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缘劫》平芜杜若

10、风波起

　　风月楼这个名字乍一听去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青楼一类的声色场所，其实不然，这个风月楼，它确确实实是个正经的戏楼。说起来，还是因为前一任的老国主酷爱听戏，底下的一位大臣才投其所好地建了这么一座楼。这位大臣的确是其心可嘉，不过这取名字的水准也的确让人不敢恭维。

　　不过好在这个楼的装修还是很有些品味的。砌高的戏台上铺就一层大红色地毯，鲜艳扎目，台上两侧已经立着两个拿着乐器的小生模样的人。高台左右两旁分立着一排铜铸的雕花灯柱，直排到走道外侧，火光明亮，照的整个楼内不似黑夜。戏台前的大厅正上方悬了盏巨大的青花吊灯，下边是一张张摆放整齐的桌椅，桌上茶水瓜果一应俱全。二楼想是雅间，镂花的精致围栏后是垂下的珠帘，有珠玉相碰的清脆微响。

　　我和石头两个找到位置坐下，等着那位传说中的美人儿登场。左顾右盼之间，猛然发现二楼左侧间里那隐在珠帘后的身影有些熟悉，尚不及细想，石头略带兴奋地声音传入我的耳中：“阿黍快看，出来了出来了。”

　　我循声望去，只见那戏台的台阶处一位身姿妙曼的女子正提着戏服一步一步的往台上走去，因为角度的原因，现下只看到一个侧面，待那女子在台上转过身来坐好，我却不由在心里吸了口气，这果然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秀致的眉，长长的睫毛半敛着，却遮不住眼中夺人心魄的光彩，顾盼之间皆是风情，这样一张脸，即便是从我女子的角度来看也无可挑剔。如此看来，石头说那两位公子为了讨好她而一掷千金的事情，估计应是不假。

　　这位美人不仅长得美，戏也唱的确实好，清润的嗓音在这大厅之上响起，四下皆是宾客的赞美之词。而我耳尖地听到，这位美人她姓柳名潇桐，年方十九，自小跟着这戏班子四处演出，前一阵在襄国唱戏的时候还被一位大官的公子看上了，想收她做小妾，但是这女子软硬不吃就是不肯点头，最后得罪了那大官跟着戏班子一起跑了。唔，看不出来这么温婉的一位美人她原来还是个烈性女子啊。

　　石头凑过来乐呵呵的小声道：“怎么样，我没骗你吧，这姑娘戏唱的不错吧。”我顺手拿起桌上一个果子塞进他嘴里：“认真听戏罢你。”石头含着果子拿眼睛瞪我，我也不甘示弱的正要瞪回去，但此时却猛听得一声尖叫，待我和石头回过神来，只见那戏台上不知何时已立了十几个黑衣蒙面的男子，且个个手里都拿着家伙，雪亮雪亮的晃得人眼花。

　　这阵仗一看就是坏人出场的模样，底下原本看戏的众人顿时间惊慌的四处逃窜，而戏台上的那几位则直接是吓软了瘫在地上动弹不得。没有任何征兆地，那些黑衣人齐齐飞身掠向二楼的看台。底下的人见他们的目标是在楼上，纷纷松了一口气，逃也似的往大门处飞奔。我和石头双双反应过来，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危险面前溜为上策。

　　打斗声从楼上变作楼下，而我和石头也快要跑到门口。一个不经意回头一看，却看清了那在戏台上与十几个黑衣人缠斗的白衣男子的面容，我不由惊叫出声：“周慕？”

　　我发誓我的声音真的不大，且还有他们的打斗声为我做掩护，但奈何那位大胡子的黑衣人耳朵尖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我的话刚一脱口，他立即向我投来了凶恶的目光：“那个女的跟这小子是一伙的，别让她跑了。”被他这么一说，一柄刀立刻向着这边飞来，“刷”的一声将门牢牢钉住。退路已断，几名黑衣人飞身过来便拿家伙朝我们身上招呼。我和石头根本招架不住，只得边打边退，最后双双退到了周慕身边，而那一伙不明来路的黑衣人将我们团团围住，拿着长刀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

　　此番弄得如此狼狈完全是被周慕他给连累的。我和石头向他投去怨恨的目光，但他却只是一派自然地朝我们笑了笑：“难得二位也如此有雅兴来此处听戏。”话音未落手中的长剑已直取其中一个黑衣人的面门，那人即刻闪躲，但剑锋却一偏堪堪刺中他的胸口，长剑抽回，带出一串洋洋洒洒的血珠，而那人似是不敢相信的睁大双眼，左手捂住自己左胸口那淙淙冒血的窟窿，缓缓倒地。眼见着一个同伴死在面前，剩下的那些黑衣人立刻变得异常愤怒，招招凌厉狠辣的攻向周慕，完全把我们两个凉在了一边。

