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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9章 一·线 ...

  •   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不是病人和家属,便是医生同护士。气氛是凝重的。
      路易士穿着一袭医生淡蓝色外袍,推着甄蓝在由门诊部往停车场去的步道上缓慢前行。
      甄蓝徐徐叹息,虽然路易士竭力掩饰他眼底的伤感,不想教她发现,可是,他怎么可能瞒得过她?
      “路易士,告诉我,情况究竟有多糟糕?”
      “很糟。我希望你能卧床休息,直到各方面指标达到我们预期的水平。”路易士知道蓝有多么痛恨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由人料理三餐洗漱的生活。可是,他无法骗她,给她编织一个虚幻而永难实现的梦。
      “必须吗?”甄蓝仰头问站在她身后的他。
      “我不想强制你做什么、怎么做,这只是医生的建议。但是从朋友角度出发,我会直接押你上床。”路易士试图以最轻松的态度应对,然而他们都知道,他做的并不成功。
      “别告诉欧阳伯伯和欧阳。我希望,至少等我离开之后,他们才知道。”还是做不到潇洒地告别呵。
      “那么约书亚呢?他母亲是这里的院长,就算我不通知他,他一样也会知道。”路易士不是不担心的。“还有你那班全都功成名就的同学,你认为他们既然已经知道了你的近况,会不关注你的健康?会袖手旁观?蓝,你以为他们会吗?”
      这次,甄蓝苦苦地笑了。是啊,他们都不会坐视不理。
      “至少,要隐瞒,直到一切不得不拆穿那一日的到来。你晓得,我不想他们担心,尤其是欧阳伯伯一家。”
      “那么,答应我,别再对我隐瞒任何症状,丝毫也不可以。”路易士斩钉截铁地说。他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谢谢你,路易士。”
      “不用谢,我的女王陛下。”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
      那躺在床上的小小精灵呵,他能守护她到几时?
      “如果……我——”
      “不许说!”路易士厉声喝止甄蓝即将脱口而出的嘱托。“蓝,不要教爱你的我背负这么痛苦的责任。”
      甄蓝微笑,再不说什么,只是点头。
      “这才乖。”路易士俯身亲吻她的发心,将她送到停车场,目送她上车驶离。

      雷净闻接到侦探来电,立刻赶到指定地点与侦探见面。
      “Ray小姐请我调查的宁甄蓝小姐,她的人事档案被加密,我手下最优秀的员工也没有办法解密调阅。另外,宁甄蓝在医院的医疗档案也是保密的,由一位叫路易士•奎因的物理治疗师与院长共同保管,非有二人特许,不得翻阅。事实上,该医生直接隶属院长领导。”
      “那你究竟调查到了什么?”雷净闻不耐烦地问。
      “虽然不多,也很够了。”侦探将录音带连同薄薄几页纸交给雷净闻。医院中有一位女医生无意间得知他在调查宁甄蓝,就咬牙切齿地将她所知道的统统都告诉了他,还请了几位曾经在路易士身边担当过临床护士的小姐做旁证。“我任务已了,不过……”
      “什么?”雷净闻对侦探的欲言又止很奇怪。
      “我不知道Ray小姐为什么要调查宁甄蓝,毕竟做我们这一行的规矩是不过问客户的私事。但,希望您在对宁小姐采取什么行动之前,三思而后定。”说完,侦探收取支票,先行离开。
      雷净闻返回自己车上,将录音带推进车载音响里,按下放音键。
      短暂的沙沙声响过后,是一管似乎在哪里听到过、飞扬跋扈又带些咬牙切齿的女声。越听,雷净闻神情越凝重;越听,她的决心也越坚定:她绝对不能让自己最敬重亲爱的兄长和恋慕青睐的欧阳大哥爱上宁甄蓝,即使不是为了她的一己之私,她也要不计一切手段阻止这样情况的发生。
      心动立刻行动,她拨电话至大哥的办公室。
      “大哥。”雷净闻叫。
      “Tina,有什么要紧事让你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抛下公事跑出去一下午?”雷净阎的声音不怒而威,即使是他的妹妹,他也不觉得她可以在工作上享有特权。
      “大哥,晚上吃饭时我再向你解释好吗?”听出兄长口气中的严厉,雷净闻不敢反驳。
      “什么事不可以在电话里讲?”雷净阎淡淡问。“我晚上有事。”
      “又要去见宁甄蓝?”她猜测。只有这时,石人大哥才会如此迫切。
      他只是笑。“不要以为你是我妹妹就能随便跷班,你立刻回来。”说完,电话挂断。
      雷净闻泛开一丝若有似无的苦笑,大哥已经深陷进宁甄蓝织就的情网,不可自拔。她只能按照自己的方法,根据侦探交给她的资料,去找宁甄蓝,警告她离开大哥和欧阳。如果宁甄蓝不肯,就不能怪她不同情一个残疾人了。
      下定决心,雷净闻不假思索地发动引擎,绝尘而去。

      躺在床上的甄蓝,有些许百无聊赖。虽然路易士考虑到了她的需要,买回来许多电影碟片供她观看,让她消磨时间,而他更是一下班就来陪她下棋看书听音乐。可是,这不是她所希望的,她不能再让路易士为她放下一切。
      为她,路易士已经远离家乡瑞士,陪在她身边十二年;为她,他至今没有结婚生子念头,因为担心妻子不能理解他对她的重视。
      所以他执意要等到她幸福,才肯终结单身生涯。
      都是为她呵。
      但她不要这样啊!她要路易士幸福,要欧阳幸福,要约书亚幸福,她要所有人都幸福啊!
