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木火短篇合集》无幻水引

7、隐藏在心中的话

　　火神，由衷地厌恶着年长者。

　　总是游刃有余地逗弄着自己，总能轻松地规避自己刻意的攻击，总是用含糊不清的态度敷衍自己。和那个人的交往，在自己看来，就如同行走在一片迷雾之中一般，即便一直前行，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慢慢地靠近，还是说越发地远离自己的目的地。

　　年长者，实在是太讨厌了。与此相对的，所谓的成长也——

　　在心中划过那个想法的一瞬间，火神感觉到了来自自己视野的巨大变化。扭曲，变形，眼中的景色在一瞬间变为了全然陌生的模样。

　　他忍不住长大了嘴，发出了一个毫无意义的长音：“唉……？”

　　脱口而出的稚嫩声响让他越发地肯定了自己这多半只是一个梦境的猜测。因为，如果不是梦的话，这根本就是所谓的奇迹了吧？但更多的，那个时候的火神坚信，一切应该都只是某个偶然路过的精灵的小小恶作剧而已。

　　最终，他确定，自己的确是缩水了。

　　木吉铁平听到前边传来了凶猛的狗叫声。因为那声音实在是太过凶恶，让他一度怀疑那只狗是抓到了什么凶神恶煞的犯罪分子，但事实上却是——

　　“小孩？”

　　将小人得意的狗赶走之后，木吉有些奇怪地在那一堆散落在地的诚凛校服堆以及其中心那个几乎□□的小孩面前蹲下身来。迟疑一下之后，高个子男生终于露出了自己天生拥有的和善笑容：“小朋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前辈！”

　　在可怜巴巴的小孩扑到自己怀里的那一瞬间，在捕捉到那种鲜少接触的娇小与柔软的那一瞬间，在心中充溢了被人信任的满足感的那一瞬间，木吉猛地产生了一种自己终于要当爸爸了的错觉。然后话到嘴边，果不其然变成了这么一句：“不可以叫前辈哟，要叫爸爸。”

　　而对方的回应则是——

　　“我是火神啊！火神大我！”

　　“……唉？”木吉的表情，在一瞬间渲染成了空白。

　　“不知道原因吗？”木吉头疼地盯着自己眼前的小孩子。目测年龄大概6、7岁左右，虽然对木吉而言，突然缩水到这样的年龄段根本就是莫名其妙，但火神本人却很清楚，事实上，这正是遇到冰室辰也之前的那个自己。

　　他果然，很讨厌年长者。

　　这么想着，缩在一堆衣服里，坐在沙发上的小家伙面带厌恶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此时的两人已经历经种种磨难躲到了学校附近的火神家里，空旷的客厅中也只有这么一个地方可以放置这个软绵绵小家伙的地方，因此木吉只能艰难地跪在木地板上，尽可能地和对方平视。

　　明明可以直接丢到火神床上去的，但意外的是，木吉似乎挺在意进入火神卧室这点，死活只愿意呆在客厅里。

　　两人默默地对视了一阵，似乎在等待奇迹的又一次发生。但直到木吉的膝盖都跪酸了，火神却依然还是那个小火神。

　　小家伙猛地打了一个喷嚏。木吉赶忙把他肩上有些滑落的衣服往上拉了拉，“别着凉啦，大我。”语气亲切，动作轻松，一瞬间火神以为自己真的回到了那个还需要别人照顾的年纪——他一把打开了对方的手，表情尴尬：“我自己知道。”

　　木吉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愣了几秒之后终于笑着将手收回去了：“嗯好。”依然是哄小孩的宠溺语气。

　　火神一下子有些气馁。平日里根本不会注意到的细节在这种时候变得越发的刺眼了起来，他恍惚地觉得似乎以前自己和木吉相处的时候，对方也是这样的态度，也不管这样的印象是否是经过了自己一些刻意的加工后的产物。

　　果然，是被当做小孩了吧。

　　喜欢被他摸头，喜欢肢体接触，喜欢快步地往前跑然后等对方追上来——也许自己从一开始就被当做了小孩子。也正因为是小孩子的关系，所以前辈才会无可奈何地迁就自己，也不管自己究竟是喜欢还是厌恶。

　　想到这里，火神感觉到心口有些苦闷。自己果然是给对方添麻烦了，就像当初冰室离开的时候一样。自己根本就不明白自己示弱的举动究竟意味了什么，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多么严重地伤害了对方，只是一味地将自己的感情宣泄出去，再逼迫着对方不断地包容自己，等到宣泄的程度远超包容的程度之后，包容着自己的年长者就会离开了。

　　会被抛弃的。

　　火神有些自暴自弃地想着，然后被突然抱住了自己身体的双手拉回了注意力，“木吉……前辈？你在干什么！放我下来！”

　　就像是举高高一样，火神被木吉抱了起来。大号的衣服纷纷下滑，最后只剩下一件背心摇摇欲坠地挂在肩上，堪堪挡住了火神光溜溜的屁股以及半截大腿。

　　木吉将火神举过了自己的头顶。虽然对于以往的火神来说，这样的高度只要轻轻一跳就可以达到，但现在的他却深切地感觉到了这样的高度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羞耻与害怕同时交织在意识之间，火神整个身体都紧绷了起来。他试图阻止木吉，但就连将自己的意识从抓住对方衣领的手上分出来一点都做不到。

