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缘劫》平芜杜若

9、交易

　　我的手心都沁出冷汗来，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制住我的那人就立在我身侧，但他的面容隐在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见，而我虽身处月光照到的地方，但面上却蒙了黑布，他应是也看不清我。我想，自己可不能就这么被他给杀了，一定要跟他解释一下求求饶什么的。刚一开口，一个“我”字还没说完，门外忽然想起阵阵敲门声。

　　我顿时大惊，心道必定是周瑾他们追来了，面前这人虽然不知是什么路数，但最起码自己之前和他应该是没有过节的，若是求一求他，兴许还会放过自己。我赶紧望着那人使劲摇头，露出可怜的眼神，用极其微小的声音说：“别把我交出去，我不是坏人……”话没说完，却感觉到贴住我颈项的匕首好像松开了一些，随后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收了匕首，几个腾挪将我带到了里间的帘幕之后，然后又在瞬间点了我的穴道。

　　耳畔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然后是模糊的对话声。

　　“不知公子方才可曾见到一个可疑的黑衣人？”

　　“没有，方才我一直在屋子里，没听到任何声响也没有见到任何人，你说的黑衣人许是往别的地方逃了罢。”

　　“这，但那黑衣人确是往这个方向逃的，小的怕……”

　　“怎么，你这么说，就是怀疑我刚刚所说的话了。”

　　“小的不敢，既然如此，那便不打扰公子休息了。小的告退……”

　　声音渐渐消失，然后房间重新变得黑暗。我心中松了一口气，知道周瑾他们已经离开了。脚步声由远及近，感觉到那个人从我身旁擦肩而过，然后身后传来“刺啦”一声，烛火被点亮，室内瞬间变得光亮。暴露在光线在，一时间有些适应不了，心中不免紧张，感觉到那人就站在自己身后，我斟酌着开口：“那个，这位公子，你，能不能先把我的穴道解了，你看，我武功这么差，肯定是逃不走的，而且我也不是什么贼人，我只是来找东西的，你要相信我……”

　　我说的口干舌燥，但后头的人却不见一丝动静。我在心中暗暗叫苦不迭，又一想，也许是自己的方法不对，于是很快改变了策略：“大侠，其实我也是有苦衷的，我身世可怜自小孤苦，今日来这里也是迫不得已，不如你放了我吧，我一定会感激不尽，日后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我也知道自己其实就是在胡言乱语，却还是祈祷他能够心软放我一马。而此时，身后却传来了一丝轻笑。

　　听见这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声，我登时有些不明就里的愣住了。就在这愣住的一瞬间，感觉到身旁有衣袖拂过的微风，然后肩上一麻，穴道被解开了。我心下暗喜，觉得他既然解了我的穴道，说明他应该是被我方才那一番胡诌给说动了，但还来不及抬头看清来人到底是谁，面上的蒙面却陡然被挑落，随后耳边响起淡淡带笑嗓音：“戚姑娘，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这声音，是……

　　我猛地抬头，待看清面前立着的人后不由惊叫出声：“周慕？”

　　现在这个境地，真是尴尬的恨不能立刻找个什么洞将自己藏进去。原本还道是哪位在王府中做客的客人，谁知竟是周慕。跑到别人家去偷东西，最后却被那人给救下了，且自己还懵懵懂懂胡说八道了一大堆，真可谓丢脸丢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周慕似并没有注意到我神色间的变化，只径自走到桌旁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我慢慢地朝他那边挪过去一些，想要说话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而他握着杯子的手在空中顿住，抬头似笑非笑的看我：“怎么样，戚姑娘可想好用什么理由来搪塞我？”

　　我一听登时大窘，连忙解释道：“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真的只是来找东西的……”

　　他打断我：“你猜刚刚那些侍卫在别处找不到你，会不会再折回来。哦，还有，方才我瞧见那些侍卫之后站着的好像正是我二弟。”

　　真是杀人不见血的一把好手，竟然这么明目张胆的威胁我，只可惜自己武功低人一等无法奋起反抗，哦不，是低人多等。我认命的走到他对面坐下，飞快地瞟他一眼，然后低低道：“你要问什么就问吧，我保证说实话不骗你。”

　　白底蓝釉的茶杯在他手中转了几圈，最终落回桌上，周慕就那么静静地望了我良久，而后忽然笑了。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枚菱形的物体在我眼前晃了晃：“你是来找这个的？”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手中的棕黑色令牌，那正是我前一刻还在书房中苦苦寻找的物品。我艰难的点点头：“你知道我是来找这个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但他不答反问：“你也想去青州的卫府所以才来找令牌的？”

