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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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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入夏,院子里的青苔长得茂盛湿滑,达步陵昊一进门就差点摔跤,还好李姐及时伸手扶住了他。直起身他看了看四周,暗暗嘀咕,这也太破了。地上这么滑,小楼的油漆都掉没了,外墙暗淡无光,瓦片上还长着几簇青草。要不是有美人住在这里,他绝不会到这种地方。
怀着些许不满,他被李姐带进了会客厅。
会客厅异常简陋,米黄色的地席,角落里放着一些文书,碎布篮之物。身穿暗红色布衣的沈圆月跪在茶桌边,正认真地往白瓷茶杯里加开水。透过氤氲的水雾,她的脸蛋白皙而柔和。柔软的头发垂在她脖颈上,将她的脖颈衬托得无比优雅,像极了美丽的白天鹅。
要是能摸上一摸,再顺着脖子慢慢滑下,该是一种什么美妙的滋味?
“请坐。”
达步陵昊的幻想被沈圆月淡淡的声音打断,他一拱手:“在下今日前来,是为那日摘星楼上唐突道歉。那日小的喝醉了,还望沈将军不要往心里去才好。”说完,从袖中掏出一个小木盒打开,放到沈圆月面前。里面是一个晶莹剔透的雪白玉镯,玉镯外还包着一只白金孔雀。孔雀的眼睛是用一个米粒大的透明宝石做的,熠熠生辉。
“薄礼一份,请沈将军笑纳。”
沈圆月眨眨眼:“王爷多礼,我两次对王爷不敬,王爷前日还帮我,多谢。”
达步陵昊大大咧咧,一撩衣摆坐在沈圆月面前,端起了那杯茶:“那老头能把自己闺女卖掉一次,就能卖掉第二次,不过花了些小钱让他改口。另一个证人更简单,我乾王的意思有几人敢不从?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闻言,沈圆月将镯子推回他面前:“已让王爷费心破费,怎敢收王爷的礼物,这东西太贵重,王爷还是拿回去吧。”
“不行,”达步陵昊放下茶杯,拿起镯子,不由分说牵起沈圆月的手,小心地将镯子套了上去,“这是我特地请人为将军雕琢的,将军不得不收。”
沈无言怔住了,眉头微微皱紧,又慢慢缓开。她使劲抽回手,看了手上的镯子一眼,淡然道:“多谢,请喝茶。”
这么说就算是收下了,达步陵昊翘起了嘴角。
既然前朝恩怨已经化解,就再没什么话好说。两人相对而坐,默默无语。达步陵昊静静地喝着淡淡的花茶,眼也不眨地看着沈圆月,唇边挂着暧昧的笑。可沈圆月完全无视他,低着头,眼神茫然而疏离,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有达步陵昊的茶没了,她才拿起水壶给续上一杯。
渐渐的,壶里的水少了下去,终于见底了。
沈圆月揭开壶盖看了一眼,似自言自语,又似在跟达步陵昊说话:“水喝没了。”
“嗯。”达步陵昊点头表示同意。
“天快黑了。”
“嗯。”
不得已,沈圆月只好明说:“王爷该走了。”
“眼下正是吃晚饭的时候,恕在下唐突,能否在将军家用晚饭?”|达步陵昊厚颜无耻地提出要求。
沈圆月断然拒绝:“我家只有三个饭碗。”
达步陵昊依然笑盈盈的,他站起身:“那我明天再来。”
这么容易就把他赶走了,沈圆月松了一口气。
客人一走,沈开蹦蹦跳跳跑进屋子,将一包云片糕扔给沈圆月:“娘,给你买的。”
沈无言蹙眉:“你哪来的钱?”
