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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自从失去了格雷迪,整个屋子空荡荡的大,少了一个面颊吻,少了一杯下午茶,少了一顶圆帽,少了一个声音,少了一个呼吸,少了这个家的三分之一。

      爱伦一直木着脸,黑纱罩身,常常呆滞地坐在家里的客厅,不时地抚摸唯一的合照。她再也没上过夫妻二人的房间,夜晚压抑的哭泣总是回响在房子中久久不散。

      早上醒过来,因为长时间没有睡好的布莱尔觉得甚是轻松,父亲离去的阴霾笼罩着这个家庭几个月之久,难得的精神不错,布莱尔决定带爱伦出去散散心。和往常一样下了楼,侧耳倾听却可以发现爱伦罕见的有了笑语。

      “妈妈今天什么事,那么开心啊?”布莱尔跑到楼梯口却见到了梦中才能见到的人……

      “爸爸!”

      布莱尔飞奔过去,如乳燕归巢投到那个宽厚的怀抱当中:“爸爸,爸爸,你真的是爸爸。”格雷迪呵呵笑着搂住女儿,爱伦翻了个白眼:“是的,是你的爸爸,姑娘快点梳理一下你的头发,你是去做贼了吗?怎么好像很久没有睡好的样子。”爱伦走过来推着布莱尔上楼,但是她总怕这是个梦境,她腻在格雷迪身边不愿离去,那双大手再次落在她的头顶上。

      突然他的声音变得非常平直,布莱尔抬起头,那个被她抱住的男人长着一副亚洲人的脸,怪异的配着两撇卷胡:“妹妹,今天晚上想吃什么,爸爸给你做。”然后一个穿着艾伦的衣服的中国女人鄙夷的拿着一个铲子:“那你倒是烧一个菜出来看看啊,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还有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睡觉等会正好开饭。”布莱尔傻傻的放开手,看着眼前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互不相让,布莱尔熟门熟路的打开自己的小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然后就睡着了。

      呼……

      布莱尔长舒一口气,一时间无法适应眼前的黄色顶灯,爱伦困倦的趴在布莱尔床边,稀落的头发已经花了一大片,黑色地衬裙被压在脸下,印出一个深深地褶子,衬得爱伦脸色愈加惨败。

      布莱尔伸手想摸摸爱伦地脸,却终究没敢放上去,梦境就像是倒回的老唱片,时光依依呀呀的走着分毫不差的现实,除了自己这个外来者。

      布莱尔钻进被窝里,眼角不断溢出泪水,子欲养而亲不待,原生父母的容貌随着时光竟然已经陌生了,她只感觉锥心地疼,叫人喊也喊不出来的疼。

      大约是感觉到布莱尔的动静,爱伦隔着被子轻轻掩了掩布莱尔的被角。布莱尔睁大眼睛,放缓呼吸,只是任由眼泪滑进枕头洇出一小片潮湿。

      她只剩下这个唯一的母亲了。

      父亲离去后,早晨雷打不动打开收音机收听广播已经是这个家里两个女人无言的默契,国际形势越来越剑拔弩张,比如德国通过阿登森林避开神话中不可绕过的马其诺防线进入法国,安逸的盟军根本无法抵抗,这引来了英国对于德国“卑鄙的不敢正面交锋的卑劣行径”骂了个狗血淋头,可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国内议论纷纷,都很担心远在他国的家人,也很担心远征他国的士兵。

      最可怕的是,好消息没有,坏消息却接踵而至,德军几乎是赶着菜鸟一样的盟军来到了英吉利海峡只有50英里处,布莱尔觉得每一丝震动都可能是那一头的战火声。

      战争就在家门口了。

      街头巷角传递着不安的讯息,爱伦已经有些麻木了,在别人纷纷打听情况准备搬家的情况下,她日日守在家里哪里都不去,只能布莱尔生疏地应对一切。她捏着手里的宣传册,上面大致简略的罗列了现在需要紧急招聘的职位,小镇北面造起了军用库,军工厂,医务站,邮站,电站,处处需要人,布莱尔本打算早点找一份工作,可是现在她不敢放心把爱伦一个人长时间留在家里,除非叫爱伦去修道院,可是爱伦又没有痴痴呆呆生活不能自理,布莱尔暗自叹气,不知道是母亲离不开自己还是自己害怕面对一个空无一人的屋子。

      布莱尔思绪万千走在街道上,市场货物的奇缺以及现在的形势,街上人很少。

      “当心!”前面传来呼叫和喇叭声,走神的布莱尔刚一抬头,擦身呼啸而过的军用车激起一片尘土,吓得她连连退了好几步靠到墙壁上。她惊魂未定地往后看去,车上有人对她挥了挥帽子扬长而去。

      “好极了,真是没关系。”布莱尔忍不住嘲讽,她所面对的墙壁上画着政府宣传册,英国人的军服非常可笑,大帽,大袋袋,短裤,露着红通通的膝盖,看上去很傻,但是神情又很严肃。他们执枪前行,前面上着刺刀,微微压低身子,活像什么进村。

      布莱尔不甚感兴趣地离开。

      刚到家就被狄福娜一个热情地拥抱给包围了,家里的收音机放得很响,一个词不停地被反复提到。

      敦刻尔克?

