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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步天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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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叶弗连夜离开言语,夏氏的枫叶文化被Prince收购,四季音乐厅也转入秋氏旗下……
人人眼里的夏氏似乎都变得消极弱势起来,当然这与夏氏如今的掌权者夏启枫的病重分不开。
上京的世家子弟终究还是离开了这座因言语而狂澜顿起的临海小城。但它却因东南问题再次成为了权贵和政客的焦点。
周小天在夏启枫身边当助理已足有半年,夏启枫的身体自然没有外界传闻的那样孱弱不堪,却也不尽人意。自从台湾参加郑氏的荣登大典回来,夏少似乎有意无意的开始冷落了言语城的各项产业,并且直接拱手让人、打道回府。
他至今没有能看清楚这些天之骄子的脑袋里个个在打算些什么东西,就连叶植,也弃东南问题不顾,反而失踪了好几个月。
夏少坐在仲夏府邸的花园里,身着一袭月白色的裾衣,已经到了夏日,裾衣依旧将他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却又有说不出的风雅。
夏启枫也是当时不可多得的弱不胜衣的美男子呢。
他此时正两手交握,看着花园里的白玫瑰出神。周小天明白,此刻夏少正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他的深灰色眼瞳似乎被一层薄薄的迷雾笼罩,平添几分哀愁含蓄。这样的情感,世人绝不曾想象,会从夏启枫这样一个夏氏商业帝国的冰冷缔造者身上散发出来。而事实上,自从回到上京,除却一开始的几天,夏启枫几乎每日都会来花园对着这一片素色的花圃发呆两个小时。
周小天看了看手表,两个小时差不多到了。他准备好了夏氏旗下各个部门递上来的汇报资料,让人撤去石桌上的茶壶和点心,换上刚煮好的汤药。
夏启枫在这时摆了摆手,周小天就上前应道:“夏少。”
咳嗽几声后,夏启枫用清清冷冷的声音问道:“我昨日在汇报文件中得到一份邀请函,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周小天一愣,随即平静答道:“不曾发现,是我疏忽。”
夏启枫笑着摇头:“这倒也不是我关心的问题,你猜这份邀请函来自谁。”
时隔半年,夏启枫虽然为人深藏不露,却对周小天有几分器重,偶尔也讨论一些孩子气的问题。诸如,既然知道结局是死亡,人为什么总要努力的活着。
周小天想到,最近东南局势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前往言语城的军部上将和外交高层不在少数,两岸洽谈显然并无成效,此时,曾经在言语城大力筹建文化音乐产业的夏氏却刚好淡出,或许夏启枫是早就另有打算。
夏启枫见他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呵——你不必这么认真,这个人说起来,你也绝不会想到,但你却认识。”
周小天露齿一笑,隽秀俊俏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无奈:“夏少总爱给我出难题。”
夏启枫却因为这个笑容愣怔片刻,反而道:“小天,这世界上的人若总能和你想象的那样美好,我们在这人世的漫漫征途是否会少很多烦恼,同时也失掉很多猜谜的乐趣?”
