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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Chapter.3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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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泽尔篇
回到屋内,我换来贴身丫环杏媚,道:“寻个日子去趟白氏药铺,隐蔽些,别惊觉梨雪苑里的人。”
杏媚道,“近日天凉,小姐可是患了风寒?”
我摇了摇头。
杏媚道,“奴婢一人去便可?”
我道,“就你一人去,人多了动静大,去取些药便可。”
杏媚不解,“药铺里的药材我们府里皆有,小姐既然不是去找大夫,那是为何?”
我瞥了眼杏媚,“媚儿,你何时如此多嘴了?”
杏媚一惊,直挺挺地便跪下道:“媚儿知错。”
杏媚刚欲自扇巴掌,我便摆了摆手道,“算了。这事你早晚也要知道。”
我顿了顿,又冷声道,“但若是媚儿你一不小心走漏了风声,你可是知晓后果的。”
媚儿身子一颤,道,“媚儿绝不会向别人提起,若是提起,媚儿愿自割舌头。”
我点了点头,说:“记住你今日所说。我要你为我取来五味子、三棱、文术、归尾、葶苈各等分,人参少许。”
媚儿的脸色煞白,道:“小姐可是要……”
我颔首,“正是。媚儿可是胆怯了?”
媚儿摇了摇头,“媚儿为了小姐,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会皱一皱眉头。”
我笑,“媚儿你可又偷吃翡翠珍珠糕了?嘴像是抹了那蜜一样的甜。”
媚儿道,“翡翠珍珠糕是小姐的挚爱,媚儿怎敢吃呢?”
我道,“媚儿这次若是做得漂亮,日后天天有你的山珍海味。别说翡翠珍珠糕了,我爹平日里吃的龙凤百果蜜供尖也断断不会少了你。”
媚儿磕头,“多谢小姐。”
我道,“谢就免了,媚儿可知柴房里有信得过的人么?”
媚儿思忖了会,道:“媚儿识得那玉掌厨,他为人敦厚,想来是个可靠之人。”
我道,“先试探他个几日,若是真的靠谱,便教他将那药房下在点姨喝的羹汤里。记得每服三钱,黄昏一付,半夜一付,五更一付。”
媚儿复述了遍,道:“媚儿记下了。”
我有些心累,挥了挥衣摆,道:“先退下吧,若是有什么不懂隔日再问我。”
媚儿欠了欠身,道:“诺。”
我果真乏了,刚躺下床便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梦里,我看见点姨站在梨雪苑前,双手抱着一个血淋淋的未成型的孩子,目光有如毒蛇吐信般刺目骇人:“安泽尔,你好恶毒的心!你还我孩子!一定是你抢走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你把他藏哪了?他前几日还踢着我的肚子不安分着呢,怎么突然就没了呢?泽尔,你说,他怎么就没了呢?!”
点姨说着说着竟笑了,“嘿嘿……嘿嘿嘿……”
点姨边笑便向我走来,我被她瞅得有些害怕,那笑声又让人毛骨悚然,我不住往后挪去。谁知脚下一滑,我顺势跌入了那梨雪苑后头的梨雪湖中。
冰凉的湖水针刺般剜得我肌肤生疼,辛辣的感觉阵阵涌入鼻际,我一个劲地往下坠,口中喃喃着,“媚儿……媚儿,救我……”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小姐你可是做恶梦了?”
我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媚儿那放大的脸。我起身,惊觉背后凉飕飕的,一摸,全是涔涔冷汗。
我浑身绵软无力,低声道,“没事,方才梦见了只死猫,怪吓人的。”
媚儿道,“小姐,方才媚儿进来时确实看见了只老猫,就窝在小姐房外,眼睛碧绿碧绿的,好不阴森。”
我身子一抖,道,“快!快吩咐下人去捉猫!”
