再找了一遍。
“爸爸!”没有人。
“妈妈!”还是没有人。
“佐助!”无论哪里都找不到人。
“爸爸……”
“妈妈……”
“佐助……”
尾音渐渐弱下去,拖着茫然若失的语调,被带着血腥味的微风吹散入空气。
至少,没有血……他们说不定没有受伤,说不定……不会有事。看着洁净的地板,洁净的墙壁,他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然而,当他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时,却见到身上染着血的父亲和母亲。他们眼神空茫,表情麻木,双双仰面躺在刚才还空无一人的地板上。鼬聪慧的大脑顿时当机。就在这时,屋外的灌木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声。接着,鼬看到身上同样染着血的佐助摇摇晃晃地进入屋里。红墨似的血在佐助身后拖出绵延的痕迹。
惨白的地面被泼上艳色的红。锥心的疼痛狠狠地揪住鼬,视界顿时一片模糊,有什么涌了上来,又有什么被扯了下去。
一汪深不见底的池水中,墨黑色被不知名的力量拉扯着聚拢,旋转,逐渐呈现出勾玉的形状。而它的周围,溢出丝丝血红,向左匍匐前进,向右渲染开来,向下潜游而去。
黑色的勾玉在鼬的双眼中疯狂地旋转,火红的底色鲜艳欲滴。
他捂着眼,泛着淡红色的泪水从指缝间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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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衣从来没有想过,再次见到鼬的时候,竟会是这样——竟会是在医院里。
当她从母亲处得知,鼬已经回到木叶村的时候,她是欣喜的。但是母亲接下来的一席话却令她惊讶不已。
母亲说,鼬受了伤,至今仍昏迷不醒。宇智波一族的人们都十分焦急,一些性子“急躁”的人甚至按捺不住,前去宇智波本宅质问宇智波富岳为何会出这种事。而鼬的父亲,宇智波富岳,不愧为宇智波一族的领导者,即使内心焦灼,却仍然保持冷静,沉着地回应,将“易怒”的族人收得服服帖帖,最终,他们闹事不成,反而悻悻离去。
结衣清楚地记得,母亲说这些话的时候,嘴角闪过一丝冷笑。
“那些闹事的人,是宇智波一族的弊病所在。”
“他们不过是因着妒忌之情与不服之心,再借鼬受伤一事,去探宇智波富岳的底子罢了。”
结衣隐隐约约地明白,鼬因为过人的天赋而被人赞誉的同时,也经受着人们的嫉妒。那种一旦冒出火星,就会蔓延成燎原大火的嫉妒。她只是没有想到,同族的人们竟然也会嫉妒。她一直以为,宇智波一族的人们,都为鼬的存在而感到骄傲。
“只要有这种人存在,宇智波一族就没有足够的凝聚力。”这句话,自母亲的口中暗暗呢喃而出。那个时候,结衣一抬头,便望见了母亲无悲无喜的眼。
她不懂,母亲为什么要说这些,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她只是觉得,母亲似乎是若有似无地,向她透露了这个看似平静的世界上,那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那次交谈的最后,母亲冷不丁地冒出一句:“结衣你知道吗……这次鼬离开村子,并不是去修行。只用一周的时间去修行,太短了,短得令人生疑啊。”
结衣将思绪从回忆中转出来,握紧了手中探望用的花束,看向鼬。
现在,他静静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双目紧闭,双颊苍白。
病房外,宇智波富岳在同医生交谈。病房里,宇智波美琴则是坐在床边,轻握着鼬的手,清秀的眉眼间净是担忧。结衣将鲜花插进放在床头的花瓶中,然后坐在床旁边的凳子上。
黄色的百日草斜斜地倚在花瓶内壁上,开着花朵的一端靠近鼬的床头。
希望鼬君能够快些好起来。
当初在家中的花园里挑选的时候,结衣一眼就相中了百日草。鸵羽型的花朵,多轮的花瓣,以及浅浅金黄的颜色。黄色百日草的花语是:每日的问候。
等待片刻,鼬的睫毛颤动了下,有从沉睡中醒过来的迹象。
他掀开眼帘。
她站起身来。
结衣的心在那一秒钟停顿了一下。摧枯拉朽的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倏然解体。
她看见,他的瞳中,一片彼岸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