周小天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夏启枫这话中有什么暗示,却平静道:“在我看来,人心总是无法深测的,而人的转变也往往会极端,过于善良的人,若是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便会变得十分残酷与固执,但是这也是人的奇妙之处,人生之难,不在于猜谜,而在于始终淡定的做一个猜谜人。”
夏启枫击掌道:“说的很好,小天果然也不是凡物。”
周小天羞赧一笑:“夏少这样讲,令我情何以堪,我只不过是一个想要一番成就的俗人。”
夏启枫摇头,将刚刚放凉一些的汤药一饮而尽,随即挥手让众仆离开,他用白色的锦绢拭了拭嘴角,“你不必太过自谦,我虽然不是一个太聪明的猜谜人,却也知道人分几种。给我发邀请函的人是童诺。”
乍一听这个名字,周小天有些吃惊,随即讷讷道:“我并不认识童小姐。”
眼下世家之间有一种风闻,当初创造了一段短暂历史传奇的男人童灵已经在家族城堡的大火中逝世,据说他和那位神秘的夫人留下过一双儿女,只不过二十多年来,这一直不被人证实,西西里方面也不曾有过任何消息传来。甚至连唐.墨索里尼也以为童灵四人已经全在大火中罹难。
而最近却有人发现,科索隆城堡——悬崖边的贵族荣耀,似乎开始进出一些不平凡的人物,其中拥有全世界一半财富的世家子弟以及一些世界闻名的艺术家、小说家、建筑师都是受邀对象。
童诺的肚子已经很大,不出意外,这已经是她临盆的日子。她躺靠在偌大宫殿的贵妃椅上,享受早晨阳光的沐浴——身后是随意交谈的众人,其中不乏年轻美丽的艺术家们,他们大都出身高贵,谈吐优雅却充满个性。
他们谈论古典哲学,谈论对于时间和历史的思考,谈论审美,谈论这个世纪兴起的“古典文学主义思潮”,谈论中国的魏晋名士中的阮籍和嵇康,和唐宋诗风的李白和杜甫,谈论拜伦和他对生命的厌倦,欧洲第一浪子卡萨诺瓦的放荡,夏多不里昂和他的《墓畔回忆录》,以及世纪之初的那场全球参与的银河之战……
其中一道颀长的白色身影原本趴在一张宋式椅榻上,此刻却缓缓坐起了身。男子一头黑发和宛如碧色宝石的高贵眼眸让人屏息凝神。米兰典雅的微笑在空气中撩拨着几丝醉意,他此刻确实是微醺的。
童诺,也就是柳云停,一边挺着肚子一边咬着新鲜的樱桃,走到了米兰跟前。她的手指如春笋纤长白皙如玉,因为孕期的身形衬着一张脸精致柔和,阳光下依稀可见丝丝细腻的绒毛,仿佛散发着未出世婴孩的甜美。
“童诺无聊,各位能抽出时间前来,诺甚是感动,你们有的是瓦卢瓦公爵的好友,有的是不才之诺的慕名者,更有令诺出乎意料的客人——”说到这里,童诺的眼睛似乎在某处停留。
米兰的目光却随着童诺那一瞬间的停留敏感的捕捉到了静坐在一隅的一个东方男子,他一身绛紫色旗装,额前碎发遮住了眉眼,手臂随意的搭在扶手上,尽显漫不经心。这是一个陌生的男人,米兰有一丝警觉,将侍从端上来的醒酒汤喝下后,米兰揉了揉眼睛,就直接向目标走去。
一旁的童诺继续说道:“为了缓解各位的疲乏,诺想出一个游戏可供消遣。”
众人显然都饶有兴致的将焦点都放在了中央的童诺身上,而米兰却径直走到角落,与那位旗装男子相对而坐。
“我这里有一幅蓝缎,上面仿佛是先人所做之图——”说着童诺拍了拍手,韬叔就领着两个侍从端来一长状紫檀木盒。
侍从小心翼翼的从檀木盒子中取出一幅卷轴,卷轴本身便是童诺所说的蓝色锦缎。二人将轴放直,随后一人在原地立住,另一人将锦缎铺开——
“这是一副星图。”有人惊呼,很快就兴奋的上前近看,“九重天的步天歌,按照中国古代全天星官,有三垣二十八宿,这是隋代丹元子的弟子陆泓根据师父的意愿,请了当时天下最好的画师和绣娘一同完成的绣画。”
这人是西方面孔,却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听起来,对汉学也颇有几分研究。
童诺点头,目光有几分赞赏:“夏尔说的没错。不过,我却觉得这幅星图,却也对应人间——二十八宿,各有其主。玄武、朱雀、青龙、白虎,这里有四色宝石珠玉,请各位凭自己的心意选择一种颜色,日后我们便可分晓究竟哪方胜出。到时候选择正确颜色的人将可以向诺提出一个要求,只要是诺力所能及,必将应允。”
众人开始仔细审视这一大幅绣画,漫天星宿一共四种颜色,星罗棋布,又隐示世界政治格局的几大势力。每个人都早已从图上找到了自己家族的位置。只见紫薇垣上,绣上去的都是碧色的宝石和翡翠——
客人们面色慎重,这里大多数人出身世家,皆为星宿中的成员,他们自然是竭力希望家族倚靠的势力最后决胜,可是似乎又都不带自信。
说完,童诺,自己率先拾起了一颗绿宝石。
夏尔托腮沉思片刻,便从容稳当的也拾起一颗绿宝石道:“我相信童小姐的眼光。”
这一刻,后来或许被载入史册,被称为“步天爻”。漫天星宿的变化,预示人类将走向新的局面。
宫室般璀璨的房间另一隅,米兰轻捻茶杯,而他对面的紫色旗装男子却盯着童诺命侍从展开的那幅绣画《步天歌》。
“阁下要不要也去选一枚宝石?”
