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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季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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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神秘的黑色迈巴赫徐徐的在僻静的道路上行驶,童诺看车窗外的景致,暮色笼罩的山坡,透着一罗烟缥缈的雾气,两旁是密密的树林。此时是月中月盈之时,月光与雾气相互交织,像是一层巨大的帷幕将整座山坡遮盖……童诺的心里有几丝隐隐的不安,她看了看身旁的米兰,男人深碧色的眼睛直视着前方,前座上是看似身份不凡的神秘少年来客。他们坐在这车上后都不曾说话,这也是童诺觉得不安的因素之一。
对于刚刚在酒会蹲地刹那间,如潮水般涌入的一段记忆,童诺似乎并没有认真多想。只因为,那对她而言的感觉,就好比人做梦一样——梦醒后,渐渐的就记不起梦境中那些具体的细节了。
车内的寂静让人几乎连呼吸声都感受不到,仿佛没有一个活人,童诺总爱胡思乱想,这时只觉浑身一冷,轻轻颤了颤,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身边的米兰这才发觉异样,转过身柔声问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你刚生完孩子不久,确实不该出来。”听似心疼,童诺只觉得好笑,不就是他让她来阿格利真托吗?
似乎看出童诺脸上不屑的神情,米兰轻笑出声,倒是吸引了前座少年的目光。他银灰色的眼瞳在车内的等下反射出淡淡的金色,仿佛传说中豹子的黄金之瞳。童诺与他的目光对上,却只是淡淡一笑。
少年玦似是好奇:“你们两个是夫妻?”
童诺看见米兰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随即明白了几分,而且她深信身旁的那个男人巴不得造成这样的误会,她还来不及辩解,只听一道如碎玉般好听的声音已然越过她的耳畔,“不对,我们的关系是特殊的,但比夫妻更亲密,我们不会背叛对方。”
少年似乎是得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眼睛睁大了些,皱眉道:“不会背叛彼此吗?你凭什么有这样的自信?”
童诺想不到少年会如此大胆,更料不到米兰的回答竟会是这样。他在她生命中有特殊的位置,那么顾小霆呢?童诺心里本是极不赞同米兰这番自信的,可是他牵起她的手的那一刻,竟真的有一种奇妙的力量让她相信,他就是在她生命中特殊的存在。
此刻,仿佛听见童诺内心的认同,米兰牵起她的手,诡诡的一笑。少年愣愣的看着他们两,许久不曾出声,脸上的表情却远似寒山,冷若秋水。
这是神殿之谷,在白天圣洁的赤红色神殿,此刻却显得极其幽谧。童诺看了看前方不远处的秋少炜、顾宥霆及护卫二人,心里的不安又稍稍平复了些,这里的每一个男人,都足够给人安全感吧,何况是他们几个凑在一起。
“为什么来这儿?”秋少炜问出了童诺此刻也想知道的问题,这些神殿白天观瞻一下尚有可取之处,晚上前来,除了一些保卫人员手执的灯光,和头顶上的那颗月亮,这里简直鬼森森的可怖。
童诺注意到那个少年看似年龄不大,举手投足之间却有一种超乎常人的沉稳和冷静,他大多数时候的表情都是冷冰冰的,全然不似他刚刚在酒会上任性的模样。她总觉得这个少年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或许让她不安的感觉是来自于他。
顾宥霆按住了秋少炜的肩膀,在他身边耳语了一句,秋少炜的表情似乎有些惊愕,秋少炜随即重新细细打量起童诺身前的少年,声音虽轻,却也跟着风传入了童诺的耳朵。
“‘宸司’的宗主。”
宸司,是什么?童诺的头有点疼,她想询问身边的米兰,却发现米兰并没有跟着他们下车。她刚想回去叫他,却被身前的少年拉住了手。他的手虽不大,却十分有力,童诺挣脱不得,怒道:“你干什么!”
