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沧海》向*然

2、第 2 章

　　日子在等待中流逝。
　　都说，能“等待”还是好事。至少，还可以“等待”。
　　可是，这等待却是没有条件，没有概率,没有回报。
　　我们，只能“希望”，只能“期待”。
　　然后，无能力为。

　　若风，还是那样。平静的睡着。只有仪器还显示，他有心跳，他在呼吸。
　　可，一月已过，他仍是毫无醒来迹象。
　　我和苏皓，只能白天上班，晚上来医院报到。
　　我焦急，可束手无策。

　　“苏皓，我准备辞职。”
　　那天晚上，我们都在医院，我跟他说，“我想每天陪着他。”
　　他没有看我，只是凝望着若风，“我也想辞职，可是，却不能。”
　　我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我考虑的，只是眼前。而他却考虑了全局。若我们都失业，这昂贵的医疗费用，谁负担？
　　我久久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

　　我在冷静下来之后，权衡利弊，没有告诉我的父母，若风车祸之事。他们都在异地，年事已高，我不忍心让他们奔波担心。而若风的父母，早已离开。换言之，我是若风唯一亲人。

　　“宁夏……你不是很喜欢这份工作吗？”在许久的沉默之后，我听到苏皓这样问我。
　　我在一家杂志社做编辑，忙碌，压力，不定时。但我是喜欢的吧，曾经做得乐此不疲，可是，现在呢？
　　“宁夏，其实，我们可以请个看护，现在这样，我们都太累。若风没醒，我们却都要倒下。”
　　“不！我不会让别人照顾若风！我明天就去辞职。”
　　“宁夏……”
　　我缩在沙发，闭上眼睛。拒绝交谈，即使我再喜欢这份工作，没有若风，又有什么意义？
　　他也不再说话，起身离开。
　　今夜，是我陪护。

　　我来到若风床边，看着他平静睡颜。接了热水，准备为他擦身。
　　我不在的时候，都是苏皓在做吗？
　　若风，身上很干净。我摸摸他的下巴，没有扎人的胡渣。指甲也修剪的很好，平滑整齐，看得出，是仔细磨过的。
　　苏皓，把若风照顾的很好。我见过他为若风按摩，手法娴熟，小心翼翼。
　　这是我怎么都学不来，比不上的。
　　我心中一惊！难道，我一直下意识在与苏皓比较？
　　可是，如何比较，和从比较？我和他，根本不存在任何可比性。或许，唯一可比性便是对若风的爱吧。
　　只是，若风，还爱我吗？

　　我和苏皓，就以这样尴尬的方式相处着。透露着怪异的和谐。而这一切，也仅仅是在若风醒来之前，勉强维持着平衡。

　　那是一个夏日午后，是啊，夏天就在不知不觉中来了。
　　我已辞职，整日逗留在病房，只偶尔回家洗澡，拿些换洗衣物。
　　那天，我和苏皓都在病房，我在整理衣物，忽听他喊，“若风，你醒了，是你醒了吗？”
　　我心中一惊，转头看去，苏皓却朝我大喊，“叫医生，快叫医生！”
　　我冲到病房门口，大声喊“医生，医生，病人醒了。”
　　等我转过身，却看到苏皓握着若风的手，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下，一滴一滴，透着夏日光线，光彩夺目。
　　“若风，若风……”相处这么久，我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控，我反而在震惊中平静下来。这是否物极必反？
　　“苏皓，是你吗？”我听见若风虚弱的声音传来，他抬起挂水的另一只手，抚上苏皓脸颊，“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一步一步走向病床边，若风，你的眼里，已经没有我了吗？
　　“宁夏，”若风，你终于看见我吗？“让你担心了，真对不起。”
　　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生疏客套？
　　我微笑，却苍白无力。

　　“医生要检查，请你们出去。”医生和护士一起进来，我们被下了逐客令。
　　我和苏皓在病房外面等待，在走廊长凳坐下。
　　我递过去一张纸巾。
　　“让你见笑了。”苏皓接过去，擦干眼泪。
　　我摇摇头，只觉虚弱无力，哭的应该是我，但为何，我却一滴眼泪也挤不出？
　　我看了看病房紧紧关上的大门，似乎，它隔开的，是我的心。
　　我和若风的心。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想去洗手间洗把脸。
　　但一阵眩晕，身体发软，直往下滑。
　　但是，身后有一双强有力的手托住了我，把我打横抱起，我的意识只维持到听见苏皓在我耳边喊“医生，医生……”