媚儿抚了抚我的背,“小姐毋怕,媚儿这是在逗趣小姐呢,这府上哪来的猫?下人们都是老爷亲自挑的,个个精干的很,要是真有野猫早被人捉去了。再者,猫是通灵性的,我们小姐善心肠,猫……”
“不要说了!”我冷冷打断了媚儿。
媚儿自是玲珑剔透,一看我脸色便知晓自己说错话了,忙请罪道,“蠢媚儿傻媚儿,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小姐莫要放在心上。媚儿只是不想让小姐愁,谁知……”
“媚儿,你的心意我领了。”
媚儿瞧我神情淡淡的,难以捉摸,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我又道,“点姨那桩事,早早了结了,省得夜长梦多。”
媚儿道,“诺。”
“手脚利索些,想着我们是在做件大大的好事,别探头探脑的,让人起疑。被人发现了即使通知我,放聪明些,只要没证据她们不能奈我们何。记着人心可畏,莫要将此事告知别人。”
“媚儿知晓。”
“完事后告诉我。”
“诺。”
一个月后,点姨滑胎了,府上安安静静的,爹叫人将大红物件都撤了下来,点姨那边闹了两三回,无果,便也息事宁人了。五味子、三棱、文术、归尾、葶苈这些药材尝起来无味,点姨自是不会发觉。有三五位老医生给点姨把过脉,我都吩咐媚儿提前“招呼”过了,他们收了我好几十银两,自然不敢多言。
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没有起任何波澜,除了点姨滑胎那日爹望着我那意味深长的一眼。
那一个月之间,我有好几个夜晚辗转难眠,躺在床上,总觉得身上不单单盖着条薄薄的棉被,而有个沉重的包袱压着,逼我喘不过气来。但在媚儿告诉我行动成功那一瞬,我却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触,一切都是值得的,我对自己说。
再过一个来月,媚儿对我说:“小姐,寻上你要找的人了。”
我伏在书案上,懒懒抬起头,没有多在意。这一个多月,我不知见了多少个“他”,有容貌像他的,有气质像他的,可即便他们拼凑在一起,也敌不上一个完整的他。
媚儿见我没多上心,便急道:“小姐,这回儿可真真不会有错了!他和你画像上的人可是一个模子里长出来的!”
我摇了摇头,“哪回你不是这般说的?哪回我不是兴冲冲地去会你们找来的人?可结果呢?”
我心里隐隐有些难过,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句话诚然不错。我常常想,那个少年是不是永远只能活在我的记忆里,而消失在生活里了?
媚儿轻轻唱道,“不知怎么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我一震,难以置信地瞧向媚儿。
媚儿冲我眨眨眼道,“小姐,不错吧?媚儿就说了,这回肯定是小姐要找的人。”
我没理会,只一个劲儿地问道,“他人呢?他人呢!你怎么知道这首歌?”
媚儿说,“那位公子现在正在大厅里候你,这首歌是他托我唱给小姐你听的。”
那一刹那,我只觉天地混沌,百花皆失了色,耳旁只有媚儿那哀感顽艳的歌声:
“得当年年纪小,
你爱谈天我爱笑。
有一回并肩坐在梅树下,
风在树梢鸟在叫。
不知怎么睡着了,
梦里花落知多少。”
不知怎么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我一路小跑,待跑到那侧厅时,已手扶着栏杆喘气喘个不停。媚儿连连在后头冲我喊道,“小姐,你慢点,摔着怎好……小姐,你听媚儿一声劝,慢点!那公子又不是鸟,飞不走的!”
我那时像是着了魔,只知道一个劲儿地往前跑,仿佛前方只有苏矢,我跑啊跑啊跑啊,一不小心就能和他在时光的重点交会。
那里只有我,只有他,只有我们。
那里没有纷争,没有战乱,没有猜忌,没有忧患。只有大片大片的梅花,和梅花树下年轻着的我们。
我从来不是个冲动的人,可那时的我一心便想着,就让我遵从一次心的指示,再不快些我们就错过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