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火乱丹集》今昔深林

3、第三章 白云山下无人家

　　等到她再次醒来，她发觉自己在一间地下室里，当她和那位少爷爬上来时，看到眼前的情景，她开始意识到，或许自己，真的犯了不可挽回的错误。
　　这座精心布置，美轮美奂的宅子，已成了血流遍地的屠宰场，天降大雪又使这片红色变得模糊不清。只要是人，甚至家丁和婢女，全都无一幸免。方芷凝不知道一共有多少尸体，所有人的死状都十分凄惨，在血水四处流淌的地面上堆成几个小堆。鲜血喷溅到了花草，柱子，假山以及墙上，留下永久的印迹。
　　大雪冻住了血腥味，冻住了生命，也冻住了方芷凝的思考。她无法想象，申千曳率领的大军是如何闯进沈家庄，打着正义的旗号，来进行一场人人叫好的屠杀。他们究竟摆着什么样的嘴脸，在四处搜寻邪火乱丹集无果后，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手无寸铁的人，然后得意洋洋地离去。
　　同样看到此情此景的沈少爷，摇摇晃晃地走向前方，如同一个扯线木偶，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中，他依然准确找到了沈谦。她跟着少年跑去，看到了遍体鳞伤，一眼就能确认已经死去的沈谦。少年的身体一下子被抽空，软软跪倒在那摊血泊中，在安静的空气中发出一声不算小的水声。他端详沈谦良久，仿佛要永远记住这个瞬间，他没有一滴眼泪，只是缓缓抬起眼，望向这片杀人现场的尽头，仿佛要追溯这股仇恨火苗的根源。孩子般的气息已经在他体内熄灭，转而熊熊燃烧的，是名为复仇的火焰。
　　方芷凝无能为力地看着少年，她的不忍和同情没有丝毫价值。她个人的力量，在惨剧的事实发生之后显得更加渺小。她甚至觉得，看少年的脸也是一件残忍的事，尽管他的脸已经完全僵硬，似乎同时也丧失了语言和行动的能力。
　　看着惨死的沈谦，她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经答应过沈谦的事。虽然她当时没有答应，但到了这个地步，她总觉得，自己应当抛开所有身边的人，做一个自己认为正确的决定。听到前方好像有响动，她连忙拉起毫不反抗的少年躲到一旁。不一会儿，一个男声传来，是替她挖地道的师兄刘庆阳：“师父，邪火乱丹集找不到，那个臭丫头也失踪了。”
　　邓奥答道：“别不是偷到邪火乱丹集跑了吧，”接着吩咐刘庆阳，“等几天，如果还没回来，就派各方弟子搜捕，留活口。”
　　刘庆阳应道：“沈谦有一位大公子还没有找到，说不定就在他身上。”
　　邓奥道：“封锁紫阳城，如果那丫头和他在一起，别人看到了要说我们闲话的，趁没人注意杀了他们。”
　　方芷凝听到昔日和蔼的师父竟对自己如此绝情，吓得双脚发软。等邓奥走后，她终于开口道：“沈少爷，我答应过你爹，要把你安全送出城，你要是相信我，就跟着我走吧，你现在的状况太危险。”
　　少年目光空洞地苦笑道：“不相信你，我又能如何呢。”
　　她看着眼前的孩子，脸上失去了所有孩童光采，满是伤痛的孩子，默默牵着他走向山上。沈家庄的侧门有块花园，沿着小路就能走到白云山。听名字大概会以为这是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但实际上徒步约三个时辰就能到山顶，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人烟罕至，甚至也很少有人提及。方芷凝认为这是个躲藏的好去处，现在已经快要天黑，得先让少年缓缓神，再为明天做打算。
　　方芷凝找到了一个宽阔的山洞，找了些干柴，好不容易生了一小堆火，准备边过夜边想办法时，背后突然多了一个声音：“你们是什么人，无聊的探险者？”
　　声音爽脆高亢，听上去野蛮狂妄，方芷凝回过头去，看到的居然是一个样貌清秀，却破衣烂衫的十一二岁的少年。他双手叉腰，从他趾高气昂的眼神看得出，这个山洞是他的住所，他正准备发难，突然看到了蜷缩在地上的沈少爷，他一脸的阴暗幽怨，加上沾了满身的血迹，破衣少年的眼神陡然变得胆怯起来。
　　方芷凝见状，连忙解释道：“我们遇到了点困难，能不能借我们住一晚，明天我们就走，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破衣少年面带犹豫，但他想必已经被方芷凝的美貌所吸引，他又看了一眼那个像幽灵一样的少年，权衡一番后，不吭气地坐在方芷凝旁边，勉强点了点头。
　　聊了几句后，破衣少年道：“里面有我铺的稻草床，姐姐你就在那睡吧，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过一夜，很容易生病的。”
　　方芷凝微笑道：“谢谢你的好心，但我现在不想睡，你介意让那个孩子躺一会吗，他现在需要休息。”
　　面对美女的请求，破衣少年撂不下脸说不，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那幽灵般的少年也不客气，一言不发地进去躺下，破衣少年盯着他良久，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他无父无母，从小在这荒山长大，但他并不甘心做一个野孩子，时常在紫阳的各大市集晃荡，找机会就凑热闹。他会逛到晚上才回来，是因为今天正午，发生了一件他认为很有趣的事，人们争相传道，他也零碎听到了大概。为了阻止武林浩劫，武林盟主率领各大门派，邪魔外道当场被击毙。说的人眉飞色舞，听的人兴高采烈。回想起来，他总觉得这个面色阴沉，满身是血的少年，和沈家庄有什么关系。于是，他见雪停了，便找了个借口拉方芷凝出来，神秘兮兮道：“里面那个人，是不是沈家庄的人？”
　　方芷凝一本正经答道：“不是，你别瞎想，对你没好处的。”
　　破衣少年斜眼睨了她一眼，不以为然道：“别想蒙我，我可比这山里的狼还要聪明，除了沈家庄，白云山旁哪有什么人，你要再不告诉我，我就告发你们去。他要真是漏网之鱼，现在肯定在全城悬赏，我正好趁机捞一笔，还可以到盟主那邀功，多好啊。”
　　方芷凝急道：“千万别，你要是去，我也会被抓起来的。”
　　破衣少年嘿嘿笑道：“我猜得果然没错，姐姐你做什么不好，偏偏要窝藏逃犯，还要带他一起跑，你们能跑到哪去？”
　　方芷凝道：“我必须这么做。”
　　破衣少年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那你也不能连累我哇，要是被别人知道我知情不报，我会被打断腿的，我还想扬名立万呢，这下肯定臭名远扬了。”
　　方芷凝惊道：“你那么大声干什么？会被别人听见的。”
　　破衣少年声音更大：“我就是要让那个幽灵听到，如果不想连累别人被追捕甚至丧命，就乖乖到盟主那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