　　被十几个带刀的大汉围攻住也没见他多困难，招式之间依旧是游刃有余，我和石头两个在一旁虽看的有些胆战心惊，但却一致认为周慕的武功在这些黑衣人之上。不过这么打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要打长久战的话周慕就太吃亏了点。没等我想完，原本被钉住的大门“嘭”的一声开了，两队手持长枪的侍卫齐刷刷冲进来将那边打做一团的黑衣人围住，兵器堪堪架到了他们脖子上，然后是整齐划一的声音：“属下来迟，请公子恕罪。”那边周慕没甚反应，只挥一挥手轻飘飘道了句“全部带回去”。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然地变故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而那些刺客们显然是更加难以接受，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愤愤不平难以置信的表情。眼见着一个个黑衣人被侍卫们押解出去我才好不容易缓过神，而周慕不知何时来到我们身旁，上下打量我们道：“二位，没事罢？”我点头表示没事，石头则将脸扭到一边“哼”了一声，我当然明白石头是有些气方才从门边退到戏台时周慕没有出手相帮，不过这也怪不得周慕，那么多人围着他自己也是分身乏术。

　　周慕对石头的举动不甚在意，只淡淡笑了笑：“此番扰了二位听戏的雅兴实是在下的过错，不如便由在下送二位回国师府罢。”顿一顿，又看向我道，“正好也有些事情要同曲先生商议。”说完抬手对我们做了个请的手势。

　　其实我已经猜到周慕他找师傅做什么了，想必就是为了带我一同去青州的事情。以周慕的本事，便是找出一千个理由来说服师傅也不在话下，不过我该拿什么理由来和石头说呢，这却是个问题。

　　夜阑人静，正百无聊赖的翻着两卷书，烛火明灭间，一只信鸽落在半开的屋檐上咕咕叫了两声。我放下书卷起身来到窗边，从信鸽脚下的竹简里取出一张字条：三日后启程青州。落款是周慕。唔，真是个有效率的。

　　翌日清晨，师傅下朝回来便把我们都招去了前厅，说是有事情要交给我们做。师兄们纷纷感到兴奋且有些跃跃欲试，因来了这里这么久一直闲着，如今终于有正经事可做了。

　　大厅里师傅的面容难得的严肃，大家本来纷纷议论的声音立刻消失无踪。师傅他老人家此次显出这幅形容来，想必是有大事情。果然，他老人家抿一口茶，缓缓开口：“前日里接到姜国传来的消息，说姜国的太子将出使墨城，预计半月之后便到。此番为师召你们来，是想要你们提前准备一番，国君的意思是到时你们以保护姜太子之名随行，同时，也要暗中查明他们此行的目的。”这事还真是非同小可，不过还没等大家彻底吸收这个消息，师傅又道：“阿黍，你过来，为师另有事情交代你做。”

　　与我之前设想的相同，师傅让我同周慕一起动身去青州，说是希望我协助他完成一件重要的事情，但却未曾言明具体是什么事情。而在我告诉石头自己要和周慕去青州一趟办点事情之后，我发现石头对周慕的态度很明显的更下一层楼了。石头当即咬牙切齿的说：“我早说周慕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人，连去做什么都不说清楚，还非要拉上你，肯定是别有用心。师傅他也真糊涂，竟然答应了，哼！”

　　但我想这事其实完全是我自找的，谁让自己投个令牌险些别人捉住呢。周慕他诚然是别有用心，不过我却也非去青州不可的理由，当下安慰石头道：“哎，其实也没什么，这次去青州想必也是有要紧的事情，师傅他让我去，自然是相信我的能力，同时也相信周慕。”顿了顿，又转换话题道：“不过话说回来其实你们的任务更加重一些，姜国那位太子据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们到时候可要万事小心才好。”

　　我这回真不是危言耸听，早听说那个姜太子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自小母亲早亡，因而暴戾成性。不过这天底下母亲早亡的人何其多，父母双亡的人又何其多，也没见着个个都像他一样热衷于杀人的，依我看，应该还是这位太子他本身性格便有些扭曲罢。

　　不过石头显然并没有仔细听我说话，因为他接下来说的是：“对了，过两天你就要走了，我又不能跟着一起去，趁现在你还在这，咱们出去搓顿好的吧，你说是去城东的太白楼呢还是城南的醉仙居，要不干脆去附近的那家月落西楼怎么样。”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