      这是什么?

      “……德国人不止一次的狂妄叫嚣,在德军强大奇袭的闪电攻势面前,英军如惊弓之鸟,仓皇溃退,他们已经失去了抵抗能力,这完全是一种污蔑,撤退历来是被公认为难度最高的军事行动,每一个环节都需要高超的技巧……”

      敦刻尔克大撤退?这意味着什么?

      对于战争历史不怎么了解的布莱尔,能记得这个名词完全归功于上辈子上课的时候把这个词念成了“郭”刻尔克,然后被同学嘲笑一番的后果。但是这样的记忆不能带给她任何安慰,记得又怎么样,就像考试的时候,明明记得这道题,连题目都背的下来,但是偏偏你不记得答案一样挠心挠肺的让人抓狂。

      “上帝啊,他们要回来了,布莱尔,你简直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快乐。”狄福娜再次抱住布莱尔,旋身又转到爱伦面前:“巴斯夫人,哦。巴斯夫人,快来抱抱我,今天真是太幸福了。”

      “是的,我的孩子。”爱伦的手有些颤抖。

      明明只是一杯安抚人心的白开水,但在尝了多年的苦果之后,白开水也吃出了蜜一样的味道。整个英国陷入了一种其妙的欢乐之中,问候语也改成了:“亲爱的,你听广播了么?”

      全国的民用船都被拉到了沿海,狄福娜甚至异想天开的想把自家小河里的那条摆渡船也拖出去。

      “你这条船能坐下我们两个就不错了,姑娘,那可是英吉利海峡。”

      “那我们可以集资买一艘船,小船就可以,布莱尔,也许佩特会用你的小船回来。”

      虽然狄福娜语出惊人叫人哭笑不得,但事实上,真的有很多居民出了很多民用船准备迎接英雄回家。

      大约是三天没有见到那个咋胡的好伙伴,布莱尔正在奇怪,如往常一般开门,一个湿漉漉的人站在门口,失望和疲惫塞满那张熟悉的脸。

      “怎么回事?”布莱尔简直吓了一跳,她把狄福娜拉进屋子塞给她一杯水,狄福娜捧着水杯,豆大的泪珠就掉了下来,她扑到布莱尔怀里大哭:“布莱尔,布莱尔,我可真难过。”

      “嘘,到底怎么了?狄福娜,好姑娘快别哭了,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布莱尔搂着她的肩膀,身上被沾湿了一大片。

      “多佛尔,我去了多佛尔,布莱尔,我要死了,我要死啦。”就像是垂危的病人,狄福娜歇斯底里的在布莱尔怀里颤抖,听到爱伦的房间有动静,布莱尔赶忙拉着她往自己的房间走;“你不会死的,告诉我怎么了?你怎么去了多佛尔?”

      稍微平静一点之后,狄福娜鼻头仍然通红,眼圈深重,憔悴的好像几天没有睡觉:“我和爸爸两个人去的,妈妈还以为我们去了爷爷家,我们是去迎接他们的,迎接那些士兵。”说着啜泣之声又响起来。布莱尔大约明白这对父女去干什么了,如果格雷迪在世估计也会义无返顾的跑去,跑去迎接英雄回家,但是看狄福娜的这个样子,估计这次撤退并没有政府广播里说的那么好听。

      “然后呢?”布莱尔抱着狄福娜的脑袋,她就像是找到母亲的小奶猫把自己的脑袋往布莱尔的身上埋,声音又闷又哑:“我们到多佛尔的时候,那里已经有很多士兵回来了,他们看上去很累,很饿,布莱尔,他们真的很脏。爸爸一到那里就很生气,他说他要开船去接士兵回来,让我呆在旅馆里不要走然后就消失了两天,只有我一个人,我害怕极了,那里还有好多法国人,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他们一直在笑,对着我笑,我可真害怕。”

      “没事了,你已经回来了,不是么?”

      “布莱尔,其实我们是逃回来了,对么,荣誉,胜利什么都没有得到,只是被打败了逃回来了,所以爸爸才会那么生气,我可真傻,我还想着要给他们一个吻,我都做好让爸爸打我的准备了,可是他们这么邋遢,我很难过,我想给他们安慰,可是我连问候他们的勇气都没有。”狄福娜呜咽着揪住布莱尔的手臂,很用力,像是落水者抱着唯一的浮木。

      年轻的姑娘梦想着英俊的士兵挎着枪,带着迷人的笑容,像个绅士一样娓娓而来,或许手里还藏着一束娇人的玫瑰。浪漫的幻想中,男人被女人用亲吻犒赏,可是没有哪个英雄是带着一身的血污,坏脾气受到欢迎的。

      “他们并不是逃回来的,我们也没有失败,你也听广播里说了,撤退向来是最难的,讲究天气啊,指挥啊,防御啊,再说了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保留实力,我们总会反攻的。”布莱尔讲的信誓旦旦:“你要坚强起来,如果就这样被打败了,不是正中德国人的下怀么?”