　　“阿拉，阿拉，放轻松哦。”木吉笑眯眯地看着火神，双手抱着他在房间里跑动了起来。

　　还真是举高高啊！

　　火神捏紧了拳头，好几次都想砸在那个笑得一脸白痴的家伙头上，却一直都没能下得去手。他神情复杂地看着对方，不知道这样的举动究竟能有什么作用。可即便这么想着，过了一会儿之后，看着那个努力想让自己高兴起来的前辈，火神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木吉将他放回了沙发上，似乎松了口气：“高兴起来了吗？”

　　“什么啊，你以为这样就能解决问题吗？”火神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结果木吉真的很严肃地点了点头：“至少，高兴起来的话，大我就不会放弃了吧。”

　　“放弃什么的……”火神小声地说道。他不敢承认木吉根本看透了自己的想法。

　　讨厌年长者，但更讨厌的，其实是即便讨厌对方却依然抓着对方不放的……这个自己。

　　轻易地就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尽管自己在意得不得了，但对方却总表现出一副游刃有余，好像随时都可以从这段关系中抽身而去的样子，但即便如此也不能放下——这样的自己，才是真正让自己感到厌恶的存在。

　　可是……

　　即便想要放弃，也是无法放弃的。

　　这样的心思，却没办法告诉对方。因为现在的自己已经趋于下风的，因此也绝对不能暴露更多的感情，让对方更居上风。

　　也正是因为这样考虑过了，所以才会更加地讨厌自己吧。

　　不坦率的自己，轻易地就陷入的自己，无法好好地说出心中想法的自己。

　　“该怎么办呢？”木吉盘膝坐下了，这样坐着的时候，虽然会比沙发上的火神矮上一点点，但就沟通上而言，似乎反而能取得更好的效果。鼓着一张包子脸的火神正紧张地看着他。

　　木吉接着说了下去：“唔……如果变不回去的话，就糟糕了呢。不过我马上也要毕业了，果然还是先找份工作比较好吧？”

　　“为什么……要找工作？”火神奇怪地看着他，“前辈不是打算继续升学的吗？”

　　“可是，你缩水成这样了不是吗？我必须好好工作，让大我生活得好好的呢。”木吉笑容单纯地说道。

　　火神愣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盯着对方：“前辈，我有老爸的。”

　　“……唉？”

　　“顺带一提，老妈和老爸的感情也很好哦。”

　　“唉……唉唉唉！是啊……是这样么……唔……不小心就带入老爸角色了啊……啊啊，真是要命呢。”木吉捂着脸说道。

　　能从指缝间窥见对方有些发红的耳朵，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站上风的，但火神也跟着脸红了起来：“没关系的吧，即便真的回不去了，也不过是再多打几年球而已。”

　　“这样的话……大我会变得更厉害啊。”

　　“那是当然的吧。”

　　“那么，我要怎么办呢。”

　　来了。

　　心里咯噔地响了一下，小小的火神睁大了眼睛，“什么……怎么办？”

　　木吉似乎毫无所觉地看着这边，笑容是一如既往的轻松：“本来只差了一岁的，结果现在都有十岁了，而且……如果真的走上了职业运动员的路的话，和我这样的人扯上关系也不大好吧。”

　　“……所以……”

　　要抛下我吗？

　　“不过，虽然会觉得这样的自己有点厚脸皮，可我不打算放手哦。”这么说着，木吉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但目光却一直看着火神：“即便会给你添麻烦，即便以后会生活得很辛苦，但我却不想放手。当、当然，如果大我哪天觉得烦了，告诉我的话……我会乖乖离开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眼神中却完全不是会轻易放手的意思。明明对象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木吉却一脸严肃地表白着。

　　那一瞬间，火神突然明白，自己之前都只是被对方高超的演技欺骗了而已。

　　其实也很在意，其实也会不确定，其实……那些游刃有余和自己的沉默一样，都只是伪装。只是之前的自己一直都没有发现而已。

　　那么，或许对方也没有发现，自己的那些沉默，也只是伪装而已吧？

　　“什么啊，前辈。”这么想着，火神终于笑了起来：“一点都不帅气哦。”

　　“唉？是吗……果然，稍微有点丢脸……对吧？”木吉用手指扣了扣脸颊，目光游移到了一边：“不过，喜欢上一个人大概就是这样的吧。丢脸也没办法呢。”

　　喜欢。

　　火神一下子笑出了声：“啊，是啊，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呢。”

　　看向一旁的木吉在听到这个笑声的时候，一下子回过头来，然后表情僵硬了。

　　“大我……？”

　　“嗯？”火神忙着擦眼角的泪痕，一下子没注意到对方语气中的异样。

　　“变回来了。”木吉这么说着，慢慢地扭过了脑袋，“所以，先把衣服穿上吧。”

　　“呜啊！！！”双手都忙着胡乱地将周围的衣服往身上堆，火神根本就没有空余能够挡住自己红透了的脸：“不许往这边看！”

　　“是是……”

　　“都说了不许了！”

　　“只是偷偷瞄了一眼而已啦，大我真是的……”

　　这么说着，两个人突然都笑了起来。真是太奇怪了，火神忍不住这么想到，明明，之前还那么苦恼的。

　　只是因为对方的一句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