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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往事3 ...

  •   天明时分,雨虽然没停,但总算没昨晚那般唬人。听了一夜风雨声的众人伸着懒腰,打着哈欠,都有种轻松的感觉。
      戏班子开始收拾家伙器具,吕天揉着眼睛不满地说:“铁行你昨晚怎么没叫我。”卞真见男子蹲着试探同伴的额头,过去帮他试了试道:“他发烧了。”
      正这时,早起离开的铁匠奔丧一般冲了进来,身上背的打铁的家什碰乓乱响,哗啦啦地坠落在地面上。
      “不…不得了了!”他吓地嘴皮发抖,脸色苍白,绿豆眼都瞪圆了,“下面发…发洪水了…把谷底的村子都淹了…”
      “什么?”最先发了疯的是那年轻妇人,瞬时凄厉地哭叫起来,“娘啊…弟弟…”原来他们一家三口是来娘家的村子走亲戚的,谁知听闻这消息?她男人也愣住了,颤颤的不知怎么安慰。众人也都变了脸色,有腿的全都丢下手边的东西,拔腿冲了出去。
      走下不多远,就看见浑黄的洪水咆哮,一片滔滔,哪里还见的到这谷底曾有村庄的痕迹?
      “村子…人…全都完了…”
      “娘…弟弟…你们在哪里啊?…”年轻妇人凄声哭叫,挣动着还要往下走。被丈夫和众人死死拉住。胡乱安慰着,直到把她女儿塞到怀里,一张小粉脸哭啼啼地看着自己,她才愣了半晌,哭倒在地上。
      “命啊命啊,嗨…”卞班主摇了摇头,“这一个村子就毁了。”众人各是唏嘘悲悯,却也知人力渺小,无力回天。
      谷底一被洪水阻断,所有人的行程都被阻断了,唯一的栖身之所便是那座残破的庙宇,当下只能祈祷洪水快些泻去,才能安定。
      就这样众人在庙中住了三日,仍是暴雨不断,谷底里的洪水有增无退,每日里大家轮番着派人勘查,食物吃完了,由几位身手好的在林中打些鸟兽果腹,又找了山泉当水源,勉强维持了下来。
      第四日午后,去勘探情况的卞真和游路钢一脸惊喜地跑回来报信,说是洪水突然大退,眼看着就要见底。已经郁闷很久的众人都出了庙门,果然见前几日不见消退的洪水顺着蜿蜒的路线大股奔流向谷外,水位几尺几尺的退下,半日功夫,水全泻完,逐渐露出满地破碎的房屋残骸,陷在烂泥中的腐烂肿胀的牲口和人的尸体,想到此处几日前还是个不小的村落,如今这般膜样实在苍凉地让人难以言说。
      洪水虽然退去,然而泥地一踩下去能陷入到膝盖,还不能赶路。卞班主牵了个头,叹道:“这村子可怜,出门走江湖能帮就帮,咱们救不了他们,帮着掩掩尸体,别让他们暴尸了去吧。”这一说连最鼓噪的铁匠也都默默地挖起软泥埋了起来。

      湘王的亲随军队来到这片谷地时,看到的就是洪水过后的残破景象和在黑泥地里忙碌了两天的老老少少,谷里的泥地终于开始变得干燥可踩,两日的暴晒,各种湿气戾气蒸腾,无数苍蝇追逐着开始腐烂的尸体,恶臭扑面。
      朱氓勒住马,眯眼望去。他熟悉的身影也在那群人中,身边的随从他亦认得一个,名叫铁行。他略一带马,座下雪白皮毛的马匹轻踩过半干涸的土地,不紧不慢地来到那素服公子面前。
      “湘王殿下千岁。”铁行和吕天见到他立刻跪了下去,闻听他二人的称呼,再看这军队的排场,其它人也都或惊或疑地跪在泥地上。只有素服公子仍站立着,一双眼瞧着来人,目光胶着着,并不顾自己身上的衣饰狼狈,手上满是黑泥。
      朱氓下马来到他面前,端详一番,亲手蹭去那公子脸上沾到的泥土,又慢慢将他散在身前的乱发撩到耳后。
      “哥哥,见到我高兴么?”素服公子笑盈盈的,手指攀上湘王的华服,在他高贵的脖颈上划过黑色的指痕。
      朱氓却眉也没皱,只是说:“跟我走吧。”先上了马,又冲素服公子伸出手。

