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 颜》宇落天堂

3、 二

　　（二）
　　医院的清晨像是骷髅头上长出来的花，还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重杉发现李大田看自己的眼神非常不友善，装作没发现，只管盯住张教授说：您继续听广播。老实人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虚虚的应了应。

　　张猛给他发短信，酒醒已经离开了。
　　重杉这才发现，两个人昨天根本没说什么话。他很想知道张猛这些年过得不好，能有多不好，以至于笑得如此凄然。当年出事的时候，他很想帮他，可是手机，人那个都联系不上，家里贴着封条。

　　重杉找不到可以重提旧事的路口，有点儿郁闷。3年的时间，大家走在不同的路上已经不一样了。

　　晚上跑到酒吧街玩儿，习惯到贺兰山来，习惯那里的味道和不问长短的人们，而且灯光够暗。见到小猫大东这些人，厮混了一会儿。没什么新面孔，兴趣索然。离开酒吧的时候已经深夜了，花花绿绿的灯映着自己点的烟光，就那么一会儿，重杉眯起眼睛，冷冷的空气有点儿孤独。

　　孤独、事业小成的男人。重杉开自己的玩笑，走下来，肩膀突然被碰了一下，被对方扶住，两个人的脸突然很近，眼睛里面全是惊异。慎重的分开。

　　重杉玩世不恭的笑着，斜眼睛看他：李大田？
　　李大田面无表情，眼睛也看着别处，随便的点点头，说：“嗯，是我。再见。”说完抽身走了，很快就看不见了。
　　重杉傻瓜样站在那里，狠意纵生，每次都这样，轻视他，忽略他，挂他电话，还在晚上，不就是一护工嘛，会用英文读报纸。啊？什么事儿，大晚上的。。。。。。。

　　后面的几个月，护工李大田的日子不太好过，除了定点儿去张教授那里，在医院兼做卫生的活越来越不轻松，他在的那个区总是有人呕吐或者哭嚎，一边把所有的事情搞定一边考虑为什么一下子这么多病人。当他擦汗的时候，看见楼道尽头站着一个悠闲的身影，都明白了。不觉轻蔑的一笑，不就这点儿活儿嘛。假装很清闲的扛着他的墩布溜达过重杉的身边，忘了地面滑，整个人摔了个人仰马翻。突如其来的状况，把两个人都弄得措手不及，重杉比较幸灾乐祸的伸伸手，李大田愤怒的重杉的手打开，收拾好自己的家伙儿，愤然离去。重杉看着他的背影，不出声的狂笑，弯下腰去。

　　重杉跑到洗手间，看着镜子中笑哈哈的男人，好久没有什么事情能让这张脸生机勃勃的。

　　终于通过整治李大田招来了张猛。重杉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奇极了，虽然张猛只是淡淡地说他们是远房亲戚，希望重杉给予照顾。重杉突然安静下来，想着如果张猛家不出事，他现在应该多幸福。是的，大学时候的张猛是幸福的，虽然父亲很早逝世，但是殷实的家底让他衣食无忧。他家里面还有个哥哥，大他1岁，那个时候正在外语学院念硕士研究生，说是毕业就去美国。他妈妈好像马上就要第二春，对方是个教授。可就在张猛大四那年毕业的时候，他哥哥在一天晚上杀了那个教授，逃跑了。一时间，所有跟法律有关的人挤满了他们家，教授那边的亲戚更是三天两头来闹人命。毕业后，张猛就消失了，重杉还没来得及安慰他，就听说他和他妈妈两个人去了美国。