夏玦回过头,冷漠的仿佛冰雕的脸色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世界上没有不会背叛的感情。他带你来这儿,就是出卖了你。”
童诺怒极反笑:“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的来意又是什么呢?玦。”
夏玦一愣,随即哈哈笑了两声:“童诺啊童诺,我以为你真的忘记了,想不到,你倒是挺会装啊!”说着将童诺的手箍的更紧,几乎是拖着不情不愿的女人向顾宥霆一行走去。
童诺这下却是沉默了,只因为她突然清晰了——夏玦手上冰冷的力道,是她永远不曾真正忘记的细节。
“宸司,是一个秘密的组织,成员的信仰,即是反对一切妄想独裁专制的君主,培养历史上举足轻重的政治人物,让各方势力处于微妙的平衡,为了完成他们确定的历史走向,不惜除去异端的势力和人物,让一切按部就班。”
……
风起了,这夜里的山顶吹过的竟是暖风。风过之处,雾气都被吹散的无影无踪了,仿佛这本就是一个恬淡月好的夜晚。童诺抬头,发现这里的天空有别处看不到的璀璨星辰,还有那圆润的盈月——
走到神殿之谷的中心,夏玦拉着童诺走上了神庙的惨白的阶梯。
“清庙之什,对越在天。不显不承,无射于斯。维天之命,于穆不已。”
少年举起右手,青色的指套在月光下活了一般,仿佛正在吸收天地星月的精华。
清冷的吟颂声让人感受到一种威严的压力,不知是不是错觉,仿佛星辰也在移动,周围的暮色亮了几分。
童诺离夏玦最近,已经面色苍白,无力的垂首。而顾宥霆和秋少炜等却是一致单膝下跪,将右手搭在胸前,形态庄严肃穆——
这样诡异的场景持续了好一会儿。童诺在此之间仿佛真的被夺去了魂魄一般,毫无声息,她就那样笔直的站立在那里,低着头,漆黑魔魅的长发遮住了她的整张脸,宛如鬼魅。
“这里是意大利最好的神庙,虽然残破,却足够神圣。”夏玦收回右手,轻轻抚摸指套。他似乎不满于童诺的反应,上前拂开女子的发,却被吓得猛然后退一步。
“见鬼!”
可是来不及了,童诺的手瞬间摁住了少年纤细的脖子,他刚要用手偷袭,却惊愕的发觉童诺的臂力大的吓人,他几乎毫无招架之力,恍然间只看见月光下女子那张苍白痛苦的脸和漆黑无底的双瞳。他竟然就要死了吗?夏玦想苦笑都来不及,他离生死只有一线之遥。这时,童诺的表情痛苦到了极点,手猛然一松,脱力后两个人同时倒在地上。
“青岚之鹰,你太大意了。”一个人在背后叹息,语气中不免带有一丝讥诮,“恐怕你也忘记了我是谁,当初的‘镇魂’,滋味可好?”
夏玦在地上不住的咳嗽,却趁那人不备,电光火石间,一跃而起钳住了对方的双手,臂腕间滑出银色的锁链,将米兰全身缚住。这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对夏玦而言熟稔无隙。少年银灰色的眼瞳满是阴鹜:“无论你是谁,这个女人我是要带走的。”
“宸司的宗主,果然有几手。”米兰轻轻咳了咳,似乎丝毫不以为惧,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顾宥霆和秋少炜均是站在原地,神色不明。他本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竟然是“宸司”的宗主,而顾宥霆与秋少炜二人竟然也是“宸司”的成员。
可是,这枚青色的指套,他不是第一次看见,因为自己身上,也有一枚。而这,是他父亲与他刚被囚禁在科索隆城堡时,偷偷递给他的。
他离开科索隆城堡后无数次查访过有关青色指套上图案徽章的资料,却一无所获。直到在清尧寺见到了那位名叫痴鲤的和尚,才得知这竟然是“宸司”宗主的信物。而夏启枫却也因因为这枚指套,将夏玦的事情透露给了自己——
银灰色的眼睛,在十五岁那年暗杀童灵时反中了“镇魂”,从此之后身体停止发育,永远停留在十五岁的模样——“宸司”宗主的直系学生之一,从小隐姓埋名不为人知的夏氏长子夏玦,正是眼前的少年。
除了一开始对童诺的一手措手不及,夏玦毫不费力的桎梏住了米兰。他不禁开始对不远处两个人的漠然态度表示不满,心生一计,笑道:“顾宥霆,表示你对宸司的忠诚,杀了这个女人。”
夏玦语毕,顾宥霆便欲上前,却被身后的秋少炜拉住了旗装的一角,他低低的说道:“你真的要杀了她?”
顾宥霆回头,目光冷淡,却还是露出了一丝笑容,他拂开秋少炜的手用同样低的声音道:“面对‘宸司’宗主,你又能怎么样?”
“可是——”可是她是柳云停啊!她不该被牵扯到这样一场游戏当中,她本该遗世独立,徜徉在天才梦者的单纯世界里,而不是成为“宸司”这个强大组织要铲除的对象啊!