      即使她死去,她也要大家开开心心继续生活下去啊!
      然而以现在的情形看来,她放心不下,她没办法毫无牵挂地离开,她做不到。
      她终究还有难以割舍的东西。
      甄蓝抬头环视,就连这间公寓,当初设计时,她也用尽冷硬色调,以便他日她必须离去时,能够毫不留恋。可是现在,她动了心、系了情,才发现原以为可以潇洒地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但,每一个关心她的人,都成了她走不了的理由。
      她贪心了,想要活下来,想要独立生活,想要工作,想要朋友,也……想要爱情婚姻家庭。
      突然,门铃响了。
      甄蓝转头去看监视屏幕,忍不住淡淡诧异,但仍用遥控器打开门,放人进来。
      从床上挪至轮椅,她操控轮椅驶近书柜,进入传感区域后,巨大的书架自动向左右两侧滑开,她挂着礼貌的微笑,迎上雷净闻目定口呆的视线。虽然她不太知道她的来意,但因为她是雷净阎的妹妹,所以甄蓝仍表示欢迎。
      “报歉。”望了一眼雷净闻身上的窄裙套装,甄蓝耸了一下肩,“我这儿没有椅子,只能席地而坐,你不介意罢?”
      “不用,我站着说就好了。”雷净闻厌恶地哼了一声,不晓得残废如宁甄蓝究竟有什么魅力。
      甄蓝被她眼里浓重的敌意给弄糊涂了,她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吗?
      “请你不要脚踏好几只船,就算你要一心多用,也不要打我哥哥同欧阳的主意。”
      闻言,甄蓝失笑,脚踏好几只船?这话从何说起?这女孩,不会是以为她有本事将有头有脑的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罢?而——她是喜欢欧阳的罢?否则不会用这样敌意深重的语气警告她。
      “你笑什么!”雷净闻被她不以为然的笑容给激怒了。“我什么都知道了,知道你——”
      还没等她说出她所知道的,路易士推门进来,身后跟着雷净阎。
      “你来陪蓝聊会儿天,我下厨房烧晚饭。她近期不方便外出用餐,只好委屈你这位贵人在这儿用一顿便饭了。”路易士侧头对身后的雷净阎说。
      “求之不得。”雷净阎微笑,然后讶异地看见一脸愤怒的妹妹。“Tina,你怎么在这里?”
      路易士敏感地觉察空气中不寻常的紧张氛围,大步走到甄蓝身后站定。一如这些年来,每到最痛苦艰难时候,他都会守侯在蓝身后。
      “Tina,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雷净阎语气中多了一分严厉,再次问。他不喜欢妹妹阴沉的眼神,那里仿佛有一种下定了某种决心的绝然。
      “大哥,你别傻了,她根本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你和欧阳都被她骗了,她向你们隐瞒了真相!”她高声说。
      “路易士,我累了,想去睡了,替我送客。”甄蓝深觉无奈,不想听一个任性女孩子的叫嚣,她没有必要听。
      “你别走!你何不自己告诉我哥哥,你没办法有正常的性生活,甚至不可以生育呢?你根本没资格可以恋爱、结婚、生子,你根本没有办法履行一个女人天赋的职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还有欧阳?你——”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终结了她的叫喊。
      “大哥,你为了这个水性杨花、工于算计的女人打我?!”雷净闻捂住脸颊不可置信地低声问。
      “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吗?”雷净阎不敢相信自己的妹妹竟然跑到这里来伤害甄蓝,说出上述恶毒的中伤。甄蓝是他找寻了一生,想保护一生的女子啊!