　　后来，像是他们家里面花了钱，公安局把这件案子挂起来了。很长时间，人们都要淡忘了。

　　张猛是不会愿意谈这些事情的，重杉关心的看看他的脸，说：你是不是病了。
　　张猛有些慌乱的挪挪身体，说：啊，没，没。。。。。
　　重杉不由得坐下来，说：这里是医院，我就算不是医生也能沾几分仙气。要不检查一下。
　　张猛还是摇摇头，说：不用了，好坏我知道。。
　　重杉有些烦躁，以前的张猛不是这样，干脆利落，不躲躲藏藏。忍不住坐到他身边，抓住他的胳膊，说：张猛你小子不够意思，我又不是别人，也不是警察，你躲着我干嘛？
　　张猛被这话触动了，回头看看重杉，疑惑还有点儿担忧，清凉凉，重杉有点儿受不住，扭过头去。突然感觉那明显单薄的身体靠在他身上，低声说：我没什么，就是累了。真是，谢谢。

　　重杉恍恍惚惚，张猛不是，他非常明白。要不然大学他们早就会好上的，是什么事情让他累成那样，家里面的事情吗？还是，李大田。。。不知道为什么一定会想起李大田。第一次见到张猛的时候，他就因为李大田哭了。

　　重杉分析不出来这里面的道理，开始非常生气。他努力想李大田的样子，发现此人非常模糊，在医院的时间也不短了，不爱说话，总带着一幅巨大黑框讨人厌的眼镜，低着头，该死的阴沉沉，躲在角落里面，偷偷读报纸，还用英文，英文。。。。。

　　重杉的时间突然停止了，慢慢往回倒，突然通体冰凉。也许，不会吧。

　　通过急诊，通过长长阴暗的走廊，下班了，人们的轻松表情，打招呼的人们都没有引起重杉的注意。他直直走向工人的更衣室。那是个走廊的拐角，灯不过是一种摆设，该黑的地方还是黑的。重杉突然停住脚背靠在墙上，他看见张猛和李大田两个人正在低低的说着什么，张猛又哭了，隐约听到，我没事情，一点儿事情也没有。李大田说什么，重杉听不清楚，但口气很着急，好像是，你别管。。突然，张猛痛苦的呻吟传到走廊里面，重杉差点儿就冲过去了。静寂，几分钟漫长的过不完，他们两个人都不说话了。李大田的声音变得清晰：回家好好休息。

　　张猛走了。重杉听到铁皮柜子开关的声音。吸口气，通过很暗的走廊，慢慢的走向李大田。

　　李大田回头漠然的看看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好事者，推推带在鼻子上面的眼睛，脸上没有变化。

　　重杉死死盯住他：你脱衣服的时候，不摘眼镜。
　　李大田突然笑了，低头磕在柜门上一会儿，突然转过头来，笑着看着重杉，说：给你颁个什么奖好呢？
　　重杉没明白过来。
　　对方接着说：好奇宝宝一等奖。
　　重杉真真讨厌的就是他这种态度，尖酸刻薄，不可一世。不能输，要回口：是当哥哥的你发奖，我就。。。。。。。。
　　这话本来是说着玩儿的，没想到差点儿引起人身伤害。重杉还没明白过来，整个人就被掐在一排排铁皮柜子上，后背磕得生疼，脖子被掐的喘不过气来。
　　两个人这样僵持了一会儿，李大田慢慢放开了手，重杉垂下头去喘气。

　　重杉抬起头来，看见李大田还站在那里看着自己。他尴尬的摸着脖子，喊道：你想我死吗？总是晚上碰到你，倒霉死了。
　　李大田突然想起来什么，意味深长的笑了，往前一步，逼住重杉，说：一到晚上，你就乱跑，不怕被同事看到？
　　重杉还摸着自己的脖子，这么近的看人会非常不自然还有压迫感，硬撑着：你也跑就不许别人跑。
　　重杉后来想想，觉得色子头上就是一把刀，一把刀。
　　因为两个人的距离很近，重杉轻轻吻了一下李大田的嘴唇，他想这件事情非常不可思议，李大田应该是想用自己去ｇａｙ吧的事情要挟自己，可是没想到因为距离太近，却被吻到了。只能一巴掌把偷袭者打翻在地。
　　重杉坐在地上，看着李大田又一次愤然离去，想着：他是，他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