      狄福娜朦胧着一双泪眼,低头想了半天,布莱尔也说不出其他的什么来?政治军事一窍不通,作为一个好朋友所能做的只有让她靠着自己哭,嘴里无意识的说着言不及义的呢喃。两个人不知道依偎了多久,最终狄福娜闷闷的抬头:“我脖子酸。”布莱尔几乎要爆粗口了,哄了半天竟然还嫌累。但是看到狄福娜那副依然备受打击的模样,只有继续化身慈爱母亲的帮她揉脖子。

      “我要加入红十字会。”狄福娜低调的抛出不怎么低调的话语。

      啊?

      布莱尔突然觉得脑子转不过弯来了,手里的揉捏也停了下来,狄福娜的思想觉悟怎么突然从男女幻想上升到南丁格尔境地啊。

      “还有……”

      还有什么?布莱尔想着这姑娘难道还有惊人的宣布。

      “我这两天要睡在你家了,爸爸不肯回家,妈妈气坏了,我想过来避避风头。”

      “……难道我们的南丁格尔小姐也会惧怕妈妈的怒火?”

      “……会。”

      可以说布莱尔的好友的父亲见证了一次伟大的奇迹,等到狄福娜的爸爸回来,这次撤退行动也正式宣告成功,他们一家三口抱头痛哭,不知道是在哭谁,为什么哭。

      更加悲伤的是无数失去亲人的家庭,佩特和汉库克都生死未卜,所幸没有在阵亡名单和最后一批未撤退成功的俘虏人员里面。莉莉和汉库克的父母天天等在消息公告栏等着微乎其微的希望,布莱尔和狄福娜也陪同着。

      回来的部队经过一段时间的规整,一系列的伤亡名单也正式公布,最后的消息不算绝望却也没有希望,佩特失踪,汉库克被俘虏,至于桑迪倒是完好无缺的回来了,本来就呆傻的模样更加阴沉不爱说话。

      佩特,所有人都认定佩特已经阵亡,包括莉莉自己。

      每天早晨阳台对面的笑脸,走在路上的追闹,吃饭时的挑剔,让人害羞的情定,黏腻的话语每一件都穿插在生活之中,父母是自己的上半辈子,情人则是下半辈子,布莱尔觉得自己大概已经是失去了一生。

      所有人都体谅这个可怜的姑娘,但是要体谅的人太多了,如果祷告有用,那么现在上帝站在德国人的身边。

      “妈妈,晚安。“布莱尔代替成为一家之主后,每日的亲吻也交由她完成,她捋着母亲灰白的发丝看着爱伦慢慢合上眼睛。

      她一个人提着灯巡查整座房子,以前她最害怕幽暗的环境,但是现在每天在这样的昏暗中却越发感受到家庭的魅力,没有恐惧,也没有阴沉,用脚都可以丈量出来房间的大小,每一个角落都有过去相熟的人的痕迹。

      布莱尔就着灯光月色仔细的翻着家里的食物票,然后好好的放在抽屉里上锁,猪圈里的猪和羊圈里的羊都已经在公证机关下宰杀,说起来真搞笑,连杀猪杀羊都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派请公证人员以示公平,就因为,英国断了大部分港口与货运的来源,每一个人只能按票得到食物,曾经的日不落帝国已经委顿在泥土里了。

      布莱尔认真地在日记本上记录一天的情况,虽然国家不提倡女人工作,但是迫于形势,越来越多的女性角色也加入了工人的浪潮中,布莱尔在技术学校学习了几个月,感觉自己也是个半吊子修理工了,明天就能正式工作,只要有工作,有一技傍身,那就有饭吃,有饭吃,就能活下去。

      布莱尔眯了眯眼睛,看向远处一片轰隆作响,她试图看的再清楚一些的时候,呼啸而过的声音悚然而尖锐,从上空划过,这样的声音不是熟悉的但也不算陌生,划过天际的黑影在月色下清晰异常,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脑海里狂奔,血液涌向头顶,汗水滋出了皮肤很快化成了一大滴用那样清晰可见的速度坠在地上。

      布莱尔看着地上,只有一些细微的震动,她看向对门似乎也被动静惊醒的爱伦,布莱尔立刻朝她走了过去。

      也许是错觉。

      “轰……”

      闷沉的声音撕破了寂静,布莱尔看到自己被弹了起来然后又被狠狠拍在地上。

      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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