      “小雷,不要!”甄蓝想阻止。
      可是盛怒中,雷净阎根本没听见。
      “Tina,她是为了我们,才会变成今天这样。如果她肯,我会毫不犹豫地娶她。假如说这个世界上有谁没资格嫌弃她不能给男人正常的婚姻,我和欧阳是最没资格的!”
      “你说什么?”和雷净闻愤恨不解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震惊的男声。“Die Ray,Tina,你们在说什么?”
      “不要!小雷,不要!”甄蓝用哀求的眼神望着所有人,悲伤无法抑压地从她眼中流泄。
      “大哥,欧阳,这是真的吗?”雷净闻喃喃地问,不明白为什么大哥狂怒至此,她只是要揭穿这个女人的真面目而已啊。
      “没错!”雷净阎豁出去了,他不能任人误解甄蓝,即使自己的亲人也不可以。“十七年前,甄蓝为救包括我在内的二十个人,几乎死去。她的痛苦,我没办法分担,所以我决不允许任何人再来在她的伤口上洒盐,即使是我的亲妹妹也不可以。”
      “蓝,这是怎么回事?”真澄完全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他们老早便已经认识了吗?
      “没事,欧阳,麻烦你到楼下去看看我的包裹有没有来好吗?”她不想让他知道。
      可是真澄却不肯让她转开话题,他恨他们人人都对他三缄其口。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甄蓝缓缓将视线迎向真澄,一贯澄清无波的眼中溢满了绝望伤悲,她终于还是要再拖一个人进入这永无止境的痛苦漩涡吗?她垂下眼睫,如果当初没被救活就好了,不必长大,不必知情识爱,或者,她老早在天堂里同父母重逢了罢?她——累了,了无生趣。
      闭上眼,甄蓝悠悠叹息,胸口的窒息与疼痛已经渐渐将她的意识扯离,喉头涌上的甜热,她已经无力阻挡,一切,就交由死神来掌管罢。
      鲜红的血,慢慢从她的嘴角流了出来,呼吸弱了。
      “蓝!”真澄与雷净阎同时被她苍白容颜上刺目的血迹给惊骇。
      “蓝!”路易士也发现了,他弯腰抱起她,发疯一样向外冲。
      “路易士,我累了,让我走。”她勉力说,却有更多鲜血从她口中滴出。触目惊心地滴落在地板上,那一滴滴坠落的血,仿佛是她渐渐消逝的生命力。
      “不!不可以,蓝,看着我,不要睡,看我啊!我们放下一切,我带你去做环球旅行,我们去你最向往的普罗旺斯,蓝,你不可以放弃!”路易士碧绿眼中升起绝望,终于,他们都要失去她了么?
      虽然血仍不断自甄蓝口鼻中大量涌出,可是她的嘴角却噙着一个淡薄的笑,形成诡异的画面。所有的嘈杂的呼唤,她已经听不到了。

      “啪!”
      “啪!”
      “啪!”
      医院走廊上,二男一女分别捱了耳光,但却没人还手,全都一声不响地承受了。
      “别以为你是女人,家里又有钱就可以随便伤害别人。如果宁小姐——”优那律娃娃脸上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霾狠毒颜色,“我要你陪葬。就算你是雷净阎的妹妹我也一样要你偿命!”
      “你的好妹妹!她派人到医院四处探听蓝的消息,我以为她是为了替自己的哥哥多了解一点心上人的情况,我保护了好心这么多年,却被你伤了她!”俞书亚铁青着脸,千防万防,伤害蓝的却是一个几乎不相干的人。
      “叫你别撩拨女人,叫你别伤害蓝。”欧阳遥老泪纵横,“蓝要为你受了多少苦?因为你,她中枪致残,一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现在,你在外面惹来的女人又一次伤害了她,我老早警告过你!”
      “父亲,在你判我出局之前,告诉我,求您,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真澄直挺挺闪也未闪地受了一掌。
      “好了!你们都别激动,现在不是追究责任,指责谁对谁错的时候。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冷静,希望医生能及时把她救回来。”俞氏纪念医院的院长,俞书亚的母亲俞冷月馨是所有人里最镇定的,毕竟是一院之长,在紧要关头比较沉着镇定。
      “母亲,甄蓝的情况怎么样?”