“这四方从不可能有绝对的胜败,制衡才是生存之理,我谁都不选。”说着,紫衣男人微微一笑,终于将视线收回,一派放肆的打量起米兰,“黑发碧眼,世袭法国瓦卢瓦公爵之位,阁下的祖母必然是苏菲.德.瓦卢瓦夫人,至于您的父亲,我却并不认为是四世家的秋家家主秋凛。”
对方开门见山的就牵扯到了自己的出身问题——米兰觉得好笑,这个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来稍作应付,不过此时的他尚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
穿着红色制服的侍从推着餐车缓缓进入宫殿般的内室,穿深蓝色制服的侍从便稍作整理有秩序的告退。新的一天来临,这是童诺喜欢的早茶时间——
努沃勒埃利耶茶香清淡,浅金汤面独具淡雅,米兰缓缓斟好一杯新上的红茶,用勺子拨了一点薄荷和肉桂,稍加搅拌,终于心满意足的推至客人面前。
紫衣男人微微一愣,随即才道谢接过轻啜一口。口感清芬润滑,提神也静气。
米兰觉察到对方的犹豫,无心玩笑道:“怎么,阁下是信不过我的手艺还是家仆的手艺?”
亦或是长期警惕他人赠与之物,才会反射性的有那一瞬间的犹疑惊惑反应。米兰思及此处,眼前却浮现了另一个男人的脸,下一秒,他原本倦怠却依旧莹润的脸色变得灰白——
多少次危险的处境才会养成如此这般的警惕?米兰知道。
“世人皆知,科索隆城堡是贵族的荣耀,天上人间,这里的奢华极尊,无可比拟,谁又能有资格来批判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杯清茶呢?”说话的叶植正是这个身着紫色旗装的俊挺男人。
“这话也不全对,科索隆城堡早年确实完美无瑕,如今却是缺了一角,奢华也早不及当初。”童诺却在此时悄无声息的靠近二者,米兰回过头,温柔一笑,忙站起身将舒适的座位拱手让出。
童诺密长的睫毛宛如黑暗丛林,眼波轻转,深深的看了米兰一眼,下一秒已随着他的搀扶坐下。
“紫色旗装,先生倒是好品味,我是很喜欢这些古典玩意儿,当今世家子弟皆喜爱的汉风裾衣,虽飘逸却稍显繁复,不如旗装飒爽利落。”
叶植的目光依旧放肆,“自从上次在言语城的医院与柳小姐匆匆一见后,植甚是怀念小姐的惊鸿一瞥,想不到不过数月,小姐竟然成为了科索隆城堡的主人,当真是令人垂涎艳羡。”
童诺听“柳小姐”一声恍如隔世,她第一次在医院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便能嗅出他身上非同寻常的气质,与童灵有一些相似的味道,却又比童灵更纯粹些——纯粹的野心和才智权谋,这个人注定要用权力来铺垫人生。
“你是谁?”她似乎不想和他猜谜。
叶植意外于女孩的直接,他的食指轻叩桌面,墨色眼神不再是肆意与张狂,似乎与她相识已久:“我是叶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