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不灭之灵》逝水莫哀

1、楔子

　　电影已经接近了结局的部分——碎石纷纷落下，神殿即将坍塌，转世的公主勇敢地穿越障碍，救起自己的爱人，大祭司向安苏娜伸出手，露出急切祈求的眼神……
　　他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上身微微前倾——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从他的身后伸出来，按下遥控器，屏幕应手卷起，隐藏在精致华丽的银绿色锦缎的帷幕后面——他回头，不满地盯视着拿着遥控器的英俊男子。
　　“萨拉恩，杜利德医师建议您多休息。”男人弯下腰，亲密，不失分寸，但海蓝色眼睛十分执著地凝视，手工剪裁的高档西服简直为他而生，恰到好处地衬托着主人的优雅干练。
　　“一个老人不多的乐趣难道不应该更加得到尊重吗？”他深邃的黑色眼睛控诉地盯视他，用眼神和慢吞吞的古雅的腔调宣告着苦大仇深，“在你已经禁止了我的波尔多葡萄酒的情况下，狄恩。”
　　男人不禁笑起来，他短暂地低了一下头：“的确……”他依旧微笑，在他的眼睛里轻易能看到没有能够完全掩藏起来的悲伤，“我希望您能够参加我儿子的婚礼，您看着他长大，一直宠爱着他。”
　　“爱德华只有十五岁——我会努力活到那个时候。如果不能，请替我祝福他，狄恩，因为你们，我没有什么值得遗憾的了。”他在男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壁炉前的摇椅上坐下，年老和疾病已经毁坏了他的身体，所幸不会再来祸害他的视力和脑子：“他是一个好男孩，很好的孩子，勤奋，充满热情和想象力。”他伸手，从壁炉旁的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搁在膝盖上，顺手抽出一旁的铅笔，男人把一条毛毯盖在他的腿上。
　　“说起来，你们确实有许多相似的爱好。爱德华也喜欢这些——《木乃伊》，以及《哈利波特》？”
　　“年轻人应该花一些时间在幻想上面，这样他们以后就会有更多的胆量，去悉心实现那些旁人认为不可思议的想法。”他低下头，在书上勾勒着，“电影常常让我想起一些过去的事。而不可否认，《哈利波特》的确是一本好书，即使依旧有不合事理以及荒谬之处。”
　　“它的体系的确十分完整，让人怀疑那个世界是否是真实存在过——我是说，那些巫师。”
　　“我都快要忘记它们了，时间总是能够抹去太多的东西。”
　　“我们不会忘记您。”男人停顿了一会儿，接着俯下身，海蓝色眼睛认真地看着他——他已经年老，黑色的头发已经变得雪白，智慧狡黠的黑色眼睛，眼角已经布满皱纹，这些让他比年轻时多了些和蔼，但这并无损他的优雅，以及主导一切让人敬畏的气度，这是掌控了半个美洲金融的拉斯泽莱产业的创始人，这是让他们追随了半个世纪的人，这是让他狄恩怀特得以实现抱负并且始终视为导师的人——“您是这里的灵魂。”他的眼睛开始变得湿润，“我们确实了解了您的意图，并且知道该怎样走下去。”
　　“这里需要他的历史和荣耀。”他满意地微笑，“看吧，我始终和你们在一起。”

　　麻瓜的身份和习惯于独自一人也不能阻止他对于成功的追求，比如说一个白手起家的庞大跨国企业和一个能干的继承人，即使这与他本身没有什么利益关系。这本由一个麻瓜女人写的小说最初让他吃惊，即使当他离开那儿的时候绝对没有料到后来的这些事情，但无论是这个女人直接创造了那个世界还是她从那里得到了什么启示，谁和谁的仇恨沉淀成了写在纸上的故事，谁和谁的爱情斑驳成了古文明……这些与他都没什么关系，他的指尖从一行字上划过，然后嘴角微微弯起——他真的老了，连那几个老家伙的名字都引不出什么感慨情绪。
　　等到他独自一人的时候，他再度翻开那本精装的小说。那些依旧在他的梦境中出现，模糊不清，又似乎触手可及。他离开那里之后，似乎又去了许多地方——他还记得尼罗河畔高旷的死神殿堂，胡狼寂然俯视。他在不同时空中穿梭，回到两千年前，又来到一千年后。不过在埃及的时候他好歹还有魔法，在这个世界里，他干脆就成了个彻底的麻瓜——不知道下一次又要去到哪里，他很期待。
　　书的扉页有他的签名，华丽的花体字，一贯的张扬跋扈：萨拉恩拉斯莱泽。
　　调换一下字母次序——
　　——萨拉查斯莱特林。

　　昏暗的房间内，简陋的陈设四下凌乱破碎，碎片呈现漩涡状，围绕着中心瘦小的男孩，唯一的一张三条腿的桌子晃悠了几下，终于不堪重负，哗啦一声四分五裂。仿佛是被这一声巨响惊醒，他的睫毛颤动几下，然后缓缓睁开眼睛——黑曜石一样的眼睛深不见底。
　　他嫌恶地瞥了眼满地的碎片和身上简陋肮脏的麻瓜衣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房门嘭的一声被打开，肥胖的麻瓜女人发出刺耳尖利的咆哮：“埃尔温普特，你这个——”
　　她的眼神倏然迷茫。
　　一忘皆空，无声无杖。
　　他掬了把清水洗去脸上的灰尘和血迹，玻璃镜中映出了一个十岁男孩的脸，齐耳的黑色短发下，除了营养不良的青白瘦弱之外，这张脸很是清秀漂亮，和他原来的相貌居然十分相似，他黑色的眼睛倒映着这一切，渐渐透露出一丝笑意。
　　——他十分满意。
　　他屈伸手指，感受着身体内流转的微弱魔力，虽然相比起他的全盛时期来说这样的魔力水平简直可以忽略不计，这个孩子的魔力即使并不完全纯粹，但至少似曾相识。
　　他想起了一个东方麻瓜的哲理。
　　——当我在失去双腿之后，我想没有什么比这更糟的了，直到我生了褥疮，一连几日只能七扭八歪地躺着，我开始怀念那些能够端坐的日子，又想没有更糟的了，直到我又开始发烧，脑袋里一团浆糊，才知道能清醒思维的时光是多么的好。
　　有些东西要在失去之后才知晓它的可贵，譬如血脉，魔力，青春，健康的身体，完整的灵魂。
　　他整理好仪容，大步走了出去。