沈开躺在地席上,支着脚,得意洋洋地晃着小脚丫:“从浪荡公子那哄来的,一把扇子换了一两银子。”
浪荡公子的名号连小孩都知道了,沈圆月拿起一片云片糕放进嘴里,慢慢地爵嚼。想起那天达步陵昊说她“倾国倾城”,她心弦微动。她是煞神,已经整整八年没人将她当女人看,浪荡公子果然浪荡。
隔壁,李姐正欣喜若狂地咬着那个沉甸甸的金元宝,元宝很软,是足金。浪荡公子的到来,让沈家三口都发了一笔小财。
第二天,达步陵昊摇着一把新扇子又来了。在贿赂了李姐一支宫花,以及沈开一套楠木雕将军人偶之后顺利进入沈家小院。毕竟达步陵昊帮过她的忙,沈圆月不好拉下脸将他赶走,只好又烧了茶水招待。不过这次没等茶喝完一半,沈圆月便下了逐客令:“乾王殿下,天色不早,你该走了。”
达步陵昊的脸皮是铁打的,他扭头看看外面的天:“还早,还没到吃晚饭的时候。”
未等沈圆月拒绝,他赶紧补上一句:“我带了一套餐具来,刚才交给李姐了。”
沈圆月淡淡道:“我家的菜不够。”
墙壁薄,隔壁的李姐听到这话急忙大声道:“够的够的,夫人,我刚买一堆菜和肉回来,米也买了一些。莫说一个客人,就是招待十个客人也够了。”
金元宝和宫花可不是白给的,达步陵昊拿着茶杯,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活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既然他想耍赖那便耍赖吧,沈圆月不再理他,拖过角落里的文书查阅翻读。除了练兵,她还负责管理禁卫军每日额外的收支账务。事情不多却很琐碎,每天都要检查一番。看完文书,她又拿起针线笨手笨脚地帮沈开缝衣服。这套衣服做了好几个月,本想让沈开春天穿上,一直没做出来,只能赶工当秋衣了。
一针一针缝下来,天色渐渐变暗。她揉揉眼睛,正要抬头找烛火,一盏灯凑了过来。她没在意,低着头继续缝。
直到李姐在隔壁喊:“吃饭了。”,她才放下活计,甩甩手。抬头的瞬间,对上了一双笑盈盈的眸子,晶亮墨黑,深邃如渊。
因为忘了客人,她有些茫然:“你还没走?”
达步陵昊的眉毛稍都荡漾着温柔的笑:“还没吃晚饭呢。”
沈圆月什么也没说,起身去吃饭。
达步陵昊可以忍受屋子里发霉的气味,却无法忍受粗茶淡饭。所以晚饭因为他的“薄礼”极其丰盛,鸡鸭鱼肉样样都有。把个沈开开心得像过年,一口气夹了一条鱼,一个鸡腿,一个鸭腿,高高地堆在饭碗上。
达步陵昊大开眼界,饭菜虽然丰盛,比起乾王府的还是差远了。他好奇地问:“小兄弟,你吃得完吗?”
沈开一面往嘴里塞一面回答他:“我好久没吃肉了,我家过年才吃鸡呐。”
不就吃鸡吗,用得着那么感动?达步陵昊难以置信,他夹起一个鸡翅膀放进沈圆月碗里:“将军也吃。”
沈圆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剥下鸡皮将肉夹给沈开,低头继续扒饭。
沈开小声对达步陵昊道:“我娘不吃肉,只吃肉皮。”
闻言,达步陵昊急忙扒了块鸭皮送到沈圆月碗里。沈圆月不动声色,就当旁边没这号人。
吃过饭,达步陵昊告辞离开。
第三天等沈圆月从军营回到家,他早已摇着扇子在大厅里等:“将军回来了?”
沈圆月没答话,径直走到角落边拿起未完工的针线做衣服。才一天待遇就这么大差别,换别人也知道这是逐客的意思。但达步陵昊不是别人,而是天下脸皮最厚的无赖。
没有茶水不要紧,他自己乐呵呵地走到小炉子边烧炭煮水。从没干过这种粗活,把炭火点着颇费一番功夫,可他兴趣盎然,乐在其中。烧好水,他殷勤地替沈圆月泡了杯茶放在她身边。那茶是他自己带来的“薄礼”,雪峰山的毛尖,因茶汤金灿灿的,浓香扑鼻,故被称做金香,一两万金。他平日里就喝这茶,前两天他来沈家,觉得沈家的茶苦涩无比难以下口,既然自己现在要经常往沈家跑,自然得将这茶带来。
不管是达步陵昊将屋里弄得乌烟瘴气,还是达步陵昊将茶送到她手边,沈圆月都岿然不动,一直埋头干自己的活。
“将军,你累了,喝口茶润润嗓子。”达步陵昊故意搭讪。
沈圆月没理他,他也不在意,笑嘻嘻地坐在一旁谈天说地:“这杯茶可讲究,只采雪峰山仙女石以上的白茶叶尖,三瓣叶子,多一瓣不行少一瓣不行,中间一个小嫩芽。梨木烧火炒干,沸水冲三次方可饮用,才成就这最上等的茶汤。”
“将军好针法,左一针右一针,歪东倒西,就和将军的枪法一样深不测。不过要说针法最好,天下没人比得过徐贵人。可惜徐贵人容貌不如意,并不得宠。”……
就这样,从徐贵人说开了去,达步陵昊滔滔不绝,吐沫星子横飞,将皇宫里的那点破事讲得天花乱坠。直说得口干舌燥,不得不拿起杯子喝茶,放下茶杯的时候,见沈圆月也在拿着杯子喝茶,不由喜笑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