这些话他只能放在心里,他没有勇气说出来。那个强大的组织是曾经的童灵都无法撼动的存在,而他作为秋氏的嫡系子孙,在成人的那一天,就宣誓要以它为信仰,绝不背叛。何况,每个“宸司”成员的血液里都植入了一种特殊的毒药,叫做牵魂。他若是在此刻背叛夏玦,秋氏必将遭到连累。
成人那天,父亲秋凛对他说:“宸司,是一个秘密的组织,成员的信仰,即是反对一切妄想独、裁、专、制的君主,培养历史上举足轻重的政治人物,让各方势力处于微妙的平衡,为了完成他们确定的历史走向,不惜除去异端的势力和人物,让一切按部就班。在每一个时期,宸司的宗主都会有一枚青色的指套,最初是当年渚良文明遗址的地宫挖掘出来的玉圭玉璧,后‘宸司’请了夙瑶山的鬼匠世家打造成了十二枚指套作为宗主的信物,余下的成员,一旦受到宸司的召唤,就会得到一枚玉环。十二宗主原是十二个家族的族长,由他们亲自选择学生作为继任者。最初之时,加入宸司的只有极少的族系,但随着宗主对学生的选择不局限于十二个家族,范围便逐渐扩大。原本十二个族系中每个家族成员都会植入一种叫‘牵魂’的毒,后来新加入的成员与其家人同样要被植入‘牵魂’。‘牵魂’就像是一阵身份证明,它将会渗入血液和骨髓,与人的基因一起代代相传,即使这种毒随着血脉流传会渐渐被稀释,但最后的那一点也足够宸司在天涯海角将你找到,让你的生命万劫不复。按照这几百年的发展,宸司如果一直保持这个做法的话,恐怕拥有‘牵魂’痕迹的人已经不在少数。”
他想问更多有关这个神秘组织的事情,可是父亲却只是叹息:“但是他们只选择对当下时局能有影响的人作为正式的成员,但愿他们永远也不会找上你。”
秋少炜很清楚,即使“宸司”没有找上自己,但以他之力,不能够也不应该主动与这个神秘又强大的组织为敌。
此刻,心如被虫噬一般,他想要呐喊,却也不能。这是秋少炜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力与懦弱。在这个叫做“宸司”的阴影下,他秋少炜什么都不是!就连秋氏也只能敛眉低头的顺服。难道这个“宸司”真的能掌控人类命运的历史走向吗?难道他们体内的“牵魂”就注定了他们永远都不能反抗吗?秋少炜很痛苦,他不敢去看不远处躺倒在地的女子的身影——
他脑中总是浮现女孩那双如山空蒙如水深邃的眼睛,今天若是她真的死了,到死他也忘不了自己曾经是多么渺小懦弱,他带着悔恨和罪恶感瑟缩一辈子。他有什么资格对得起自以为是此生不换的朋友?
秋少炜倏地抬起头,看见顾宥霆那个熟悉的挺拔瘦削的背影,在山崩地裂一般的家族变故之前,顾小霆也是一贯的风轻云淡,傲世众人。如果是他,他一定不会因为这样一个神秘的“宸司”而放弃自己要保护的人,不会有这样可笑的胆怯和犹疑吧。
他此刻多么希冀那个背影就是顾小霆,而他是去救那个女孩儿的。与顾宥霆相处这些日子,他经常错将他当成是从前的挚友,即使这个笑里藏刀的男人与曾经的挚友所表现的性情是截然不同的,他却还是能在他身上找到顾小霆的影子——
顾宥霆走到了童诺的身边,他脸上依旧保持着一贯的笑容,连夏玦都看不清楚这个男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宗主是要我杀了她?杀了童诺?”顾宥霆的刘海被晚风吹得凌乱,发丝掩映着那张英俊无铸的脸,月光下,身着旗装的男人语声淡淡,神行轻飘飘的恍若虚渺。
夏玦心里暗赞顾家的风骨,却止不住唇角冷笑的弧度。
“童灵的女儿,留在这个世界上也是祸害。你们顾氏与她渊源不浅,当初是顾夫人沐樱倾尽全力才得以保全顾家,如今,顾夫人死了,你们只有杀了她才能表达足够的忠诚。”
顾宥霆眯了眯眼睛,轻轻一笑:“想不到你说话也挺啰嗦的,不就是要我杀了她作为保全顾氏的条件嘛。”
夏玦有些着恼,却转而一脸无害的笑道:“我若不罗嗦,还真怕你不识时务。好歹你也是我老师的儿子,我答应过她给你们一条生路。”
顾宥霆却不再顾他。他早就注意到,童诺跌倒后直到失去意识的前一刻都在狠狠掐着自己的手腕。
而此刻,她已经全然失去了意识,可是原本她纤细手腕上不甚明显的两道淤痕,却正在恐怖的蔓延——
“这是什么?”
夏玦皱眉,蹲下身体,像查看尸体一般嫌恶的翻看童诺此时惨不忍睹的手臂。脸色一怔:“她的体内,怎么会有‘牵魂’。”
在众人毫无察觉之时,神殿之谷的上空变天了。乌云压下山顶,暖风中开始夹杂粗大的雨点打在人的身体上,夏玦仰视头顶上被乌云遮蔽的满月,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寒冷与迷惘。
他对顾宥霆冷声道:“不管她体内怎么来的‘牵魂’,你都要动手!”
顾宥霆也正抬头看天,他低下头,深邃的眉宇间满是淡漠的悲悯,仿佛置身于末日黄昏中的神祗的目光,笼罩了大地。
冰冷的雨点,妄想在此刻冲刷一切的罪恶——
秋少炜在暴雨中狂奔向前,冲到女孩的身边,他向天怒吼:“这究竟是什么样的世界!宸司究竟是什么!”
血液跟着雨滴滑落,渗入了神殿之谷的泥土之中,在沉睡的地下,另一颗种子,开始悄悄的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