      “书亚,我不想给你虚无的希望,你们都知道她前一次能活下来,除了奇迹之外,还因为她年少,心无旁骛,可现在,我们只尽人事而听天命了。”
      “母亲,我们终于要失去她了吗?”俞书亚低下头。十七年,当他知道母亲的医院收治甄蓝之后,他执意留在了国内,不肯象其他人,转校去国。那一年,他已经立下终生志愿,他要守着甄蓝,告诉她这世界发生的每一件事,与她一起学习成长生活,不教她觉得自己被命运抛弃。后来,他知道她要为欧阳建筑的设计部门工作,就放下自己学了一半的医科,投资开了约书亚,将整个整体设计交给她,当她的第一个客户。不谈恋爱,不近女色,只一心守着她。可是这一切,全被一个人破坏了。
      他转向面色茫然惊惶的真澄。
      “欧阳真澄,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不远离她!她这一生,因你所受的伤害还少吗?你为什么还要再次出现?如果不是你风流成性招蜂引蝶,惹女人,雷的妹妹怎么会去找她?”揪住真澄的衣领,他只想狠狠揍人。
      “大哥,我不知道会这样,你相信我!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雷净闻捂住脸,不停地说,她没有想到事情的严重性,她真的是无心的。
      “我受够了!”优那律暴喝一声,如愿使所有人都静了下来。“约书亚、雷净阎、欧阳老先生,你们请找一个偏僻无人处,把发生的一切向不知情的人解释,我们留在这里等待手术结束。另外,通知那些关心宁小姐的人尽快赶来医院罢。我们谁也没办法保证什么。”
      “好罢。”欧阳遥长声叹息,如果蓝今次熬不过去了,他又何其忍心让另外两个无辜的孩子也背上沉重的枷锁。然而,正在生死之间徘徊的蓝,又有何辜?“真澄,雷小姐,请跟我来,书亚,雷先生也来罢,以免我的讲述有什么疏漏,你们也可以替我补充。”

      在路易士的办公室里,众人一一坐定,欧阳遥沉吟半晌,才开始回溯往事。
      “十七年前……”
      “十七年又八个月又十三日前。”俞书亚纠正。
      欧阳遥苦笑,是啊,之于蓝,每一日都是珍贵的。“没错,十七年又八个月又十三日之前,那天早上,原本真澄应该按时去学校,可是他调皮,任性地支使司机载他去他外祖母家,逃学厮混了一天,所以他不知道当天的事。”
      “岂止不知道这样简单?他足足迟了将近十几年。”
      “书亚,先不忙讽刺真澄,毕竟没有告诉他,是我这个为人父的私心。”欧阳遥忍不住替儿子说话。当年是他因为一己之私,不想儿子涉险,所以送他出国。而他错了。他应该让儿子知道真相。“当天上午,一名持枪匪徒闯进飞鹰A班,想要绑架真澄。他本以为可以轻易从教室里带走他的目标,却完全没有料想到真澄不在教室里。彼时彼刻他紧张到了极点,随时都有可能开枪。”
      “歹徒当时持枪挟持汪老师,还有我们全班十几个学生。”俞书亚低声解释。
      “就在歹徒随时可以开枪伤人的时候,甄蓝冲上去用一把美工刀刺伤歹徒的侧腹,受伤的歹徒下意识向她开了枪,而汪老师则拼命反抗,我们也一涌而上,一齐制伏了歹徒。可是,甄蓝却头部中弹倒在地上,象是没有了生命的洋娃娃。”雷净阎的声音瞬间苍老,而他自己的妹妹,竟还忍心揭开甄蓝最伤最痛的隐私。
      他们,都是罪人罢?因为无知,所以任意伤害别人。
      “我们不能说甄蓝幸运,因为歹徒用的是一把□□,所以威力不强。可是,前额中弹的蓝,在手术取出子弹后,昏迷了整整两年才醒来。这之间,她的心跳曾数度停止,也曾经肺部感染。她如今只剩下一部分的肺叶。最残酷的是,手术还伤及了她的运动神经,就算是醒来,她也只能成日躺在床上被人照顾。她,不能动,不能受任何刺激,更不能承受生育之苦,她今生必需不停吃药,增强免疫能力。她是为了不让我愧疚,不让大家担心,而坚强地活下来。在人前,她总是微笑,可是,没有人知道在孤独的暗夜里,她会不会痛苦低泣。”欧阳遥老泪盈眶。
      不!真澄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号。他做了什么!他的爱,把蓝提前推向了死亡吗?