　　顿时有一种秘密全部被揭穿的感觉，我再次点头，什么也说不出来。而他却站起身来，有些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缓缓道：“戚姑娘，我们来做笔交易吧。”我也站起来，定定望着他：“什么交易？”周慕走进几步，将令牌放到我的手中，目光却投向了窗外：“我给你一枚令牌，带你一起去青州卫府，作为交换，到时候你要帮我一起寻找一样东西。”说完转头回来看我，笑道：“你现在的样子，倒是一点也不惊讶么。”我看一眼手中的令牌，然后朝他撇撇嘴道：“有什么可惊讶的，你特地替我解围，还给我看了令牌，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你这么帮我，肯定是有事情需要我帮你办。”他点点头：“戚姑娘果然聪明。这么说来，你是答应了？”我垂下头，声音压得低低：“难道我可以不答应么？”他不置可否的笑笑，转身坐下轻抿了一口茶。

　　而我在心中甚悲催的想，石头说的果然没错，周慕和他二弟真是一丘之貉。之前我在窗子旁被他制住的时候他应是已经认出了我，却偏偏不点破，虽然替我解了围，却又将我凉在一旁任我胡乱解释自露破绽，最后不找痕迹地将我威胁了一番才说明自己的真正意图，让我退无可退，真是好不狡猾。从前听别人说靖王府的大公子行事如何如何手段了得，还道他们是说着玩儿的，如今看来，其实是自己太天真，没有透过现象看清本质，认清他的真面目啊。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这回栽在他手上，今后必定不能再在同一处跌倒两次。心中有了计较，我凉凉道：“没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转身便要离去，但他却抢先一步挡在了我面前：“外头那些侍卫还在四处找你，若是就这么出去，难保不会被他们捉住。”

　　说的也是，我有些苦恼的蹙眉：“那怎么办，一直躲在这而也不是个办法，明日一早师傅他们就该发现我不见了。”周慕却笑道：“我自然有办法。”

　　果然是狡兔三窟。堂堂靖王府的大公子房间里竟然有条密道，跟着他走在这阴冷黑暗的密道之中，我借助微微火光打量着四周，但这里头四面都是石壁，完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密道尽头的出口处是靖王府外的一间小屋，唔，猜也知道，这小屋必定是周慕的。

　　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国师府的高墙外，我示意他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但那厮却突然笑了：“戚姑娘，今夜月色正好，若是叫旁人见到我们在此处，必定要以为我们是在月下幽会了。”我登时无言，只得干干的笑了两声道：“周公子真是说笑了、说笑了。”说完一个翻身跃过高墙，摸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今夜这一行虽是百般不顺，且最后还莫名其妙的欠了周慕一桩不清不楚的事，不过好歹这令牌是到手了，到时去了青州，打着帮他找东西的幌子也好方便自己探查许多事情，说起来其实也不算是多吃亏罢。怀着这个想法，我才略略有些安慰。

　　因知道自己过不了多久便可启程去青州了，这几天便总有些心不在焉。石头跑来找我，说是城里头新来了不错的戏班子，这两日在城西的风月楼里唱戏，每出戏几乎都人满为患，他好不容易订了两个位置，邀我晚上一同去听戏。我迷迷糊糊的也没怎么听仔细，就随便应了一声，待石头走远了才反应过来方才答应了他什么。不禁微微有些苦恼，本来是要在走之前多多休息的，今夜却是不得不出去一趟了。

　　晚饭刚过，正是夕阳西下时分，偶得几声鸟鸣，石头兴冲冲跑来拉我出门看戏。虽然不大情愿，不过想到接下去要有一段时间见不到他，便是去陪他看看戏也无妨。

　　春末微风轻拂，伴随着街道上各种小摊小贩的吆喝声，和石头走在路上，只听得石头一直绘声绘色地描述那戏班子如何如何非同凡响，如何如何使得几位官家公子哥一掷千金。我忍了一会儿，没忍住，最终还是开口问出声：“你该不是蒙我的吧，就算他们戏唱的再有水准，一掷千金这种说法也未免夸张了些。”

　　听我这么问，石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其实你有所不知，那两位公子为这戏班子一掷千金这个事它确然是真的，只不过不是因为他们戏唱得好，而是……而是……”

　　我循循善诱道：“而是什么？”

　　“而是因为戏班子里那位花旦长得实在是倾城之姿。”说完还特地瞟了我一眼。

　　我心中了然，然后轻飘飘地问了一句：“哦，那你今日特地找我出来看戏其实也是为了看看这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咯？”

　　石头立刻坚决的摇头：“没有的事，我这么正直坦荡心胸宽广的人当然只是为了来看戏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