      那一晚,天又下起了大雨,湍湍的雨水流淌过寂寞空旷的谷底,墨绿的针叶压在棕黑的泥土里,冷寂地无声而尖锐。
      卞班主的戏班子往东去向最近的城镇,他一路抹着胡子,满心期待能碰上富户家里办堂会,省了自己搭台,还能有吃喝有赏钱。
      打铁的小眼睛工匠依依不舍地跟同伴去了邻镇,拉着风箱,打个菜刀,光着胳膊时想起英子的粉脸忍不住哼起了想哥想妹的淫曲儿,色驻心头。
      丫丫家三口投亲未果反遭遇丧事,不死心地寻了半日,只得回返老家。
      那捕快样的男子和同伴一路少言地沿山谷向下行去,眼见前方被强行凿开的堤坝外,泄洪百里,一片汪洋。
      这些身份去处迥异的人们那一夜的聚首也不过如昙花一现,之后阳关独木应再各不想干。可惜命运却并非如此。

      “王,灾情告急。各地瘟疫肆虐。堤坝凿开前虽已发出布告驱散民众,然而堤坝下游仍然哀嚎遍野,流民无数..”
      “王,帝上登基,各地封王均有上表,不知王是否也...”
      “王...”府僚们抬起头,空荡荡的厅堂内已经没了湘王的踪影,轻纱撩动,僵直紧收的干叶飘落在门廊外,知了鸣叫,分明还是暑季,怎么竟让人觉出近秋的飒然气氛。
      朱氓走过爬满藤蔓的游廊,越过拱形院门,青竹幽兰,石桌玉阶,推门走进内房。
      那个素服公子,也就是在大火中失踪的前天子朱允炆披着件外衣于窗口边坐着,悠然地望着被竹帘遮盖的窗,整个屋子都缺失了光线,灰蒙蒙的把他融在暗色。一张如玉的脸庞变得斑驳莫测起来。
      朱氓走过去,用手指托起他的脸,看不出表情地审视那双眼,不发一言。却只见朱允炆的眸子里一片澄清的炙热,整个人都生动起来。
      他放了手,问道:“这个天下,你要是不要?”
      朱允炆愣了愣,不由地先垂了下眼皮,嘴唇轻抿,似乎在抑制咬上去的冲动。半响方昂起头傲然道:“先皇驾崩前,朕曾答应他不会撤藩。然而群王割据,如鲠在喉,由不得我不动。燕王造反也在意料之中,朕本来已有万全打算,只是时不待我,非战之过。朕……”
      他边说边用余光去看自己的哥哥,朱氓板着面孔,眉头冷冷地蹙着,薄薄的唇角已经带上冷笑。这一看,他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室内安静,只有淡淡的焚香萦绕。朱允炆的傲然在香气环绕中如雪化般消弭殆尽,竟似小孩子着恼一般,委委屈屈地把脸贴在朱氓的身侧,双臂抱紧。
      “哥哥,我不要天下,我在皇宫里要呆疯了,你不在我身边,我当什么皇帝呢?”
      朱氓松了眉,指尖轻轻掠过朱允炆的额角,顺着发丝抚上他的脸。王孙公子的肌肤,既细且滑,朱允炆那遗传了母妃的杏眼,微微闭上,眼皮薄而带粉,似含着春意的桃花瓣儿,纤柔地拨人心弦。
      朱氓的双手扳住朱允炆的肩头,却突然不顾对方的大惊失色,揭开了他的衣襟。乍然裸露出的皮肤本来光润如玉,现在上面却长出了一片片狰狞的水泡和溃烂的皮肉,甚至散发出阵阵恶臭。那味道即使有满室的熏香也无法遮盖。
      “哥哥。哥哥我错了。”朱允炆不理会自己露出的肩头,死死抓住朱氓的衣襟,似乎怕他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然而朱氓并没有动,他只是深深地看着朱允炆,伸手替他掩上衣衫。
      “让刘太医来给你诊治。”
      朱允炆的手软了下去,神情复杂地盯着哥哥的脸问:“要是治不好呢?”
      朱氓没有答他。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往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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