　　我怎么了？这是在那里？
　　我缓缓睁开眼，觉得身上哪里都疼。
　　我是昏倒了吧？
　　“宁夏，你醒了。”是苏皓的声音，我看向声音来源。他一脸疲倦，眼睛下面一圈的青灰色，他这阵子，的确是憔悴了。
　　“我怎么了？”我想坐起来，可全身发软。
　　“你昏倒了，你不记得吗？”他扶我靠起来，往我身后塞了两个枕头。
　　“我记得，我可能这阵子太累了。”
　　“宁夏，”他有些迟疑得看着我，“你怀孕了。”
　　什么？我瞪大眼睛看他！
　　他点点头，“你怀孕，已经两个多月，这阵子的确太累，你血糖偏低，才会昏倒。”
　　我看着他，久久不能移开视线。
　　我，怀孕了？
　　这是若风的孩子！
　　我究竟该高兴还是难过？
　　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啊！
　　我该怎么办？
　　“宁夏，”我听见他开口，“我上次说，爱他，就请给他自由……但我现在才发现，我去找你，就已经干涉了他，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说，对不起。”
　　“现在，只要他活着，我，怎么样，都已经没有关系了。”
　　我愣愣看着他，要他说出这样的话，很困难吧？
　　为何，总要经历生离死别，才能明白生命的可贵？
　　在死亡面前，我们都那么软弱无力，什么都显得微不足道。
　　他站起来，准备离开。
　　我一把拉住他的手，“不要告诉若风，不要告诉他我怀孕的事，拜托！”
　　他深深看我一眼，点点头。
　　我松开手，看着他离开。
　　也许，就这样了吧。

　　若风在一天天好起来，病房开始热闹。
　　有同事，朋友来探望。
　　苏皓，渐渐得，很少来医院了。
　　只有我和若风的时候，他就静静看书，我在一旁削个苹果或者剥些葡萄。
　　若风恢复的很好。
　　只是，我看见他的眼中，渐渐有了“期待”。
　　他时常看着门口发呆，有什么动静，他的注意力便会被全部吸引。
　　推门进来的是护士，或者医生，或者其他人，我都能清楚的看到他眼中的失望。
　　如果推门进来的是苏皓，他的喜悦，刻意掩饰的喜悦，却也清清楚楚落在我眼中。
　　渐渐的，我开始旁观。
　　直到那天，例行午睡，我坐在一旁，拿了本书静静看着。
　　却听见若风喃喃自语“皓，皓……”两行清泪从若风眼角流出，顺着脸颊滑落。
　　我一下愣在当场。
　　眼泪顺着我的脸颊流下，我终于，有眼泪了吗？
　　这么久以后，我还是不能面对现实吗？
　　若风，
　　杜若风，已不再爱宁夏。
　　即使，他心中仍有我。但那也仅仅只是道义，责任，或者……内疚。

　　若风出院了。
　　我整理东西，办好了出院手续。
　　一切妥当，却见如风磨磨蹭蹭。
　　我明了，“苏皓，今日有事，来不了，我们先回家，他一会去我们家。”
　　“不，不是……我……”我看着他，若风，这个已经三十岁的男子，居然脸红了。
　　我笑了。释然的笑了。
　　“我们走吧。”我拎起行礼走了出去，我不需要任何解释，不需要。

　　傍晚，我在厨房准备晚饭。
　　“嗯……宁夏，”若风推门进来，“你今天准备了些什么菜啊？”他四下张望。
　　“排骨汤。你最喜欢的西红柿土豆排骨汤。”我说。
　　“排骨啊……”他看看我，眼神闪烁，好半天挤出来一句，“苏皓他，是回民……”
　　我转过头，看着他，“我知道了。”我说。
　　他点点头，出去了。
　　若风，我知道了。但，我还是会把这锅汤做完，这是你最喜欢的，不是吗？

　　我做好了饭，苏皓准时到达。
　　没有猪肉。我把若风最爱的汤收到了冰箱。
　　一顿饭，在怪异气氛中度过，我们都不说话，各自默默吃饭。
　　我觉得累，不想故意说些什么缓解气氛。只觉得没有这样的必要。
　　最后的晚餐，这是。
　　送走了苏皓，我看见若风眼底的失望。
　　是啊，他们一个晚上，没有说上几句话。
　　苏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没有表现出任何留恋或者不舍。
　　我暗自佩服，这个男人的气度和胆识。

　　晚上，我躺在若风身边，感受他传来的温暖。
　　已是盛夏，为何我却感觉如此寒冷？
　　若风，你会想我吗？如果我离开。
　　曾经沧海难为水！
　　我已认定，一直只认定你这片海，为何，你却放弃了我？

　　凌晨，我深深看了一眼熟睡的若风。
　　拎着我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离开。
　　是的，我要离开了。
　　东西很少，能送的，能捐的，能丢的，都已经处理了。
　　既然我要走，那就走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我不要这个屋子留下任何关于我的气息。
　　绝情？
　　不，不是的。
　　我只是不想若风徒增困扰。
　　因为我知道，他这一生，都不会忘记我。
　　而苏皓，终其一生，都将与我的影子作战。
　　或者，经历了这一场，我们都已明白生命的重要性，所以，都可以洒脱放手。
　　既然，你可以，那么，我也可以。
　　苏皓说，只要若风活着，他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我，也是一样吧。
　　生命如此脆弱。活着的时候不好好把握，难道还真期待来世？
　　我不相信来世，只有今生。
　　我想，我是自私的吧。
　　面对爱情，如果不能完全占有，那我宁可放弃。
　　守着一个已不爱我的男人，有何意义？
　　爱情已互惠为原则。
　　我现实，也世俗。
　　终究，还是敌不过……
　　可，我不是一个人啊。
　　我还有他，那个在不久将来，只属于我的他。
　　杜若风，我会给他取名宁风。
　　你说，好不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