　　对角巷，人来人往。
　　一个披着墨绿色斗篷的男孩的身影在这里并不能引起多少注意，刺绣花纹简单精致的兜帽低垂，他在交叉路口略略停顿了一下，随即拐进了另一个窄小偏僻的巷子。这里相对于繁华的对角巷呈现出另外一番景象，低矮的屋檐下几个不怀好意的巫师想要靠近这块肥肉，看上去像是某位贵族家中偷偷溜出来的小少爷，但是他们停住了脚步，属于动物的直觉不住地叫嚣着危险。
　　男孩唯一露在兜帽外面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带着一点遗憾的意味，弯腰钻进了一家店铺。这家店铺的名字很气派，叫做龙巢书店，可惜破败窄小的店面和内里的状况似乎与这个名字颇为不符。男孩站在门口，有一会儿，没有移动脚步，他抬了抬兜帽，四望了一下这里，眼睛里露出一丝淡淡的怀念。
　　原木堆砌的书架上，一些书本横七竖八地放置，一直堆到了低矮的天花板。一张摇摇欲坠满是墨迹与划痕的原木桌子上，一盏蜡烛是这里唯一的光源。老板是一个胡子蓬乱眼神阴沉的老人，埋头看着一本旧书，客人进来的时候，他只翻了翻满是浑浊的眼睛，连抬头都省了：“这里不是小孩该来的地方。”
　　脚步声停在他的前面，一只手探出斗篷边沿，敲击在他眼前的桌面上，食指上，一枚银绿色的蛇戒闪耀着隐晦的光芒。
　　“很抱歉，我不知道您的名字。”男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彬彬有礼，“但我想我与您的祖先艾瑞恩拉佩尔的关系不错。”
　　老板愣住了，连书本掉落到地上都未能顾及。
　　“您……”他抬起头，突兀地对上那双黑色眼睛：“真的是您……”
　　斯莱特林不轻易交付真心，不过一旦他们付出忠诚，则会毫无保留，这令人惊叹，但并不会令人意外。
　　“这里的格局毫无改变。”男孩怀念地说道，手指从一排书脊上划过，黑色的眼睛里流露出遗憾和怅然，“但是这些书籍不一样了，我记得原先这里还有几本海精灵的著作，以灰色的鲨鱼皮作为载体。”
　　拉佩尔家族的人不会被轻易招惹，总有些这样的家族，古老神秘，长期担任着巫师界的某项营生，没有人知道那些错综复杂可能已经持续了数百年的货源通道究竟在哪里，就如同无人知晓龙巢书店的主人会与千年前某个声名显赫的巫师存在隐蔽而深刻的关系。
　　“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够识别海精灵的文字了，阁下。”
　　有些知识被遗忘在历史的进程中，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深奥，或者不被理解的实用价值。事实上，失去的可能比保留下来的更多，而人们甚至并不知道他们失去的到底是些什么——他遗憾地想着。
　　书店老板举着油灯，他们弯腰穿过低矮的甬道，下到地窖里，老人把巴掌大的，保存良好的银色嵌绿宝石的封闭匣子从箱子中勾画着魔法阵的蓝色天鹅绒的衬布中取出，恭谨地交到它的主人手中，后退到地窖的墙边，米粒大的细碎魔法宝石在秘银上排列成毒蛇的鳞片，眼部的黑珍珠倒映着人影，熠熠生辉。
　　神秘人的倒台使得大部分属于斯莱特林的产业暴露在魔法部的眼睛下，但即使斯莱特林的庄园还在，他也不认为不具有同样血脉的自己能够轻易进入。他已有所准备，在千年前。以灵魂为契的魔法阵因为单一的针对性远不及以血脉为契的同类来得普及，但有它独特的用处，而千年前叱咤风云的斯莱特林公爵素来擅长谋定而后动。
　　他接过匣子，闭上眼睛，覆上手，肃然吟唱起冗长的咒语。
　　微光从他的手上和匣子中亮起，遥相呼应，地窖湿润的土地中浮起璀璨的银绿色光芒，勾勒出复杂的图案和属于魔法生物的语言。

　　他睁开眼睛。
　　眼前弥漫着银色的光点，富有侵略性，像一群吸血的蚊虫，但很快退却，光点散开，一座庞大的魔法阵出现在他的面前，散发着绿色的微光。他走上前去。魔法阵整个震颤了一下，微微颤抖，接着温和柔软的光从中心安置的巨型魔法水晶上折射出来，迅速蔓延扩张，点亮整个空间，并且依旧向着四周蔓延，走廊里的风灯一盏盏点燃，乳白色镂刻银色花纹的灯盏下墨绿色的铜质蛇形灯托仰天无声咆哮。
　　这里承认了他的身份。
　　沿着黑色大理石的阶梯拾级而上，拱门两侧高大的银质绘彩的羽蛇雕像俯视着他，羽翼优雅舒展，黑色的眼睛光芒流转，恍若生物。他静默矗立片刻，兜帽下的黑色眼睛隐藏在黑暗之中，缓慢地向前走去。
　　他已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