      没人可怜他,连欧阳遥也不想原谅自己的儿子。
      “如果,宁小姐今次不能醒来,我以优那律之名发誓,欧阳真澄,我不会让你活着走出这家医院,还有你,雷净闻!”优那律小女生的甜润声音,早已被凛利阴冷的语调所取代。
      真澄却仿佛置若罔闻。
      甄蓝,他的蓝。如果失去她,他的世界,将再也没有色彩。

      三小时以后,医生自急救室里出来宣布。
      “我们已尽全力。”医生摘下口罩,看惯生离死别,他仍不想面对病人亲友充满焦急和希望的脸。“病人陷入深度昏迷,目前靠仪器维持呼吸。她求生意志薄弱,正一点点走向死亡。去见她最后一面罢,她手术中曾一度清醒,但没有任何……交代。”
      西西听了,第一个哭倒在罗宾怀中。上天何其残忍!要宁小姐承受这么多磨难。如今竟连她唯一的愿望也剥夺了。
      “我要去见她。”路易士灿烂金发下的碧眼,痛苦地暗了暗。她不要爱情,因为不想拖累所爱的人。所以他维持朋友身份,守在甄蓝身边,希望她的人生能多些值得留恋的东西。可是,他竟没能守护她不被伤害。
      “我也去。”雷净阎跟上路易士。如果十七年来他对甄蓝的执着是源于内疚自责怀念等复杂的感情,那么现在他对甄蓝的执着,就只是单纯的爱情了。他爱她的才华,爱她的疏淡,更爱她的坚强和体贴。
      “每次两人,尽量多说些鼓励她的话,给她活下去的理由和动力。”医生最后交代一句,走开了。
      真澄却始终木然呆坐着,一语不发。
      他不知道呵。
      他的世界一直那么美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俊雅出色的相貌人品令得他在人际、爱情上可谓无往不胜。他以为逢场作戏、两厢情愿的事,不会对他生活里的人造成伤害。
      可是,就在他毫不知情时,他的过往伤害了他最爱的女子。
      他爱她呵。
      他望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根本来不及为她创造幸福,已经将她推入地狱。
      这样的他,又有什么资格拥有幸福?
      所以,上天惩罚他。
      这时,一只苍老的手,轻轻搭在真澄肩上。
      “儿子,陪我走一走罢。”欧阳遥看着儿子眼中灰败绝望的颜色,心中的痛苦,绝不下于他。
      两父子沿着医院深长的走廊,缓缓向外行去。
      “我同你母亲的结合,并不是由于爱情,而是门当户对的考量。所以,即使你母亲并不爱我,也同我结婚生子。她始终不能从心灵上接受我,所以我全部心思都放在事业上。而你母亲,她有她的交际圈,我们是典型的相敬如宾。直到你两岁那年,她收到一张结婚请柬,竟然当场落下泪来。我才知道,她曾经有一个相爱甚深的男友,只是碍于这样那样原因,没有走在一起。”欧阳遥淡淡苦笑。即使明知妻子对自己没有爱情,可当她为另一个男子哭泣,也并不好受。“很俗套的故事,她崩溃了,没办法再强颜欢笑面对我们。所以,她留下你,远赴他乡,旅居英国。”
      真澄仍然沉默,是吗?原来真相是这样的吗?
      欧阳遥望着儿子酷似妻子的侧面,太息,这是命运罢?注定他们两父子,都得不到幸福。
      “你母亲的恋人,在失去你母亲后,虽然结婚生子,可是过的也并不幸福,可以说是穷困潦倒。妻子早逝,孩子染上重病,他曾几次尝试联络你母亲,向她求助。可是她心灰意懒,没有回应他。我想他是走投无路了罢,所以竟铤而走险,想挟持你向我勒索赎金,以挽救他孩子的生命。”
      真澄饱受震撼地抬眸凝视父亲,不!他怎能相信?他们一家人才是蓝一生恶魇的真正源头!
      “撩拨自己不爱的人,给对方不切实际的联想,横刀夺爱的人,必不得幸福。儿子,我们都是罪人。可是,儿子,你的罪没有我来得深,你还可以赎罪,洗清罪孽。”欧阳遥停下脚步,是他们欧阳家欠甄蓝的。
      “我有时候会有这种错觉,如果蓝当时就死去,会不会比较幸福?不用承受这之后十七年的痛苦,不会爱上令她痛苦的人,不会……”欧阳遥声音哽咽。
      有时,死亡才是幸福罢?将一切都解脱,爱与恨,喜与悲,统统化为飞湮,不留痕迹。
      可是,对蓝,不公平呵,谁有权决定属于她的人生?除了她自己,没有人呵。
      “儿子,这是上一代造成的悲剧,错不全在你,去祈求蓝的原谅,帮她活下来,我请求你。”说完,欧阳遥继续前行。
      留下真澄在原地,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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